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脫敏
過去小木屋的這段路,伍斯一聲不吭。寧檬亦是沉默。
彼此間的氣氛宛如奔騰往複的氣泡,鼓脹到臨界點,多一分空氣滲進來就可以爆破碎裂。
臨到小木屋門口,寧檬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麵,不安地扯著他衣服,小小聲的:“我可以自己走。”
“這會兒腿不軟了?”伍斯眼皮壓著,問得她啞口無言。
原地停步,掂了下,將人抱得更加穩實,一副我不放手你還能奈我何的魔王樣子。
生氣了怕嚇到她,不生氣自己又煩躁得沒法抒懷。
如果不是自家保膘在暗處護著,後果會是什麽他們心知肚明。
伍斯以前沒覺得自己脾氣大。至少在寧檬這裏,他都是收了刺兒的。但也防不住他今天的心堵。
但凡她沒跟那個小鮮肉配合得默契,自己也不用悶得需要借煙解悶。他就是怕相處的時候會旁敲側擊問白天情況,這樣就會顯得自己沒氣度,結果臨到末了來這麽一出。
還不如一開始就擺譜。
寧檬能感受到他心裏那一股別扭勁。乖巧如斯,不再要求下地走路。
麵朝裏時,呼吸的氣息濕熱,一點點滲入最靠近心髒的布料。側臉露出來的小耳朵也有著不易察覺的嬌氣。
平時凶多了,第一次瞧她顯露出這種柔弱,伍斯再沒法子緊繃著臉。
踏進小木屋,瞥見黑暗中傅丘明的房間斜出縷縷光絲,是手機的屏幕。他刻意揚著調,“傅丘明那條野龍看樣子已經睡了。”
“那你到我這裏將就一夜。”寧檬信以為真。抬頭的那一刹那,房間的門縫光閉合了回去。
傅丘明站在門後,瘋狂唾罵伍斯的真心機。但人很識趣,沒出來打擾。
在他們過來的路上,伍斯的保鏢已經提前聯係到他,言簡意賅交代了寧檬中途被人截胡受到了驚嚇。
雖然對方沒有具體說明是怎樣的驚嚇,但這黑燈瞎火的,拿膝蓋想想都知道是什麽齷齪醃臢的事情。
真出去了可能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幹脆做了個伍斯的順水人情。但同時也不忘在微信再三警告:【你可不能逼她做些不願意的事情啊。】
伍斯看到這條信息,再瞅著自動滾到最裏側為自己騰出半張床的寧檬,心說他平時積攢出來的人品就體現在今晚,怎麽可能不愛惜羽毛。
收起手機,坐到床沿時他順帶把被子一掀,蓋到寧檬頭上。
頗不好氣:“被子你一個人蓋,別才出虎口就入狼窩。我說你別不是跟我們待久了,都忘記自己的性別是男是女了吧?”
“不然呢?”寧檬把被子往下拉了點,露出一雙圓潤的杏眼。平時他們也是幾個人形影不離,不過是今晚比較特殊,傅丘明提前睡著了而已。
月色倒映在窗欞,映現出一副朦朧的暗色。屋內說黑不黑,伸手可見五指。但也沒有如白晝那般明亮。
伍斯半邊臉浸潤在明昧不定的神情。
寸頭高鼻,狹長的丹鳳眼略微上挑。一旦把痞氣桀驁和認真專注融合在一起,發酵出的化學反應注定危險而蠱惑。
寧檬禁不住被帶著走。
仿佛掉落一個漩渦,盤旋著往複著,手向前,觸到那扇了名為情愫的門。
下一秒…
伍斯率先舉起白旗。拿她沒轍了。
他背對著人,和衣而睡,“怎麽不用手機先聯係我?這裏又不是C城。獵豹子就喜歡叼走落單的羚羊,長點心好嗎?”
寧檬心虛一陣,知錯就改應著:“知道了”。
她心跳得很快,因為伍斯不同尋常的狀態,她已經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兩人各懷心事躺了會兒,都沒睡著。
寧檬在被子裏暖和得很,但伍斯一米八多的個子瑟縮在半張床上顯得可憐兮兮。猶豫不決中,她終於看不過去,豎起一根手指頭戳向他的肩胛骨,“不冷嗎?”
“自己蓋。”伍斯屏氣凝神。
冷歸冷,又不能真的鑽進去。
“蓋著點吧。”寧檬覺得這一天插曲不斷,他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坐直起身,勻給他半床被子,“別感冒。”
“寧檬。”伍斯猛地翻身,撕破黑夜的籠罩直衝衝撞進她眼底的湖潭。
四目相對時,他聲音緊了些許,細聽可能還會發現略微的顫音,“既然把我們當兄弟,那你告訴我,剛才怕嗎?”
