第32章
阿妤的傷養了三日,徹底就消了痕迹。
那日後,聖上賞了她不少東西,阿妤心底清楚這是補償,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隔了幾日再去請安,阿妤發現殿內的位置有了些變化,原先是右側十三位,左側十四位,現如今右側添了一個位置。
阿妤神色微頓,心底隱約猜到多添的那個位置是為了誰。
這滿後宮,能有資格給皇后請安卻因故未來的只有二人,卓嬪上首的位置還空著,那添的位置除了她曾伺候了足足三年的容嬪外,還能有誰。
果不其然,她剛坐下沒多久,容嬪便踩著步子施施然地走進來。
不過兩月未見,阿妤望著愈走愈近的人,竟也生出一絲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臉上淺著笑,想起那日她去瑜景宮時對容嬪說的話,以及容嬪氣得發抖的身子,她便有心按最初那般想法繼續膈應這人。
可這個想法剛起,她倏然想起那日聖上對她說的話。
她欲要起身的動作頓住,半晌,她終是又坐了回去。
孰輕孰重,她該分得清。
只不過她沒了刺激容嬪的心思,卻不代表容嬪願意放過她。
這兩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容嬪清醒過來,她才恍然想清楚,將阿妤推上位,是她走得最錯的一步棋。
她不該推阿妤上位,最不該的就是沒能死死捏住那賤人的軟肋。
容嬪的視線冷冷得落在阿妤身上,似淬了毒般讓人生寒。
這種眼神,阿妤見得多了,反而感觸不大,她端著笑起身,從容地朝人行了個禮:
「妾身自侍奉皇上起,越發少見容嬪了,不知容嬪可好?」
容嬪肆意盯著她,可絕非她故意招惹,這般一想,她眉梢笑意越發柔和了些。
容嬪冷冷地看著她:「你侍奉皇上有功,本宮又怎會不好。」
阿妤不甚在意:「容嬪身子無礙,那妾身就放心了。」
「如此一來,皇上若是向妾身問起容嬪,妾身也好回答了。」她眸子彎彎,掩唇朝容嬪羞澀一笑。
容嬪臉色生變,望向她的眸子里不乏怒意。
皇上想知道她的情況,何須費事去問這個賤人?
她這般說,不過是諷容嬪沒了恩寵,就算想透點消息給皇上,還得指望她。
容嬪氣得渾身發抖,可難堪卻深深刻在了心上。
阿妤沒侍寢前,做得可不就是這等子事?
容嬪有個不好,或是想送些吃食,全要讓她跑一趟乾坤宮。
如今,她不過是將此事攤開了說,且沒給容嬪留一分顏面。
眾人看著阿妤的神色有些變化,再如何,這容嬪也是她的舊主,這般大咧咧地不念舊情,不怕皇上會對她不喜?
阿妤說完這句話,施施然地做回位置上,還不忘提醒她一句:「娘娘快要出來了,容嬪還是快些回位置上吧。」
似應和她的話,內室傳來走近的腳步聲,容嬪變了變臉色,最終還是不敢怠慢皇后,甩袖走到位置上。
今日皇后心情似乎不錯,笑吟吟地留了她們快到午時,惹得阿妤多看了她兩眼。
這情況可不多見。
出了坤和宮,是日頭正曬的時候,琉珠撐起油紙傘,將阿妤遮得嚴嚴實實。
阿妤瞧了眼這天,如今也快進八月,卻依舊熱得人心裡煩躁。
現如今正趕上衢州水災,宮中用度皆在縮減,冰塊也減少了供應,她倒也不是懼熱,只是少不得被這個天氣鬧得心煩。
再加上不遠處的人,阿妤心底堵得慌。
容嬪比她位高,早早就出了坤和宮,到現在居然還沒離開。
阿妤站了片刻,有些憋屈,她甩著袖子乾脆也不出去了,轉身又進了坤和宮。
她就不信了,容嬪敢再坤和宮前堵她一日!
鈺才人出而復返,得了消息的皇后失笑:「這容嬪歇了兩月,怎還是這般小性子。」
謹玉不由得道:「這也怪不得容嬪,鈺才人今日在殿內說的那番話,擱誰心底不氣得慌?」
若是她說,這鈺才人太過張狂了些。
許是鈺才人一路走來過於特殊了些,她瞧著鈺才人總有些不舒坦。
皇后覷了她一眼:「行了,去給鈺才人上茶,再準備些點心。」
謹玉想說什麼,皇后頗有些不耐道:「這都快到午膳的點了,容嬪在鬧什麼!」
謹玉噤聲了,默默地將她剛拆下的金釵又重新戴回去。
皇後走出內殿時,阿妤正好不自在地吃著點心。
她今日起得晚,沒來得及用早膳,就匆匆趕過來請安了。
一聽見腳步聲,她立刻放下糕點,站起來行禮:「臣妾給娘娘請安。」
皇后坐下:「快起來吧,怎麼又回來了?」
阿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嬌憨淺笑:「妾身貪嘴娘娘宮裡的糕點,總覺得回去了就吃不著了,這瞅著姐妹們都走了,便眼巴巴地又回來了。」
阿妤自是不信,皇後會不知她為何回來。
不過,皇后不提此事,她也當不知,只笑吟吟地:
「娘娘可別嫌妾身煩。」
皇后掩唇一笑:「瞧你這饞嘴的樣,被皇上瞧見了,指不定如何心疼呢。」
阿妤撅唇,輕聲撒嬌:「娘娘快別笑妾身了。」
坤和宮外,容嬪見那賤婢居然又轉身回去了,心底嘔得慌,怒不擇言罵道:「沒臉沒皮的東西!」
她居然還真的好意思回去?
