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印雅閣外的五色梅似有些頹色。

  皇后看著聖上斥下妃嬪,單手撫著鈺才人的後背,她臉上的擔憂不變,沖封煜服了下身子:「鈺才人情緒不穩,還需皇上安撫,臣妾便先行出去了。」

  封煜料想女子也不願旁人看見她這副模樣,遂對皇後點了點頭。

  等人都出去了,他才拉開阿妤,見她小臉哭得通紅,不由道:

  「怎這般沒出息?」

  阿妤充耳不聞,她雙手捂臉,哽咽著:「皇上也別看。」

  若非皇后的突然到來,她都險些忘了,最不該看見她現在模樣的人就是皇上。

  封煜擰著眉,撥開她的手:「行了,該看的,朕都看過了。」

  現在才想起來擋,已經晚了。

  不過她生得好,幾點紅色印在面上,倒也不如何礙眼。

  阿妤微頓,到底是將手放了下來,畢竟捂著臉,也覺得挺悶,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皇上神色,瞧他眼底沒有露出厭惡,才微鬆了口氣。

  外殿站著眾多嬪妃,周琪是跟著皇後走出來的,忙讓人準備座位和茶水。

  這是許多人第一次來這印雅閣,茶水被送來,擺放在眾人手邊,裊裊茶香升起,是上好的碧螺春,眾人沒心思飲茶,卻都隱晦地打量著這殿內上下。

  白瓷玉磚,琉璃瓦壁,擺設精良,沒有一絲逾矩的地方,宮人走動間都極為規矩,低眉斂眼。

  有人瞥著手邊的茶水,心底泛著嘀咕,誰能想到,短短不到三月的時間,當初那個小宮女會有今日的造化?

  這碧螺春,也不是誰宮中都有的,聖上欽賜,這印雅閣倒是大方,竟在此時用來招待。

  單坐了會兒,便有人心生浮躁,斂著擔憂望向皇后:

  「娘娘,也不知鈺才人如何了,可有大礙?」

  這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她們來這兒,又不是為了守著鈺才人,而是想見皇上,如今皇上不出來,裡面的情況她們又無從得知,心底隱藏的焦急不耐無需多說。

  皇后瞥了眼隔著內室的珠簾,皇上依舊沒有出來的動靜,倒是裡面女子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

  她想起剛剛看見的鈺才人,嬌嬌滴滴,似一朵不堪受折的嬌花,全心神地依賴著身邊的男人。

  想依賴皇上的女子,皇后在這後宮見得不少,可有那本事讓皇上哄著的,卻不見幾個。

  她端起茶水飲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因淑妃有孕,乾玉宮並未分得多少,想來今年的那一份多少是落在了這印雅閣中。

  皇后斂下心思,點了周琪:「你家主子究竟如何了?」

  周琪低頭:「回皇後娘娘的話,太醫說是,主子是因過敏所致,並無大礙。」

  有人臉上的神色頓了下,擔憂的神色險些沒維持住,這後宮屁大點的動靜都能引人注意,她們想了很多可能性,甚至都在猜測鈺才人受傷,對誰的好處最大,唯獨沒有想到,鈺才人僅僅只是過敏了。

  周琪餘光瞥見有人不經意露出的失望之色,心底惱得緊。

  呸,就算她家主子有事,也輪不到這些人上位!

  皇后倒是沒什麼意外,她慶幸地點頭:「沒有大礙便好。」

  她這話落地,內室的珠簾被掀開,封煜從裡面出來,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他虛扶了皇后一把,擰眉看向其他人:

  「你們過來作甚?」

  「姐妹們也是擔心鈺才人,皇上息怒。」說話的是皇后,皇上在這裡,其他人怎麼可能不來?

  對於這些人是為何而來,封煜並不在乎,只是他現在心裡惦記著事,便不耐煩看著眼前這些女子:

  「既無事,便都退下吧,不要擾了鈺才人的清凈。」

  等眾人離開,封煜也沒有久待,回乾坤宮的路上,他扯下自己腰間的香囊,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鑾仗停了下來,他將香囊扔給楊德,平靜地說:

  「送去宋太醫那裡。」

  楊德捧著那香囊,有一瞬間地發愣,他日日跟在皇上身邊,自然認識這香囊。

  自打周寶林的事後,皇上借口朝堂之事繁忙,越發少進後宮,便是之前每日陪淑妃用膳都暫緩了下來。

  這香囊,是前斷時間聖上陪淑妃用膳時,淑妃親自送於皇上的。

  皇上這時讓他查這個香囊,前面又有鈺才人一事,楊德不得不多想。

  香囊是送給皇上的,鈺才人不過是湊巧撞上來的人,若是香囊真的有問題……楊德呼吸一緊,不敢再多想。

  他退了兩步,親自去辦這件事。

  ——阿妤身上的癥狀並不嚴重,御前的人特意送了葯來,各宮也都有表示,一大堆藥品擺在桌上。

  阿妤只是瞧了眼,就讓人收進庫房,沒有要用的打算。

  此時,周琪正依偎在床邊,不滿地和阿妤說著話:「氣死奴婢了,那些人一聽見主子只是過敏,個個都露出失望來,巴不得主子出事!」

  阿妤手裡拿著銅鏡,細細地看著自己的臉頰,對此倒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這些后妃,自然不可能希望她好的。

  她安撫周琪幾句,便扔了銅鏡,想起自己今日的無妄之災。

  周琪也沉默下來,半晌才后怕道:「主子,你說,今日這事是意外嗎?」

  毫無察覺就過了敏,甚至連過敏源都不知是什麼,若是意外尚好,可要是有人故意針對,今日是過敏,下次又會是什麼呢?

