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唏噓
唐雙對時薑的印象有兩個，一冰一火。
一個是他對照著她高中時期的學生照，在木桌暗格臨摹時的臉孔。氣息冰冷，拒人在千裏之外。
恍如秋至的蟬吻。吻痕烙下的同時，她差點被鎖在停滯的時間裏。
但事與願違，她沒有。
這些年她安安穩穩在侍二主的金絲雀名號中，周旋在名與利的修羅場中。高位掌權，身負罪孽，與光明並行又不至於被灼傷。
藏著拙，也養精蓄銳著。
唐雙第一眼在現實中見到時薑時，發現她比照片中長得更加出落有致，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輕熟女人的嫵媚迷人。
比學生時代偽裝起來的麵若冰霜要成熟得多。
唐雙不懂何謂春心，隻覺得她比任何他見過的女人都漂亮。包括一些明星。
至於朔天陽的計劃，其實他隻要按部就班地，通過伍斯團隊的工作接觸她並取得她的信任，一切就可以順利進行。
都怪那天晚上星漢燦爛，月光淩白朦朧亂了他的眼。
跟伍斯他們一起把姨媽痛到差點昏厥的寧檬送去醫院，唐雙在無意間偶遇了個他從來沒見過的時薑。
那是他對時薑的第二個印象。
雖然帶著墨鏡，看不出那雙明亮的眸子是什麽情緒。但所有的表情動作都流露著她甜膩和失了章法的嬌羞。
摘掉了時尚女魔頭頭銜，再刪除掉工作狂的嚴肅，他發現時薑勾唇笑起的樣子是真的好看。
唐雙不知道她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出現在醫院，看樣子是跟人一起同行。可惜他寡言嘴拙，打聽不了多少消息，寒暄幾句就借口要給寧檬那群人送熱飲，草草話了別。
送完熱飲再出來，時薑已經走了。
後來的他沒再進去。
隻是就靠在安全樓道靜靜抽著煙，也盯著空蕩蕩的停車位吹了好一陣子的涼風。等成功藏起情緒，再若無其事地點開朔天陽的消息。
朔天陽關心問了幾句他那段時間的近況和跟伍斯等人相處的情況，唐雙也一五一十地答。
平心而論，這些年朔天陽對唐雙挺好的。在接觸伍斯這個舞美團隊之前，他是唐雙除家人唐卅外，唯一會主動接觸的人。
又或者說，其實朔天陽待誰都不錯，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境界爐火純青，不然也不會在惡人遍地的H城站穩了腳跟。
他帶走了大哥唐一，卻也給唐雙倆兄妹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安穩生活。
沒有想象中的唏噓流離。這興許是唐一所能瞑目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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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唐一在出事入獄前，曾帶著小唐雙爬了一趟唐村寨附近的小山坡。
那晚也是繁星璀璨。漫山遍野的蘆葦蕩著波紋，星垂平野，漸現的銀河伏躺在連綿橫亙的山脈。
借著山頭不遠處的發電站射出幾道光，他們不緊不慢地走。
“行不行啊你小子，平時不是挺能蹦躂的嗎。”唐一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真是想扛他在肩頭。
“因為在白天我看得到路啊。”小唐雙叫囂著，聲音消散在風裏。
他怕黑也怕走夜路，但又倔著不肯承認。就連他哥在半途遞過來一根棍子想讓他牽著都被甩出去了，“給我棍子幹嘛。過些年我都能跟你差不多高了，別小瞧人了。”
“行行行。”唐一咧嘴笑著，沒他半丁點法子。趁不注意捉他到自己身前，朝狗啃式的寸頭胡亂揉了一把。
小孩頭發粗硬，刺得很。性格也是，隻硬不軟。但跟他手裏粗厚的繭子相比，相形見絀了些。
唐雙能感覺他哥粗糙的掌心擦在自己的後脖子，像是一張嶄新的磨砂紙。
他不敢反抗，縮著脖子咬著牙。但沒忍住疼，牙齒走風嘶了聲。
“叫你逞能。”唐一掰著他頭固定在腋下，扯開後背的衣服瞧了眼，“又打架了吧？”
“要你管。”小唐雙拍掉揪著衣領的手，自顧自往上走。
他人小氣壯，聲如洪鍾，野蠻生長著一股來自田野天地滋養的野性。
跟伍斯那種從小含著金湯匙的不一樣，他眉宇那股桀驁不馴的戾氣是被動的。屬於防禦的本能。
後脖頸處幾道白天打鬥留下的傷痕，紅緋滲著血絲。被皎潔清幽的月色一照，恍如在地麵塗鴉的粗枝散葉，怪有美感的。
幾經折騰，兩兄弟一前一後，到底還是到了目的地。並肩坐在發電站的磚柱，一大一小，一胖一瘦。
唐一的年齡沒大他多少，剛剛成年。但身形壯碩，是喝著水都能長肉的體質，乍一看蠻橫著臉，外人不敢近身。
唐村寨的人都怕唐一。隻有小唐雙知道他哥連拿刀殺雞都不敢。
