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收盤
蘇婉晴潑髒水的舉動,簡單粗暴,放在別人身上是撼天動地的事情,到了她的世界,卻如呼吸那般自如。
葉善思脾性柔軟賢淑,是一生都說不上一句急話的性子。對上蘇婉晴這位行事風格劈裏啪啦的小炮彈,性格屬於兩個極端。但同框起來,出奇的和諧互補。
仿佛一個霸氣側漏的禦姐帶著一個溫婉的妹妹。
葉善思先前也聽說過蘇婉晴的爽辣,但跟親眼目睹相比,後者的衝擊力顯然要大一些。
震撼歸震撼,葉善思同樣伸手,握住。舉止落落大方,是名門大小姐發自骨子裏的教養,“你好,時薑的媽媽,葉善思。”
但蘇婉晴聽完,搖著頭糾正:“介紹的順序不對。”
“?”
“你首先是你,然後才是孩子的媽。”
一句話醍醐灌頂。
葉善思愣了愣,似是怔在原地。
這句話她有多少年沒聽過來著?十年?或者更久。自打父母去世就沒人在一邊耳提麵命,以至於她在這麽多個日日夜夜都快把自己給忘了。
一直以來,她對外的是時侯光的妻子,是時夫人,也是時聰時薑的媽媽。但從不會是葉善思。很少人會喚她的名字,除了她的父母。
這麽想著,葉善思鼻頭微微一酸,“您糾正得對。”
葉家兩老在時薑小的時候就親自帶在身邊,也願意傾盡心血培養送她上貴族學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看出了葉善思身上過了度的溫婉。
他們擔心時薑會被灌輸安分守己的理念,也一早就看出時侯光的本性。既然改變不了女兒的眼光,就隻能盡可能避免孩子受影響。
連否定她的選擇都否定得這麽婉轉,葉善思時隔了十多年,因為蘇婉晴的一句話頓悟到了他們的煞費苦心。
果然,有些事情隻有跳出局外,才能看得通明。
蘇婉晴這麽一出言行,給了葉善思極大的感慨。
一是性情,二是身份。
三是因為作風颯拓絕不拖泥帶水。目的達到了就撤。現場也留下專人負責善後,絕不給路人添麻煩。
兩人在路邊聊的時間不算長,但難得投緣。
蘇婉晴邀請她上自己的車,剛好葉善思連累了律師需要避嫌,騎驢下坡著,應下了這一邀請。
律師能理解這種尷尬,禮貌有加將兩位女士送上車。等目送車子揚塵而去,轉過身,發現蘇婉晴帶著的一眾保鏢已經撤離。
現場也被清理幹淨,平靜如初。隻有地麵仍存有一攤半幹未幹的水漬,隨著朔風勁烈的揮發,逐漸淡化。
善後的效率,前後不過兩位女士談話間的功夫。
回到車內,這位律師第一時間點開了電台想平複一下內心的震撼。接連調了幾個台都不滿意,索性調到法製新聞的頻道。
細細聽了會兒。
電台主持人正在圍爐談話,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突發的頭條新聞,同時也扯了幾句股票臨近收盤,一路飛漲的傳媒股票和跌出曆史創低的藝術板塊。
朋友圈有人在討論這件事,律師也專門去了解了下,結果發現能大義滅親把一個藝術家送進牢的,正是剛才那位指揮潑水的女士。
他訕訕然摸了摸後腦勺,咋舌了陣。心說相比之下,潑髒水這類小兒科的舉措,還真是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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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ky在昨夜過海關被捕的消息,是文岐掐時掐點放出去的。
為了堵住一些不聽話的媒體報道出謝星闌輕生的事情,他親自下場,光臨幾家媒體公司的總部,威逼利誘,以至於拖延了點時間。
剛好蘇婉晴警局門口潑髒水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在小範圍傳播。文岐當機立斷,抓住收盤時間點放出來,沒一會兒就轉移了注意力。
Vicky的罪行東窗事發,帶來的關注度和影響顯然更大。特別是昨晚沒有出席季家宴會而選擇了Vicky這一陣營的,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一樁樁事情接踵而至,像是H城震蕩引過來的餘波,讓人應接不暇。
消息再滯後的人,也能被這鋪天蓋地的消息給糊滿耳朵。
向格年退出新聞軟件,拿腳踢了下床邊的朔盼,“你說了嗎?”