  阿妤微頓:「是不是意外尚不可知,但應該不是故意針對我而來。」

  「主子何解?」

  阿妤看向她:「今日我遇見皇上,也是意外之事,皇上邀我遊船,更是一時興起,這等事絕非旁人可提前預知。」

  再說,能被皇上配戴或使用的物件,絕對是對皇上沒有危害的。

  她一個小小的才人,能讓人利用皇上針對她,也太過看得起她了。

  周琪鬆了口氣,又問:「那,這事,就這麼算了嗎?」

  「憑什麼?」阿妤反問。

  不管這人是否故意針對她,但她的無妄之災卻是真真切切的,若非發現得及時,或者她扭捏地不敢和皇上說,誰知她最後會成什麼模樣?

  她無依無靠,在這後宮,唯一能憑藉的只有這副容貌。

  傷及她的臉,無疑是動了她立足之根本。

  她怎麼可能不記在心上?

  周琪吶吶,提醒她:「可我們不知那人是誰呀。」

  就算想報復,也得有目標才是。

  阿妤一頓,覷了她一眼,周琪吐了吐舌頭,縮起肩膀。

  阿妤偏頭抬眸,朝乾坤宮的方向看去,她眉梢輕動,低下聲音,緩慢道:

  「等著吧,總會有消息的。」

  是夜,乾坤宮裡一片寂靜,宋太醫立在御案之下,沉聲稟告:

  「這香囊中只有一物可能引起鈺才人的過敏癥狀。」

  封煜靠在位置上,就算早猜到了這個結果,可真的聽到太醫的話時,他依舊沉下了臉,晦暗不明地看向太醫:

  「是何物?」

  「磷花。」

  封煜擰起眉:「這是何物?」

  宋太醫拱手:「皇上有所不知,這磷花其實是前朝禁物,前朝袁太宗甚寵貴妃楊氏,後來貴妃紅疹不消,經查出,貴妃便是因磷花過敏。」

  「不僅如此,對磷花過敏之人,若是長時間接觸磷花此物,輕則毀容、神志不清,重則性命不保。」

  「袁太宗查清此事後,發現對磷花過敏之人太多,便將此花歸為禁物。」

  說到此,宋太醫微抬頭:

  「但是,對於磷花不過敏的人,它就像普通的花,除了香味重了些,並無其他壞處。」

  「磷花在前朝毀殆過多,我朝建立時,便很少見過此花,微臣也只是從醫書中才得知此花。」

  在宋太醫說出磷花的危害時,封煜的心不禁一沉再沉。

  良久過後,他揮手,讓宋太醫退下。

  淑妃可知這香囊中有磷花,又可知磷花的危害?

  封煜甚至不用去猜。

  她自是沒膽子害他,必然是確定了他對磷花沒有異樣,才會敢將這香囊大大方方地呈給他。

  至於伺候他的宮人,後宮的那些妃嬪?

  與她何干。

  或者說,她便是有意將磷花放進去,甚至是希望后妃中多的是對此花過敏的人。

  封煜倏然捏緊了扳指,心底那腔怒意幾乎要壓不住。

  他念著淑妃腹中皇嗣,對她近來做的事素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豈料,正是他的態度,反而助長了她的火焰,行事越發不知收斂。

  「淑妃腹中胎兒如何?」

  楊德還在想著宋太醫的話,心底暗恨,畢竟淑妃給聖上送香囊前,絕不會去考慮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是否不適,而每日離聖上最近的人就是他。

  他只得慶幸自己命大,可這不代表他對淑妃的行為便不惱火了。

  直到耳邊忽然炸響皇上的聲音,楊德才一驚,連忙回神:

  「太醫說,淑妃娘娘近日似有意節食,於腹中胎兒有些不利,乾玉宮的宮人也不敢多勸……」

  他話未說完,但剩餘的話即使不說,封煜卻是瞭然,臉色鐵青一片。

  楊德低了低頭,他沒說的是,淑妃就算不想,最後也咬著牙用了不少膳食。

  可他也沒說錯,不是嗎?淑妃的確有意節食。

  他冷眼瞧著淑妃有孕后的行為,就算淑妃口中再多不願,其實她心底也清楚,這些日子來皇上對她的容忍都是因為這個孩子。

  若是放在從前,就算淑妃的恩寵大過天去,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楊德心底明鏡似的,皇上小氣得緊,就算他不說,心底的賬也都一筆筆記在那裡。

  淑妃若是再這般下去,就算她還懷著皇嗣,皇上也不可能再繼續容忍她。

  畢竟,任何事,都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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