容嬪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沒骨頭的人。
終究還是奴才秧子,一點骨氣都沒有。
容嬪氣得慌,又偏生沒有辦法,她咬著牙,剛要轉身就走,餘光就瞥見迎面走來的人。
一襲粉色宮女裝,模樣清秀,甚是眼熟。
她動作微頓,眸色冷了下來。
周琪一路小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見著坤和宮的大門,她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剛想朝前走,身前忽然橫著一條手臂,擋住了她的路。
周琪疑惑地抬起頭來,臉色一僵:
「妙琴姐姐。」
妙琴收回了手,皮笑肉不笑地:「不敢當,容嬪主子叫你過去。」
周琪心下一緊:「可是奴婢……」
「怎麼,這出了瑜景宮,容嬪主子便使喚不動你了?」妙琴眸子一眯,厲色打斷她的話。
容嬪有儀仗,請安時總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兩個宮人朝周琪面前一站,頓時逼得她將剩餘的半句話咽了下去。
阿妤還和皇后說著話,琉珠慌忙地跑進來:「主子,周琪姐姐被容嬪主子攔下了!」
一句話,讓阿妤的心砰砰得跳,身子險些一晃。
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的小李子。
她幾乎是臉色煞白,想不通為何周琪會突然出現,卻根本來不及去多想,她匆匆忙忙地朝皇後行了個禮,轉身就朝外走。
皇后看著她難掩慌亂的背影,不著痕迹地輕挑了下眉梢。
她抬手掩住唇角的幅度。
這後宮中的人,一旦有了軟肋,便容易不堪一擊。
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謹玉上前扶住她:「主子?」
皇后輕撫額,似無奈道:「這容嬪越發沒規矩了,走,去看看。」
阿妤趕到坤和宮外的時候,周琪正跪在容嬪面前,容嬪掐著她的下顎,不知在說什麼,但阿妤清楚地看見周琪渾身一顫。
阿妤快步走過去,冷眼掃過她的手,屈膝行禮:
「原是容嬪,妾身還當是誰,居然敢在坤和宮前攔人?」
容嬪瞧著剛剛還躲著自己,現在卻自動送上門來的人,不禁輕笑,鬆了掐著周琪的手,不緊不慢道:
「別拿皇后壓本宮。」
「這奴才見了本宮,卻未曾行禮,尊卑不分,便是皇後娘娘在這,也得秉公辦事。」
阿妤自是不信她話中的一個字。
但是形勢比人強,她掐緊了指尖兒,掃向周琪:「愣著作甚,還不趕緊過來給容嬪賠罪?」
周琪快步走向她,卻被妙琴一把攔下。
「容嬪主子沒準你動,誰讓你起來了——」
她的話還沒說話,忽然被人甩了一巴掌,臉頰一陣火辣辣得疼,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動手的人。
阿妤打人猝不及防,便是離她最近的琉珠都沒反應過來。
她一巴掌落下,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清脆亮耳,她收回手時,被打的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阿妤的手也疼得慌,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此時手都有些發麻,她厲色看向妙琴:
「我與容嬪說話,有你個奴才插嘴的份嗎!不分尊卑!」
她直接將容嬪扣給周琪的罪名還了回去。
容嬪看著臉頰一片通紅的妙琴,怒極反笑:「好,好,鈺才人真是好本事。」
此時周琪已經站在了她身後,阿妤心底那口氣鬆了下來。
她餘光瞥見坤和宮走出的身影,頓時嬌滴滴地甩了甩手,蹙著眉尖,疼惜道:
「好疼啊,怎麼都紅了?」
瞧著容嬪氣得發抖的身子,她知曉自己裝模作樣最令人膈應,可她還嫌不夠,輕飄飄地添了句:
「皇上可最喜歡我這一雙手了。」
阿妤這一身肌膚嬌氣,連帶著那雙手也嬌氣,被打的人只是紅了臉,她反而是手都有些腫了。
她說不上這番是虧了與否,但是心底那股憋屈的氣到底是出了。
她話音落下,皇后也走了過來,擰眉看著這場面:「怎麼回事?」
她掃了眼面前的情況,懶得去想鈺才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容嬪搶先開口,聽到周琪不分尊卑的時候,皇后皺了皺眉,又很快鬆開。
「此人不罰,若宮人奴才都依這般行事,那還有何規矩可行?」
她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卻都抵不過周琪慌亂的一句:
「主子,你這手都腫起來了,這若是讓皇上瞧見了,可如何是好?」
皇后原本要責怪周琪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她轉而看向阿妤:「鈺才人,容嬪剛剛所言,你可有異議?」
阿妤的手被周琪捧著,她彆扭地服了服身子:「妾身之前在與娘娘說話,並不知實情,不若讓我這宮人與娘娘說吧。」
皇後點頭,看向周琪,周琪立刻跪地:「回皇後娘娘的話,聖駕到了印雅閣,奴婢恐聖上久等,一路著急未看見容嬪,非有意之過,請娘娘恕罪!」
容嬪一聽,聖駕此時居然在印雅閣,就覺得頭暈眼花。
她氣得眼眶都有些紅,可也知道,周琪這番話一出,就算沒有皇后在這兒,她也拿阿妤沒有一絲辦法!
果不其然,皇后聽罷周琪的話,立刻無奈地看向她:
「容嬪,你入宮多年,這性子也該收斂些了。」
容嬪咬牙,狠狠掃過一旁裝模作樣的阿妤,將這番屈辱打破牙齒往下咽:
「是,臣妾謹記娘娘教誨!」
作者有話要說:容嬪:我,鈕祜祿氏·容嬪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