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別離(捉蟲)
原來當日馬球大會後不久,裴時便受到永王召見,特意提到了鈺軒,說要幫他介紹門好親,是許副相的女兒。
永王此時正炙手可熱,裴時之前已經因為杜晚晴一事得罪過永王一次,此次若再貿然拒絕,隻怕變生不測,故而隻好先應了下來。
鈺軒知道此事後,猶如五雷轟頂,幾乎癱倒在地。
裴時讓他不要透露風聲,並向他保證一定會想辦法讓晚晴留在他身邊,他無奈之下,隻好答應。
此後父子聯手,封鎖了消息,告誡裴家上下,此事誰給晚晴透漏半個字就是一個死。
裴家的人自然不敢說什麽,晚晴這段時間又沒有回杜家,外麵消息也沒傳進來,所以竟真的不知道。
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晚晴何等聰明,從鈺媚、鵲喜等人的隻言片語裏也能猜出一二,待到她真的去求證時,哪有求證不出的?
隻是她究竟還是年輕,終究還是不甘心,她希望裴鈺軒親自對自己說此事,縱然無果,總要求個明白。
此時,杜晚晴聽裴鈺軒這般哀求自己,便知道此事已然木已成舟,再無回旋餘地。她的心直跌落到穀底,一聲也沒吭,她便靜靜地由他攬著,到了丹桂苑。
晚晴凝視著大門外龍飛鳳舞的“丹桂苑”三個朱紅大字,以前隻覺感動,現在隻覺全是一片淒涼。
這座大宅很快便會迎來自己新的女主人吧,往日的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進了花園,正是丹桂飄香的季節,天空中溢滿桂花清甜淡雅的幽香,秋風起,桂花飄得漫天都是,連晚晴頭上都是桂花的花瓣。
她見在花園中間,不知何時架起了一架秋千,秋千上用各色花草纏繞著,花香四溢,煞是美麗。
“我們去那裏坐坐吧,”晚晴看著那架秋千,不由悲欣交集道。
鈺軒默默地牽著她的手,兩人心事重重地坐在秋千架上。
“軒郎,謝謝你為我搭的秋千架,即使這一生,我隻能坐這一次,也謝謝你這番心意,我會永遠記著的。”
晚晴看著滿目憂傷的歌聲鈺軒,淒婉道。
“晴兒,這就是你的秋千架,永遠都是你的。任何人都不會有機會來坐的,整個丹桂苑都是你的,這裏所有的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
鈺軒凝望著她,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深情地說。
晚晴苦笑著說:“軒郎,我以前抄佛經,曾看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你若看開一點,便不會這麽執著了。”
鈺軒一把攬著她,滴淚道:“晴兒,晴兒,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可是,你給我時間好不好?你給我時間,虧欠你的我都會補償你的。”
“軒郎,我不是孤女,我有父母,有家庭,我京兆杜氏,雖然沒落,也算清流,你讓我無名無分跟著你,我的父母宗族會蒙羞的。”
晚晴從他手中抽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無聲的哭泣。
“晴兒……”鈺軒從秋千上起來,半跪在地上,抱住晚晴的腿,苦苦哀求道:
“晴兒,你不要離開我,我可以將我的一切都拱手奉上,你隻要等我一年,不不,等我半年,好不好?”
“許副相家的小姐,隻許嫁了你一年?還是半年?那之後她去哪裏?”
薄暮籠上來,晚晴的歎息被風吹落了,飄散在一叢叢桂花樹中。
“你果然都知道了……”鈺軒一聽此語,瞬間便麵如死灰,忽然,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閃出淩厲的光,壓低嗓子,他問道:“誰告訴你的?”
“軒郎,全京城都知道你要娶許副相的千金了,你家三等仆婦都知道的事情,能瞞得過我嗎?”
晚晴抬頭看著他,淒涼地笑道:“其實,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隻盼著你自己給我說,可是,你始終不說。軒郎,你不說,紙裏便能包得住火嗎?”
“晴兒,我沒想過瞞你。”鈺軒將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慌亂地親吻著,心如刀割地說:“事出突然,晉王忽然被拘押,白白搭上了媚兒,實在是沒辦法,實在是……
晴兒,我心裏也很難過,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懼裏,我不怕死,但我怕你知道了這件事會離開我,我怕你一去不返,我真的害怕晴兒……”
晚晴將手抽出,替他揩了揩眼淚,悲傷地說:“軒郎,我不怨你,我知道你做不了主。能幫你做的,我都做了。而今,大夫人也倒了,你放下執念,好好地和新婦過日子,忘了我吧!”
