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故人來(2)
程方興見晚晴施施然走了,忽然又想起一句話,衝著晚晴的背影喊道:“妹妹等著,我這兩日就去府上拜見。”
可是哪裏還見晚晴的蹤影?
程方興心裏暗暗懊惱,當日要是早早定下這門親就好了。那時的晚晴,端的是冰雪聰明,又長得俊秀,老早他心裏就暗暗喜歡這個小妹妹。
隻是當時晚晴年齡尚幼,再加上大家都在傳,杜家一心隻想招贅婿,自家雖然六個兒子,但是爹好麵子,就是不鬆口,白白錯過了良機。
現在爹年紀大了,又見他一直沒有婚配對象,擔心他錯過了婚期,就急急托關係將他調回京城,現在正緊鑼密鼓的替他四處張羅著找合適的姑娘相親。
沒想到今日他竟在這裏邂逅了晚晴,見她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般,且落落大方,他如何不喜?
“隻是看晚晴這般的容貌,恐怕不止自己喜歡,旁人也會喜歡的吧,若是晚晴喜歡攀援富貴,……不會不會,晴兒自小就不是那種人。”
程方興搖搖頭,喃喃道。
他一直癡癡望著晚晴離去的方向,雪都落在身上厚厚一層,他還渾然未覺。
不過他這一番心事,晚晴又怎會知道?她隻是心裏暗暗吃驚,記憶裏成熟穩重的五哥哥,不知今天怎麽變了,還差點讓自己下不來台,幸好崔熙兒性子好,沒生氣,換做別人,早就惱了。
她正胡亂揣測,忽聽崔熙兒道:“我看這程家公子頗好,妹妹怎得拒人於千裏之外?”
“瞎說,這就是小時候一個鄰家哥哥。喔,我知道啦,肯定是你喜歡五哥哥是不是?那我幫你保大媒吧。”
晚晴和崔熙兒開這玩笑,卻不經意看了一眼旁邊的姑娘,見她的臉好像塗了胭脂般通紅通紅地,不禁吃驚道:“姐姐怎麽臉紅了?是被風吹壞了吧!”
那崔熙兒跺一跺腳,嗔道:“好你個晴兒,我替你解圍,你反到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說著,扭著身子進了內室。
晚晴心想:“今日這些人都怪怪的,莫不是這院裏有蹊蹺?是有人施了妖法?”
她沒有進宴客廳,重又走出門來,找了個稍遠的地方,倚在路邊一張石桌旁。
那雪下的愈發緊了,轉眼間,雪已經在她緋紅色的錦袍上鋪了一層,連帶著發梢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拿著那塊玉石發愁,喃喃自語道:“讓我雕刻什麽呀?這玉石看起來還挺貴重,我怎好隨意要人家的東西呢?”
忽然,背後突兀地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將她手裏的玉石搶走,接著那個熟悉又慵懶的聲音響起來:
“人家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你穿得單薄不能在風裏站著嗎?怎麽,你反倒坐到冷石頭上了?”
“三公子?”晚晴忙起身來,驚喜地對來人道:“您……一切都安好吧!”
“嗯,還不錯”,裴鈺軒斜著眼睛,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後脖頸,謔道:
“這不剛看了出好戲嗎?挺精彩的。”
說著,便扯起嘴角,嘖嘖了兩聲。
“三公子”,晚晴窘道:“您別打趣我啦,那位是程家的哥哥,我們自小是鄰居,好多年不見了。”
“青梅竹馬是嗎?我知道,你不是還許了荷包嗎?喔,還知道你擅長書繡,果然是老相識!
怪不得你拜佛都不拜一尊,也是啊,誰知道哪片雲彩會下雨呢?”
裴鈺軒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仿佛氣不順似的,一見到晚晴便連槍帶棒諷刺了她一番。
剛才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她眼中的驚喜和歡欣映入自己眼中,他心裏本來歡喜得很,待要去找她時,卻不料被許尚書夫人叫去。
隻喝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匆匆出來一看,她早就和人攀談上了。
和她聊天那小子一看就動機不純,那眼睛就差釘在她身上了,她卻渾然不覺,在那裏與他寒暄了半天。
這一幕讓裴鈺軒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原來,她不止對他裴鈺軒,她對天下的男子都是一個德行——彬彬有禮,若即若離。
“您這是誤會晚晴了啦,您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晚晴見他臉色不善,略略有點難為情,想著之前還欠他一個大人情,隻得滿臉堆著笑,繼續好言好語道:
“您看,這麽冷的天,您剛回來,快去內室坐坐吧,免得受了風寒。隻是那玉,我還得還給程……家哥哥,還請您賜還。”
裴鈺軒還未說話,忽見牛家一個十五六歲著綠衣小丫頭遠遠走來,那丫頭子一見晚晴,也不顧有人在場,向晚晴福了福,直言道:
“您是杜姑娘吧,讓我一陣好找。我們家八公子想邀請您喝盞茶。”
“不敢不敢,您家八公子哪位啊?”晚晴吃了一驚,迅速瞥了一眼裴鈺軒,後者的臉上露出了揶揄的笑,仿佛在等一場好戲開場。
那丫頭往後一指,晚晴果然看見一位穿鍺紅色衣衫的年輕公子遠遠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憨笑,正望著自己笑。
“這……不太好吧,也不合禮儀,實在抱歉啊,謝謝你家八公子的美意。”晚晴一個頭兩個大,忙忙推辭道。
那丫頭哪裏肯依,還在那裏糾纏。鈺軒隻是冷眼在旁,一言不發。
晚晴隻好對那丫頭好言相告道:“要不姑娘先行一步,我去稟告我娘知曉,再議此事?”