“雙二。”唐一坐定沒一會兒就拍了下他，指著天空頗有詩意道，“有流星，快許願！鐵定能靈驗。”
“當我三歲小孩呢！”小唐雙當時覺得他有病，這些話騙騙家裏才五歲的小卅妹興許能信。
唐一：“萬一就實現了呢。”
“……”小唐雙年紀小，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心思細膩，一眼看出他哥有心事。
屁股都沒坐熱，就直白地問：“有什麽事，說吧。”
唐一沒回他。
隻是踏平了腳底的泥土，撿起一根樹枝在地麵筆走龍蛇畫著圖。
唐家是木工出身，對常見如龍鳳上古瑞獸等吉祥圖騰熟稔於心，半會兒功夫就在地上勾勒出初步的輪廓。
他塊頭很大，影子倒映在地麵像是一塊不規則磐石，敦實有力。龍騰圖案在他影子的籠罩下，仿佛破石而出。
沒一會兒，“磐石”突然喚了聲：“雙二啊。”
“幹嘛？！”小唐雙不耐煩。
“給。”唐一把樹枝遞過去示意他繼續畫，自己則在旁看著。
說話時語氣雲淡風輕，扯著家常，“雙二你看，這些樹木樹枝走不了的，一輩子就立在這裏。但人生來兩條腿，可以走。哥沒讀幾年書，但也記得課本裏有這句話叫條條大路通羅馬。”
小唐雙動作一頓，心覺不對：“所以呢？”
唐一：“所以我接下來都不會在那家木材廠做了。他們倒是再三保證說會把爸媽出事故的賠償款加在工資裏，但每個月拿點零頭，我看他們壓根兒沒想賠！更何況工資再多爸媽也不會活著回來。每天累死累活給他們雕紋，雕得多好看又有什麽用。再怎麽龍飛鳳舞還不是錮死在木頭裏。”
“咱們家有這門手藝活，勉強能養家糊口，但我怕我沒你有天賦，怕是撐不了多久。”
小唐雙多機靈敏感的一個人呐，一聽就知道他話裏背後的含義。腦回路直接跳過好幾個彎，一語破的：“你要去哪？”
唐一沒隱瞞：“去獄裏。”
“……”
“哦。”
小唐雙倔著脾氣，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兩耳不聞不問。默不吭聲把他哥畫出來的構圖骨架填完。
經過他畫龍點睛的潤飾，即使是在泥土地都能勾勒出奔騰噴湧的畫麵感。
唐一繼續說教，“雖然爸媽沒了，但咱們也要爭口氣，不過不是爭蠻氣。你今天打架明天鬥毆，贏了倒還好，輸了我也還得幫你打回來。可然後呢？嘴長在那群癟三身上，他們要是想說，背地裏也會扯皮子。
小唐雙不服，“我不管。他們要是說小卅妹，我就打到他們不會說話為止。”
“別鬧。”唐一笑得無奈，指著地上的成畫，“別傷了手。畫畫你比我有天賦就學下去，放心，哥給你掙錢。等這一出哥回來，咱們就離開這裏。”
說著話又上手想虎摸他頭。好在這一次，小唐雙沒躲開，任著那隻粗糲的手在頭頂肆虐。
後來，他也慶幸當時的自己沒有躲開。因為那晚過後，他就再沒有機會被人摸過頭。
唐一被抓進去後不久，傳出了病死獄中的消息。後續的情況跟老苟說的相差無異，相依為命的唐家兩兄妹顛沛流離一陣，最中被遠方親戚送回來說棄養了。
當時也就隻有一些村長村幹部照應著，但幫襯是情麵，不是義務。
孤兒看著是挺可憐，可沒人知道一旦接手什麽時候會是個頭。日子過上個十天半個月，就都懈怠得對他們倆視而不見。
小唐雙當時心裏還懷著希望，覺得這也是接活的其中一部分。他悶不吭聲地等。可等著等著，最終等來了一個氣質雍容華貴的陌生人。
直到那時他才恍悟，唐一到底是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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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天陽上門那一天，他吩咐手下留在庭院，自己進了主屋，跟小唐雙單獨相處。
小唐雙長期營養不良，身高比同齡人小。隻到他身子一半高不到。
朔天陽蹲下，跟他平視著。神色溫潤，眼神中沒有憐憫沒有同情，隻有對等的尊重。
“叫雙二是吧？！”他問。
小唐雙：“是小名。”
“大名呢？”
“單字一個雙。”
“還挺會取名字。”朔天陽略略咋舌。
問完名字後，他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八仙桌前，開門見山道：“聽著雙二，你哥唐一沒有去銀行開戶，我們沒法轉賬。原本想著直接把錢送過來，但現在來看，你家裏沒大人容易因為這些錢引禍。”
“我們這些走江湖的，請人辦事沒有不給錢的道理。你要是信我，就先拿著我的銀行卡用。等你成年了再去自己帶著身份證開一個賬號，把用剩的錢轉過去。”
小唐雙眼神警惕，沉默片刻卻關心起卡裏的數字：“裏麵有多少錢？”
哎喲喂 一章竟然沒寫完。
晚點更第二章，But 估計是淩晨，別等。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