說畢,那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全都落到了秋千架下的茵茵草地上。
鈺軒聽她這般說,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他一直在搖頭,越來越激烈的搖頭道:
“不不不,晴兒,我們不會分開的,不會的,你答應我的,你答應的,你說即使天下所有人都不讚同我們在一起,你也會陪著我的!
晴兒,你別走……對,你看看我給你買的禮物,你看看,你一定喜歡的,你一定喜歡。”
鈺軒已經有些瀕於癲狂,他一把從秋千架上抱起晚晴,飛快地向內室奔去,他的汗滴下來,淚也跟著落下來,那臉蒼白著,沒有一絲血色。
晚晴不忍心看他如此傷心欲絕,將頭扭到一邊,也落下了淚水。
到了內室,鈺軒將晚晴輕輕放到榻上,然後抱來一堆小巧精致的首飾盒,獻寶一般全攤在榻上,對晚晴道:
“你打開看看,晴兒,你打開看看,這都是我給你買的首飾,我本想每到一個節日送你一個,哄你開心的,你看看……”
晚晴拗不過他,隻好隨手打開一個盒子,裏麵是一支五彩斑斕的金鳳凰步搖,鈺軒拿出來,給她插到頭上,流著淚說:“好看,好看,晴兒,你去照一照鏡子,真好看。”
晚晴無奈地看著瀕臨崩潰的鈺軒,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擔憂,她張開雙手,用力擁住鈺軒,泣道:“軒郎,你何必如此?你這樣,我的心也會痛的。”
“你等著,還有,還有”,鈺軒一把推開晚晴,自己跳下榻去,拉開了櫃中的暗格,掏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紫檀木方盒子,他顫抖著手,抖抖索索地打開了盒子,遞到晚晴手裏,笑著說:
“看,晴兒,你看,這是我這些年攢的銀票,地契,房契……晴兒,你都拿著,咱們家全部的家當,都在這裏了,都是你的,你都拿著好不好?”
他獻寶一般將那些契約銀票一股腦全抓起來舉到晚晴眼前,像個孩子在炫耀自己心愛的玩具,那眼裏閃著希冀和期待的光芒。
晚晴擋著他的手,忍受著錐心之痛,她低聲道:“好,軒郎,你先放下這些東西,別弄丟了,好不好? ”
說著,便幫他將票據契約全部裝起來,順手推到一邊。
鈺軒一把攬她在懷裏,反複念叨著一句話:“晴兒,你答應我了是嗎?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晚晴聽他這般說,還是狠了狠心,推開他道:“軒郎,春娘的悲劇在前,許副相的地位又高過京兆尹王家,你以為許家會容許你私養我在這裏嗎?”
鈺軒聽她這麽說,緩緩坐直了身子,跪坐在晚晴身邊,認認真真地說:“晴兒,你聽我說,許家的女兒,有先心病,這個病既不能生養,也不能久活。
隻要你能跟著我,我保證,她一去世,我立刻扶正你,你相信我。他們家同意我納一個……側室。他們知道,許氏這個病的。”
“軒郎”,晚晴有點絕望地望著鈺軒,隻覺聽了他這番話後,如墜冰窟,她字斟句酌道:“你和許氏,日後拜堂成親,便是結發夫妻。
盼望發妻早亡,是為不仁;發妻亡後,以妾為妻,忤逆律法,是為不義;
更何況,你若娶了許氏,寵妾滅妻,或者停妻再娶,都是有恥於士林的罪名。
行不仁不義不恥之事,能得到好結果的,我從來就沒聽說過。”
鈺軒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一時說不出話。
晚晴不願再同他多說,她扯下頭上的鳳凰步搖,放到榻上,徑直走下榻來,訣絕道:“軒郎,你我今生,緣盡於此,各自珍重吧!”
說畢,便要往外走,卻被裴鈺軒從身後死死抱住,他嘶啞著嗓子喊道:“晴兒,別走,你走了,我會死的……”
“不會的,裴伯父不是也活得很幸福嗎?”晚晴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久了,和誰結婚也是結,和誰生孩子也是生,裴伯父不和16歲的春喜也能珠胎暗結嗎?