“……”寧檬手一頓,顯然很是抗拒接觸這件事兒所有話題。
默然良久,她選擇躺了回去,並在兩人之間掖多了層被子褶皺隔著。伍斯察覺到這個舉動,內心一片通透。
也冰涼。
安靜一陣,久到他以為對方都睡著了的時候,寧檬才輕輕柔柔地答了句:“怕。”
聲線漾蕩在空氣,恍如琴弦撥弄。夾雜了點兒哽咽難言的啜泣。哪有可能這麽鎮定,不過是擔心伍斯生氣起來會玩出人命罷了。
在黑暗中被強行壓著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被一條鹹濕的魚拉入深海。胸腔因為不適應氣壓而悶得快炸肺,渾身也戰栗惡心得不行。
如果伍斯不問起就好了。她興許不用這麽快想起來。至少能撐到等他睡著再嚐試平複。
寧檬被子蒙了頭,沒有察覺到伍斯已經就著被子那層虛掩的隔層褶子,伸手摟過去。
“像這樣子嗎?”他虛虛將她環在懷裏,下巴抵著她後頸。雖然隔著被子,伍斯能感覺到她脊背的僵硬和緊繃感。
“放鬆點,正常呼吸別把自己憋壞咯。”他半揶揄道。矯情安慰的話他說不出來,隻能身體力行想借這點行動驅散她的餘悸。
“差…差不多吧。”寧檬被他提醒才想起要換氣。把臉埋進被子,卻掩不住伍斯身上縈繞過來的氣息。
少年的味道幹淨清爽,夾雜著少許的煙草。沒有Zero姐說的那麽嗆鼻,至少她不嫌棄。
同一個姿勢不知維持了多久,寧檬奔湧到鼻尖的酸楚堪堪消退。她逐漸放鬆,身子骨兒又回到鬆鬆軟軟的狀態。
伍斯全程無話,寧檬不知他在想什麽。但就是這麽抱著,久了也平添出一層曖昧,也有點兒尷尬。
“我好多了。”她情緒已經平複下去,拍了拍伍斯的手示意他躺回去
但伍斯“嗯啊”一聲,沒照做,而是搬出了不知從哪裏看來的詞,“這叫脫敏治療。什麽時候忘記那種感覺就告訴我。不然我就抱一個晚上。”
“……”哪有像他這麽強買強賣的。寧檬錯愕,“你剛才還說男女有別。”
伍斯:“剛才是剛才。你這不是哭了嗎?你一哭我就想殺人,要不我這就吩咐下去暗自處理掉那個人吧,那種蛆蟲就不應該留在世上。”
他一點都不想做個正人君子。要不是怕怕寧檬嚇著,他那棍子準能敲得對方頭破血流。
可能是煞氣過於凶猛,連寧檬忍不住轉身瞪他,“你別惹事。”
伍斯抿著嘴,一語不發。沒答應也沒拒絕。撞見了她哭得腫泡的眼睛,更是心煩氣躁。
“寧檬你就治死我吧。我忍著憋著不敢問那條蟲動嘴親你哪兒了沒。隔著一層被子不該碰的我都不會碰。要是不想我氣炸肺你就別推開我。”
抑製不住的低沉有點嚇人。而下一秒,卻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求你了。”
最煞的語氣說最慫的話。氣息依舊如石滾,滾得寧檬心裏也落下一陣石子雨。
細細密密的,砸破了名為情愫的門。
“睡吧。”
沒拒絕就是默認,伍斯也往後退了些許,不讓自己過於靠近造成吃豆腐的錯覺。他坦白,“我就擔心你以後對男的有陰影。”
寧檬:“沒有親。隻摟壓一下,保鏢就出現了。”
“人沒事就好。”伍斯鬆一口氣,“要是真嚇壞了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是有脫敏治療嗎?”寧檬借著暗色掩護,肆無忌憚地臉紅耳熱。她能感覺自己話說出口之後,伍斯的手又收緊了些。
兩個人都不說話,都對“脫敏治療”這個詞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最後,還是由著寧檬打破這種青澀的氣氛。她轉移話題,問起了那個人的下落。
“放心,教訓一頓之後會送去季總那裏。法治社會呢,不會做一些拋屍荒野的行徑。”伍斯在處理這些事情上絕對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和把柄。
而且對方是什麽來頭還得進一步審查,看看對方是有人故意指使,還是巧合。
所以伍家保鏢先將男人的一條腿弄骨折,再給了小劑量的安眠藥讓他入睡,方便他們連夜送去季家所在的酒店。
男人被套上麻袋,像貨物一樣被搬運著上車下車。直到麻袋解綁,重見天日時,他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家豪華套房的客廳。
隻是可惜,他無福消受。骨折後的疼感逐漸放大清晰,疼得他頭皮發麻。掙紮著坐起來,發現周圍人的氣質大多矜貴非凡。
尤其是主位上一位男人,雍容華貴。而他身邊的女人也分毫不差氣場。
即使素顏,哪怕能看出她剛從睡夢中被叫醒,左顴上赤痣也滋養得豔麗詭譎。
時薑笑裏藏刀,盯著一張惡鬼般的臉問:“說說,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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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時薑從房間裏出來。經過伍家保鏢時特地問了下伍斯對這種人的處理。保鏢如實答完,她突然欣賞起伍斯的遠見。
還行。三腿斷兩,目前已經斷了一條腿,剩下一條,要麽終身殘疾要麽終身不舉。
生不如死的招數,還真是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