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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諫言(1)

  卻說晚晴在耳房外,忽聽得屋內兩人談心,竟然說到了自己,不由又驚又怕,便偷偷從門縫裏覷過去,原來是珊瑚和青萍坐在一起閑聊。


  此時,珊瑚聽青萍說晚晴可能愛上了裴鈺軒,不以為然的說:


  “小蹄子,你吃的這飛醋,京城裏看上咱家公子的名門閨秀還少麽?多一個也不算多吧!


  再說了,若真是杜姑娘做了主母,隻怕你日子還好過些,不然,有柳鶯兒那種人在身邊陪侍,再加上一個厲害些的主母,你不要命了?”


  “你說的也是,我看大人這幾次過來,對三公子說起杜姑娘的性格學識,都連連誇讚,隻是杜姑娘這家世,到底還是寒素了些吧!”


  “咳咳,咱們做丫頭的,倒還嫌棄起官家小姐的門第了,你說說你,是不是傻了?”


  “嗤,你倒是精明的很,那你還不去找你娘給夫人說說,沒事幹嘛委屈杜姑娘?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白受了這汙名,好可憐見的。”


  “你倒是說得輕巧,你娘現下隻是不在前頭當差罷了,當年不也是夫人陪房嗎?怎得便隻指使我娘去說?”


  “嗨,你還說這個呢,咱們這幾個人,你,琅玕,還有薄命的青鸞,誰的娘不是夫人的陪房?


  可是我老覺得公子也正因為此遠著我呢!自打青鸞去了後,公子的戒備心更重了。”


  “咱們做丫頭的,不過是跟著主子身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自己可做得了半點主?三公子若連這個理都不懂,也枉費了你在他身上那一片心了。”


  “我哪還指望他能懂我的心呢?他隻要不受責罰,平平安安的就行了。你不知道,就是前兒,大人過來大發雷霆,說聽到些風言風語,逼著他又在書房裏跪了大半夜,他的咳嗽才這麽厲害的。”


  “是嗎?怪不得,柳鶯兒昨兒被叫到上房去,紅腫著眼回來的,聽說直到今日還水米未進,真是活該!勾引三公子,你就得了什麽好了?對了,大人不是剛回來嘛,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府裏到處都是眼睛,咱們不說,自有別人說去。這不,我們這位又被勒令閉門思過了,說是這個月都不許他出家門半步。”


  ……


  晚晴聽了這番話,暗暗心驚,冷汗將小衣都濕透了。


  珊瑚二人還在那裏喁喁私語,她已不敢再聽,剛待轉身,忽見裴鈺軒從書房出來,她忙將食指豎在唇邊,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鈺軒見她的表情鄭重,心解其意,便點了點頭,慢慢踱回去。晚晴躡手躡腳轉過身,走了。


  剛才珊瑚和青萍那番話,聽得她心驚肉跳,原來這府裏的人各個都成了精了,自己竟然什麽都瞞不過她們。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廳堂,見裴氏姐妹正在討論刺繡,看她回來,又打趣了她兩句。


  不一時,裴鈺軒重回到客堂,給裴氏兩姐妹一人拿了一本《傳奇》,笑著遞予她們道:“二位妹妹閑暇了也看看這些說話,倒頗有意思。”


  二人起身接過,都笑道:“多謝了,不過我們聽晴兒講就行,晴兒可比那些"說三分""的人都說得好呢。”


  “是嗎?”裴鈺軒對杜晚晴笑道:“看不出杜姑娘還多才多藝啊。”


  晚晴認認真真作答道:“慚愧慚愧,都是小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


  自此後,晚晴倒是見過裴鈺軒好幾回,二人也因此相熟了。


  隻是她在心中再三掂量當日偶聽到珊瑚和青萍的那番話。


  思來想去,越想越心驚,至於對裴鈺軒,她暗暗下了決心,還是做朋友吧,做朋友便不會牽累他,也可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做個""雲在青天水在瓶"的朋友,不也很好嗎?

  想到此,她反倒覺得一身輕鬆起來,再見裴鈺軒時也多了幾分從容。


  過了中秋,眼見得天氣一天比一天涼,晚晴這日回家去取衣裳,回來時,在裴府門口恰恰遇到了行色匆匆而來的柳泰成。


  他正和一個穿天青色錦袍的年輕人在一起攀談,晚晴依禮向柳泰成問安,柳泰成見是晚晴,倒像是很驚喜的樣子,笑道:


  “許久不見杜姑娘了,姑娘還好?”


  晚晴笑盈盈地說:“多謝柳公子掛念,奴家還好。柳公子這是要去找三公子嗎?”


  柳泰成道:“是,江都那邊出了瘟疫,朝廷賑濟的款項又被截留,是以裴伯父要去疫區視災,我和方公子趕過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上的。”


  晚晴聽到江都鬧瘟疫,大吃一驚,說道:“江都瘟疫,不打緊吧?難怪我爹爹這些日子都在朝堂值班,我回去都見不到他。”


  未等柳泰成開口,旁邊站著的那位公子便開口言道:

  “姑娘不用憂心,朝廷派了幾位大員過去了,太醫院的醫正這次也隨行,想必很快就能擬到方子了!”