若是我姑姑還在世,估計也會被他氣得吐血。深情,隻會糊弄死人,騙不了活人的。”說畢,便要掙開鈺軒的手臂,往前走。
“晴兒,原來你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我們父子”,裴鈺軒聽到這番話,心中的悔愧和難過猛然間被憤怒淹沒了,他將晚晴的身子一把轉過來,眼裏噴射出憤怒的火焰:
“你從來沒信過我爹,也沒信過我,是不是?你就是一心想給你姑姑報仇的,是嗎?原來你不但恨姓周的,還恨我爹。我說的沒錯吧?”
“是,我恨你爹。”晚晴是遇強則強的性子,她一點也不畏懼裴鈺軒,昂首道:
“怎麽,軒郎你還天真的以為,我姑姑隻是被周夫人逼死的?若不是你爹利欲熏心,始亂終棄,貪圖富貴,我姑姑怎會死?
所以你爹才是害死姑姑的罪魁禍首,他還嫁禍於周夫人,把周夫人弄成了活死人,他不貪圖人家的軍功勳勞,怎會人家一遞上杆子他就順著爬上去了?
既然已經娶了周夫人,他便不該再花言巧語騙取了我姑姑的身子,使她懷了身孕,又無路可走。
說實話,我若是周夫人,我也不會允許我姑姑進門,一個青梅竹馬的平妻進門,你讓我之後和我的夫君怎麽過活?更何況這個夫君還得依賴我家的軍功往上爬?
軒郎,你們想要許氏家族的幫襯,又想讓許氏承認你們所謂的側室,真是天真!我不信許氏會輕易放過你的側室,這世界上,甘蔗從來都隻有一頭甜,絕沒有兩頭甜的事情。
我姑姑被逼死,你的側室會好到哪裏去?我們都老老實實認命吧,軒郎,你若不願我再嫁人,我便奉養了父母終老後出家作女冠,你看可否?”
“晴兒,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你一直在猶豫,是不是?”
裴鈺軒心中一片冰涼,他萬萬沒料到晚晴會將事情看得如此透徹犀利,如遇此事,尋常女子早已亂了分寸,而她卻和自己不吵不鬧,冷靜到刀刀見血的分析,是不是,其實還是——不夠愛?
“軒郎,我若沒有付出過真心,根本不需要再陪你們裴家演這麽久的戲,你當我不知道嗎?
晉王早已被圈禁了,就是因為晉王式微,你們才敢動手收拾大夫人是嗎?若是晉王赫赫揚揚,就憑大公子的威懾,你們也不敢下如此狠手……”
晚晴傷心欲絕之下,那話紛紛而出了。
“夠了”,鈺軒雙眼一閉,心如枯槁道:“晴兒,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了,就算我把心都掏出來給你吃,你還是會嫌腥。
在你心目中,我們裴家上上下下全是偽君子,沒有一個好人。
我,我兩天趕了1000多裏路,累死了三匹馬,就是為了看你一眼是否平安,你卻懷疑我害你,你從來都沒真心待過我,也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是不是?……”
晚晴停住了腳步,她回頭看著裴鈺軒,見他此刻麵色猶如死灰,甚至比那日上元夜的臉色還要更難看。
自己答應了做他的燈盞,可是,到了他人生的至暗時刻,卻準備棄他而去,自己這般,是不是也算辜負了當初的誓言?
那麽現在,她到底該回去勸他,還是該徑直走出這屋子去?所有的道理她都懂,但是真要決斷,為何還是那麽難?為何說出再見,心裏卻還是如此絞痛?
她還是不忍心,轉過身去,她拉著裴鈺軒道:“軒郎,你莫要再胡思亂想了,你我相處的日子怕不多了,你別這樣沉著臉,笑一笑好不好?要不,你帶我去吃點好吃的吧。”
鈺軒冷冷看著她,許久方歎息道:“晴兒,你當真愛過我嗎?”
晚晴淚如泉湧,掩麵泣道:“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的,明明是你負了我,為何還這般理直氣壯,責問我,訓斥我?”