朔盼:“沒有。”
“那完了。”他已經能想象出時薑知道被人瞞了一夜而氣急敗壞的樣子。關閉新聞欄,手機調了振動,就等著時薑興師問罪的電話打進來。
“也有一半概率是打給你。別給老子這麽神清氣正。”說著話,又踹了朔盼一腳。
“想賴局就說,我這就速戰速決。”朔盼平白受他兩腳的空檔,又吃掉了他一個馬,讓原本就一邊倒的天平傾瀉得更加嚴重。
向格年氣絕。他這輩子的棋已經下夠了,等出了這個病房,第一個要絕緣的就是這玩意兒。
他嘀嘀咕咕犯牢騷,“就不應該答應你玩這一局。趕緊虐完,我要收盤了。”
“跟季雨勢均力敵,下得有輸有贏才痛快,跟你下一直被單方麵碾壓,真是有毒。”招招險象環生,絕對是從時薑那邊偷了師。
指腹碾磨著木棋的邊沿,朔盼的語氣驟然變得意味深長,“就這技術,還能贏季家的人?”
向格年坦蕩蕩,“嗯啊”一聲,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朔盼視線在他臉上掃了掃,竟然掃出一絲天真。他沒點明,也沒機會點明。
因為向格年一群狐朋狗友過來探訪了。進門多有風風火火,進去後看到朔盼也在場就有多慫。
慫成了鵪鶉蛋,大氣不敢喘,大聲不敢哼。
“來個人接下手。”向格年在等朔盼落子的空檔,抬頭朝烏泱泱進來的這群人挑了挑眉。
可能已經被H城打磨過,又或者是跟季雨待久了,所以潛移默化地,眉宇比這群人多了一絲不可名狀的震懾力。
一眾人等霎時就收起八卦的心思。
“不用不用,你玩就行。我們也不懂這些。”有人摁壓著他肩膀,沒想勞駕他讓位。
“放著吧。又不著急在這一時下完。”朔盼大致能看出這群人的拘謹,三言兩句借口離開。
其實他態度挺好的,也很少擺架子和臉色。但可能是在朔家上位的傳說已經被傳得神乎其乎,不少人對他的印象都是黑比白的多。
紈絝子弟們雖然平日跟向格年嬉笑怒罵慣了,但不代表敢跟朔家人平起平坐。
如果往深了說,這群人當中也有一兩個人的公司正等待朔日集團批放下來融資的項目。麵對金主爸爸,他們著實沒法心平靜和地坐著。
朔盼作勢要下床穿鞋。沒成想,病房門又開了。
湧進一陣涼涔涔的穿堂風。
季雨渾身帶著一股寒氣,掃了眼這滿屋子的人,饒有興味“喲”了聲,“還挺熱鬧哈。”
他是笑著的,但隻要語調不升不降,就能平淡得使整一個房間都多了一絲逼仄的緊迫感。
不知為何,這群人覺得此時此刻他們是最多餘的。
“是在下棋嗎?”季雨脫下防寒外套搭到床頭,動作輕車熟路。不過幾句話,幾個動作便喧賓奪主,把主場變成他的。
“對。你來嗎?就接我這個位。”向格年是真的不想下了。
“來。”季雨沒跟他客氣。走近時看著他身邊一個長得人模狗樣的男生還摁著他肩膀不給起來,行為舉止挺親密的,看得眸色微微沉著,“要不等你下完這局?”
“說的什麽廢話?!肯定給你讓。”向格年起身騰出了位。
季雨不鹹不淡,“哦”了聲。
不知為什麽,向格年隱隱約約能敏銳察覺出季雨今天湧著一股低氣壓。
可能是連夜出任務沒休息好吧,他猜想。
季雨過來這邊八成是準備談正事,這群狐朋狗友自然是沒法在這裏多逗留。
好在這群人也有眼力,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相互使了個眼色,打著照應就找理由開溜。
“這地方也別待久,晦氣。心意到了就行,等我出院咱們再老地方約。”向格年騎驢下坡,說著話時跟朋友勾肩搭背,勾得對方哦哦兩聲,倉皇無措間才想起要抬步。
沒辦法,季雨那雙眼睛太銳利了,第一次跟他打交道的人總會被震懾得不知天南地北。
向格年想起第一次在H城見麵時跟蹤季雨不成反被捕得個正著的場景,暗歎自己當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自量力。
“你笑什麽?”紈絝小少爺被摟著時感覺向格年心情不錯,玩笑似的輕輕肘了下他肋窩。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笑了。”向格年手臂縮緊徑直把人帶出房間,其他人見狀也跟房間內兩尊大佛打了招呼,尾隨其後離開。
“嘖。”季雨耳朵靈得跟狗似的,自然將這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不在焉隨便挪動了棋局上的幾個小兵小卒。
邊挪還邊問,“時侯光也被帶走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知道。”朔盼應得波瀾不驚。等門被帶上才接著道,“總有人需要為當年的事情買單,時侯光他是罪有應得。一件件事情都往明麵翻吧。等翻得差不多了我估計也得跟你們走。”
“你…?”季雨眼睛如隼,盯了眼朔盼。見他著實不知情,隻反問一個字便再無他話。
兩人雙雙靜默,落子有聲。
棋局詭譎怪誕,不過寥寥來回幾步,季雨竟然扭轉乾坤,把局麵變得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