  ——聽那口音,卻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是,方賢弟說得是,咳咳,看我這記性,忘了給兩位介紹,這位是吏部員外郎方大人的公子方回,”柳泰成略帶尷尬,趕忙給晚晴介紹了那公子,又對方公子道:

  “這位是四門博士杜大人的千金杜姑娘。”


  晚晴笑著向方公子福了福,言道:“早聽說公子要來,今兒總算是見到了。聽說您自幼和三公子交好。”


  方回客氣拱手道:“不錯,我們倆算是發小了,不過前兩年我跟隨家父去嶺南赴任,現在嶺南大亂,我們剛剛回京。


  晚晴看他身材矮短,胖乎乎的,眼睛眯起來像是一條縫,睜開卻亮得象一顆星子投落一般瑩亮,笑起來一對小虎牙,看起來是個實誠人,不禁對他好感加了兩分。


  三人談了幾句,晚晴便要告辭,柳泰成卻從身上結下一個大荷包,遞給晚晴道:


  “杜姑娘,勞駕你幫個忙。最近江都那邊疫情重,連帶著京城這邊也不太平了,我這裏有點驅災防疫的成藥丸,是自家店鋪製的,請姑娘幫我帶到府裏去給夫人小姐並其他女眷分一分。


  我本來想讓裴賢弟代分,不料他這兩日就要跟著裴大人去江都,想來是忙不過來了,就勞駕姑娘幫我代勞一下吧!”


  晚晴聽到裴鈺軒也要跟著去疫區,心裏“咯噔”一下,忙先答應下來,取過荷包,又聽柳泰成囑咐道:


  “姑娘自家也留一份吧,這藥還不錯,日常養生也用它。”


  晚晴連忙致謝,這才進門。


  到了晚間,晚晴將藥丸給裴鈺媚送去,又談笑了一回,見珊瑚冷著臉從外麵進來,便關切問道:


  “珊瑚姐姐怎麽了?這臉色不好看。”


  珊瑚眼睛紅了半圈,卻不說話,隻說身子不大爽利,要進下房去躺著。


  鈺媚給晚晴使眼色,悄言道:“別管她了,她這是心裏不痛快。”


  晚晴點了點頭,故意抬高聲音道:“今天柳公子說這防疫的藥丸還要給各房的女眷分分,我想著三公子房裏的青萍姐姐這份也得給她送去,要不讓鶯兒姑娘和我走一趟吧。”


  鈺媚抿嘴笑了笑,沒說話。


  果然珊瑚立刻止住腳步,說:“我帶姑娘去吧,柳鶯兒還在後麵繡房裏呢。”


  晚晴笑道:“也好,那還得勞煩姐姐走一趟。”


  路上,晚晴故意逗珊瑚道:“姐姐的眼睛怎麽這麽紅呀?可是風大吹了沙子?”


  珊瑚不作聲,許久方道:“姑娘不知麽?他們讓三公子去疫區。真是蹊蹺,好事怎麽輪不到三公子呢?”


  晚晴故意歎了口氣,逗她道:“喔,我道珊瑚姐姐怎麽不開心啦,原來是‘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呀!”


  珊瑚見她這麽說,雖然不明白說的是什麽,但也揣測出了意思,不由紅了臉,低頭用手指纏繞著衣帶,難為情地說:


  “姑娘又這樣,就知道打趣人家。”


  晚晴還待說什麽,忽然聽到有人懶懶問道:“她是和淚辭,你呢?”


  晚上路黑,月亮還未升起,隻靠著燈籠的微光,二人沒在意有人,倒唬了一跳,一看,原是裴鈺軒和柳鶯兒在二人麵前。


  柳鶯兒忙向杜晚晴問安。


  晚晴還未開口,就見珊瑚黑著臉在後麵狠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她笑著輕輕握了握珊瑚的手,客客氣氣地對著裴柳兩人道:


  “原來三公子和鶯兒姑娘在這裏,剛才沒瞧見,失禮了。我們正要去給青萍姐姐送防疫的藥丸,既然三公子在這裏,那就勞煩您帶回去吧。天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杜姑娘,您剛才不是說要問三公子借書嗎?我和柳鶯兒有幾句話,我倆在這裏說,您去取吧。”


  珊瑚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忽然對晚晴說。


  晚晴驚訝地望著珊瑚,珊瑚拚命給她使眼色,她一下愣在那裏,這……這個烏龍陣擺的,隻是,自己何必做他們的馬前卒?

  她剛要開口拒絕,裴鈺軒卻忽道:


  “是嗎?恰好我也有事給杜姑娘說,那杜姑娘請吧!我那些存書都落上灰了,有了杜姑娘這個知音,也算是得其所了吧!”


  這一下杜晚晴倒不好拒絕了,隻好將錯就錯地跟在裴鈺軒身後,隨他一路向博雅堂走去。


  在路上,杜晚晴一直盯著裴鈺軒看,把個裴鈺軒看得心裏直發毛,半開玩笑地問她道:“杜姑娘這麽看在下是何意?”


  晚晴一本正經地回答說:“公子真稱得上是芝蘭在庭,玉樹臨風,就是衛階在世也不過如此了。”


  裴鈺軒被她一誇,竟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幸好他自來因為長得出色被人吹捧慣了,因此一笑也就過了,帶著三分得意,他問晚晴道:“你這是……在誇讚我?”


  “可不是嘛?公子難道沒聽出來?”晚晴裝模作樣歎一口氣,又說道:


  “不過像您這麽光彩奪目、眾星拱月的人,平常也挺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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