“好,你等著我,我去找我爹,我一定要讓他給我們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斬釘截鐵地對她說:“我不能失去你,晴兒,你是我的,我做鬼也不會讓你去跟柳泰成。”
“我爹不會答應的,”晚晴幽幽道:“他絕對不會答應我去做側室的。”
“你答應嗎?晴兒,你答應嗎?你隻要答應,我就是跪死在我爹麵前,也一定讓他給我想一個萬全之策。”
鈺軒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眼神灼灼地望著晚晴。
晚晴實在不忍心一口回絕了他,她心一軟,低聲道:“你容我想一想。”
“謝謝你晴兒,謝謝你。”鈺軒長出了一口氣,將唇貼在她的發上,他抱住她的身子,如虛脫般地低低道:“我等著你,晴兒,隻要你答應,我這輩子,必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晚晴扭過頭去,二行清淚緩緩而下。
因晉王出事,裴鈺媚的婚期被延後。永王已被立為太子,急急迎進了鈺淑,冊封了三品良娣。
西苑那邊一片喜氣洋洋,連崔夫人也麵上有光,因周夫人出事,裴家大小事宜便由她出麵安排,她為人穩重且妥帖,家人們私下都說她比周夫人還要體恤下人。
鈺淑出嫁前,晚晴和鈺媚悄悄去看了看她,因太子府已經派人把守裴府,所以她們三人要說話,也不敢盡情說,隻是借送食盒之機,說了幾句體己的話。
晚晴取出芍藥金釵送給她,鈺淑感激涕零,流著淚插到了頭發上,道:“若我有天不在了,也用這個給我妝裹吧。”
晚晴和鈺媚都泣道:“姐姐為何大喜的日子說這般喪氣的話?”
鈺淑流淚不說話。
鈺媚勸道:“太子為人和善,太子妃聽說也頗是賢良大度,姐姐,你別這般灰心喪氣。”
鈺淑流淚說:“那太子府光冊封的有封號的女子都有十幾個,還不包括那些侍妾丫鬟。我去了如何出頭?我的容貌才情,都不是上上選,人家看的無非是裴家的門第。”
晚晴見她這般說,也不禁替她難過,勸道:“姐姐,我聽老人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既嫁到皇室去,咱們便本著真心做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是不能過一輩子。
雖說保不齊有些明爭暗鬥,但是皇家最重子嗣,姐姐,你若是有了子嗣,便有了指望了。
回頭讓二公子多找幾個名醫替你調理身子,到時保準你三年抱倆呢。”
這番話說得裴氏姐妹都破涕而笑了,說我們是三人裏你還最小呢,怎得就知道三年抱倆了?
晚晴不好意思低下頭,紅著臉道:“我倒是真心替姐姐開解,姐姐們反倒打趣我。”
鈺淑擁著她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一心是為了我好。你說的是,連我自己的娘可也沒給我說這個呢,一味讓我小心伺候,為裴家爭榮耀。
晴兒,而今我們三人,隻有你還沒談及婚嫁,大概也隻有你能得到幸福了。
上次我和你說的話,你可別忘了,千萬別……貪慕富貴,更別信人唬你,你的主意要正,人家才不敢糊弄你。”
晚晴見她話說到這份上,不由感激道:“姐姐,我都記下了。”
鈺淑又對鈺媚道:“媚兒,你我以後就要各為其主了。但是姐姐有一句話,不知你依不依?”
鈺媚忙道:“姐姐請說,媚兒沒有不依的。”
“你我本是同根姐妹,生生被他們分開嫁給了永王和晉王。如有一日,非要白刃相見,希望我們姐妹二人能護佑對方及家人一個周全,行嗎?”
鈺媚滴淚道:“姐姐,妹妹全靠您護著了。而今晉王失勢,存亡未可知,姐姐保重,裴家就靠你了。”
鈺淑笑道:“傻妹妹,你先答應了姐姐。晴兒,你幫著做個見證。”
鈺媚仰頭堅定地說:“好,我答應姐姐,無論他們怎麽個鬥法,我們都是好姐妹,必不使對方跌落入汙淖之中。”
晚晴攜著鈺淑和鈺媚的手,將二人之手疊在一起,聽她們倆起誓道:“若違此誓,人神殛之。”
太子府上的家仆過來催了好幾次,鈺媚和晚晴這才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回去後,二人又不免哭了一場。
鈺媚對晴兒道:“晴兒,我好害怕,我和姐姐的命運,都是悲慘的,都是一場空。”
晚晴安慰道:“姐姐,不會的,您和淑姐姐的心地都這般善良,怎麽會呢?”
說著,便將那支梅花釵遞給鈺媚道:“姐姐,這是我送你的賀禮,本想著你成親時給你,現下我怕是等不到你成親便要家去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別嫌棄。”
鈺媚顫著手接過金釵,哽咽道:“晴兒,謝謝你,你錢鈔上又不寬裕,怎得又替我這般破費?