“也好,那我讓八公子等著,你們快點啊!”那丫頭歪頭想了想,便咬著手指走了。
晚晴頓覺如釋重負,擠出一絲笑意對鈺軒道:三公子……那玉石…
“看來即便是大雪紛飛,也沒耽誤杜大小姐的漫天桃花啊!”裴鈺軒根本不接她的話,隻一雙眼睛仰望著天空,對她嗤之以鼻地說。
“哪裏哪裏,公子說笑了。那我先告退,您看,新娘子來了好像,我去看看新娘子啊……”
晚晴大窘,覺得今天肯定是黃曆不對,這些狗血八卦,怎麽都趕到一起去了,她也顧不上風範了,匆匆落荒而逃。
幸好,劈裏啪啦鞭炮齊鳴,新娘子的轎子果然來了,大家一窩蜂去看新娘子,一片喧囂聲中,誰還會在意一位姑娘的小小心事呢?
裴府西苑
裴家二公子鈺甫的婚事便定在了年底,事情繁多,大房這邊也幫著在料理一些瑣事。
鈺媚也常到西院去幫忙,這一日本來也說好要去的,誰料臨時被周夫人叫去,便委托晚晴幫忙去一趟西苑。
晚晴不敢推辭,便黃昏時分去見裴鈺淑。
鈺淑說話做事都極溫柔,性格上反較鈺媚更爽利些,她和晚晴雖來往不多,前段時間也影影綽綽聽到些流言。
她自來和母親跟著大房住,這類事情見多不怪,也知必有蹊蹺,隻是不是自家事,倒不好出麵說,便自繡了兩個香囊,並放了兩個金銀錁子,給晚晴作節禮,又時時邀請晚晴來自己這裏小坐,晚晴是以和她很是親近。
今日她見晚晴來了,忙起身迎接,二人攜手坐在繡榻上說話。
鈺淑說起二哥要迎娶的夫人王氏,是京兆尹王涇的幼女,因為上麵有6個哥哥,才生了她這麽一個姑娘,是以嬌慣的很,一直到了18歲還沒舍得嫁人。
不料去年中秋,伯父帶二哥和三哥去王家赴宴,王家一眼就看上了二哥,兩家在宴席結束後就定了姻緣。
起初二哥還有些不太樂意,說是達官顯宦人家的幼女,隻怕嬌慣。大伯倒沒十分勉強他,說是讓他再想想。
後來聽說二哥的生母程夫人出麵做了工作,二哥這才應承下來。
大伯也因此對程夫人沒有那麽大的偏見了,雖然還是不許她入府居住,但是也應了百年之後讓她進裴氏祠堂。
“裴氏祠堂?”晚晴聽到這裏,不由眼睛一黯,忍不住問道:“牌位進祠堂?”
鈺淑笑著說:“你還真是個傻丫頭,要不是生了二哥這樣的探花郎,她這輩子都進不了那個門檻,為這,娘還氣了好久,是大伯母百般勸慰,二哥又跪了幾天,娘這才鬆了口。”
“那程夫人,你可見過?”晚晴試探地問道。
“遠遠見過一麵,看起來年輕時也是個美人,隻是頭發都半白了,想也是從苦日子裏熬過來的。
二哥剛中探花時,她在府外拜見我娘親,低眉順眼的,哎,也怪我娘性子太剛烈,就是不讓她起身,她想奉茶給我娘,我娘卻連門都沒讓她進,弄得我二哥很為難。
她自此後便沒再來過了。大伯可憐我娘年青守節,也沒難為我娘。
本來二哥中了探花,是個天大的喜事,他的生母,無論如何也是有資格進府的,我們這房又沒個男丁撐著,我也勸過我娘,她卻偏執不聽。我也奈何不得她;
二哥又是個大孝子,見我娘對他生母如此這般,伯父也偏袒我娘,心裏怕也有些怨言吧,是以在他居官後,就和生母住在府外了,和我們的關係,也淡了許多。
我娘事後多少有些後悔,所以這次二哥成親,她倒積極地幫著張羅,還讓我也盡力幫著做。
希望這次娶親後,二哥和我們的關係能緩和一些吧,畢竟伯父說了,二哥成婚後,要搬進府裏來住了。”
鈺淑說到這裏,臉上露出淡淡地笑容。看著她這般希冀,晚晴心裏也替她高興,於是拉起她的手,熱熱地說:
“如果這樣,二夫人和你便苦盡甘來了。畢竟有二公子支撐門戶,日後必平安順遂了。”
鈺淑笑了笑,道:“那感情好了。我也盼著二哥進來住,他人很好的,又溫柔又有學問,若不是已經定了親,晴兒,我就要把二哥……”
晚晴蹭地一下站起身,嬌嗔道:“打住,大小姐,您再取笑我我真走啦……”
“好啦,眼看我那王氏嫂嫂就要進門了,若是王家嫂嫂和你一般性格好,我和娘也就終身有靠了。”鈺淑眼中浮上一抹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