聽鵲喜說你日日抄經抄到三更天,才睡三兩個時辰,這般打熬身子,就為了補貼家用。即使這般,你也沒給我提一句,也不用我三哥補貼你,三哥娶不到你,是他無福……”
晚晴那眼淚噴湧而出,強笑道:“姐姐,咱們今日不說這個,我走之後,怕是山高海闊,咱們姐妹們都難見上一麵了,而今咱們就說點開心的事情,好不好?”
“晴兒啊”,鈺媚用手輕拭去她的淚水,感慨道:“以前我不願你嫁三哥,怕他辜負你,後來我又盼著你嫁三哥,你嫁了,我好歹有娘家可回;
而今,三哥的事,已經板上釘釘,動不了啦,晴兒,我聽有傳聞說,我爹和許家談的,可以給三哥納個側室,替許氏成親。晴兒,”
她長歎了一口氣,直直望著她道:“這圈套……你可不能鑽啊……”
晚晴見她這般對自己掏心,自然是感激涕零,她拉著鈺媚的手,道:“姐姐,我進退兩難。我舍不得軒郎,可是,我也無法可施了,軒郎他,他一味逼我……”
鈺媚輕輕撫了撫她的鬢發,柔聲道:“晴兒,我娘一輩子和妾室鬥,活著的,死了的,鬥來鬥去一場空,她還是正室,我的幾個舅舅護了她大半生。
可你,你無兄弟姐妹,背後支持的人少,三哥若是不定性,你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啊,若是主母再厲害些,就是把你發賣了都有的;
更何況,妾室所生子女,都是庶出,無論男女,婚嫁、仕途、交際都受影響。晴兒,你的主意要正,千萬別聽他們現在的甜言蜜語,會害了你一輩子的。”
“姐姐……”晚晴跪倒在地上,將頭伏在鈺媚的膝頭,哀哀痛哭起來,邊哭邊道道:“人世怎得這般苦啊,早知我還不如出家做了女冠。”
鈺媚見她這般,心裏又何嚐好受?她俯下身去抱著她,與她相誓道:“晴兒,你放心,晉王若還能東山再起,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你不要怕我三哥他們,日後你若要嫁人,大大方方嫁了便是。
若是晉王不成,那永王必是成的,到時你便去找淑姐姐,她一定會替你想辦法,我今天聽她的意思,也是要幫你的意思了。
晴兒,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柳泰成可比我三哥,更適合你啊!”
晚晴隻覺五內俱焚,隻有不停地流淚。
鈺媚將她扶起來,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傻妹妹,你一味的哭什麽,你聽我說,你再陪我幾天,我舍不得你走。
等到三哥娶了親,你再回家去吧,免得見了麵尷尬。他明日就要去許家下聘,7日後便要去迎娶。”
“為何會這般匆忙?”晚晴聽此,不由大驚道。
“哼,可能怕再拖下去那許小姐便要在娘家香消玉殞了吧?”鈺媚冷笑道:
“聽說她近來病得連床榻都下不來了,她的父兄唯恐她發揮不了作用,趕緊地許給了三哥,現在三哥成了京城的活笑話,也當真是可憐!
我爹為了急著和永王一係搭上親,真是豁出去了,到最後,果然連我三哥都沒逃得過。
還是我大哥好,自己軍功起家,娶了上司崔將軍的女兒,我爹再氣也沒轍,那天下是我大哥自己打下的。”
晚晴一聽她說起這種內幕,不由愣住了,許家的姑娘已經病入膏肓,還抬到裴家來做什麽?
那鈺軒,怪不得他那般難過,那般絕望,怪不得聽了自己要走的話,他便絕望到崩潰。
如果自己要嫁一個病入膏肓的男子,現在是什麽心情?
他還不到20歲,第一次婚姻,便被送上了祭壇,娶一個自己不愛且又病魔纏身的女子,他會是什麽心情?
想及此,她的胸口湧上一股強烈的憐憫之情,她沒辦法,實在沒辦法看著他一步步步入深淵卻熟視無睹。就算是飛蛾撲火,她是不是也應撲上去給他片刻光明?
這一夜,她輾轉難眠,起身下榻後,卻連佛經都抄不下去,隻心神渙散,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
鵲喜在外間看著她這般熬煎,不禁偷偷抹起眼淚。自古情深不壽,眼前這姑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