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狗男人
一出國道的車禍事故,導致立交橋堵了好長一段路。
這時候走鄉道,反而容易被攔下。朔天陽寧願耗多點時間,潛入國道上的長龍跟著一起排隊。
但這一路上,他也沒有消停的時間。
開出去的路途沒走完一半,電話接連不斷。
鈴聲、振動聲、交談聲等等,宛如大雜燴。
謝星闌在半寐半醒間聽出了點苗頭。但他頭疼得很,沒多少精神聽進去。
“真想幫你把臉上的疲倦給拍起來。”朔天陽從後視鏡看到他麵如白紙的臉,還有心思打趣,“再洗出來,拿去時薑跟前賣個慘。”
“那她可能會直接把照片燒了,邊點火的時候邊說活該。”謝星闌自嘲。
“沒有那麽誇張。”
朔天陽嘴上這麽安慰著,但不知為何,其實也想象得出這一畫麵。
心裏不知是該心疼他撞上了堵屹立不倒的南牆,還是該狠狠嘲笑一番。
玩笑話過後,他話風急轉直下,神色難得蒙了層嚴肅的色彩。
手下人上報有兩件消息,一件是出事車子沒有發現唐雙身影的匯報,另一件則是派去醫院的人手被季影截了下來。
兩件事聽起來都不是什麽好消息,甚至一件比一件棘手。
但謝星闌並沒有表現得有多訝異。
“看來想拿藍星文這條路走不通啊。”他語氣清閑,頗有看戲的意味。反被朔天陽斜覷了眼。
但他生就恣肆無忌。不懼也無畏。
雙指指骨抵在太陽穴,用力揉了揉。問話時,氣力仍舊有些虛弱,“今晚的車禍是你做的?”
“不是。”
謝星闌哦了聲,明顯對這個答案有所保留。
朔天陽看出他的懷疑,但懶得解釋。愛信不信。與其按著頭讓他說出“相信”二字,不如找到唐雙,當著他麵祭天以示誠意。
謝星闌繼續追問:“當時時薑還是個高中生,沒學過格鬥,弱得很。就算一刀刺下去,都不至於致死才對。你這麽不想公開,別不是有其他隱情?”
“想套我話?”朔天陽勾著唇反問。
他自顧自感慨,“真是懷念唐一當我手下的時候啊。這人可沒他弟弟這麽多九曲回腸的心思。不過說老實,也沒老實到哪裏去。當初要不是他臨時變卦,把贖金往高了開…”
話音一落,他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戛然而止。隨後笑笑,不再透露其他,“見諒啊。”
謝星闌冷哼了聲,對他這種吊胃口的手段不感興趣。
這一回,他們沒有充足的時間相互試探。因為不久後,電話又打了進來。
朔天陽接起來,聽沒幾句就唾罵了聲,當機立斷發號施令,讓這群手下別跟季家人硬剛,趕緊撤退。
沒成想話落下一秒,電話另一端傳來半瞬的慘叫。忙音急促,像極了節奏變化前的鼓點。
“廢物!”朔天陽再撥打過去,已經無人接聽。
“掛了吧。”謝星闌覺得他太聒噪,吵得太陽穴更加抽疼。
語氣淡然自若,“距離天亮還有點時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所有的棋子都放在明麵上來,還是暗自藏一手,我都可以。”
季影著實不是省油的燈。憑借他那樣子的智商,自是不難想到他們今晚準備解決掉藍星文這一茬。
也不知道季影以後會不會後悔。因為一旦選擇保護藍星文,就相當於間接跟朔家結成了仇。
朔天陽好不容易拉來一個外人當墊背,結果這人命大反被季影護著。如此一來,就隻能是翻出十年前的事情,到時候引起的影響更廣,牽扯的範圍更大。
也更能斷掉時薑回去C城的路。
隻要將她從高處拉下來,就可以一起並肩行走地下。
他會給她一輪絕望的落日,贈送她始終破敗但向死而生的月亮。再親眼目睹她的思想日漸貧瘠,直到最後,親手收獲她暴烈至死的憎恨。
到了那個時候,她將淪為自己的掌中物,也將永遠離不開自己。
謝星闌暗搓搓小手,開始在心裏期待這一出坐觀季朔兩家龍虎鬥,自己獨享漁翁之利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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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白天時段。
網絡有一條新聞悄無聲息地爬上熱搜,並一步步攀升,直至登頂。
標簽後麵還跟著個暗紅的“爆”字標簽。
濃豔的暗紅色,像極了劃裂社會傷口的血滴,也刺疼不少吃瓜群眾的神經。
因為這條社會新聞的熱搜,準確來說是一條求助新聞。
來自十八線開外城市的低保家庭,社會的弱勢底層,想借助媒體的幫助,為入獄後不明下落的兒子伸張正義。
根據采訪報道,入獄人名叫唐一,十年前在服刑期突然離世。死亡當晚,遺體直接火化。直係家屬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由於處理的方式過於粗暴蹊蹺,唐一父母懷疑兒子另有他因。
這些年他們東奔西走,想伸張正義,結果都走投無門。最後沒了法子,想借助媒體重新調查這件事。
當“底層”、“疑似非正常死亡”、“不公平對待”、以及“疑似頂替”等過多要素都被雜糅在同一件新聞事件後,本身就自帶熱度。
再加上報道雖然寫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晰,但在遣詞造句中又都帶有某種強烈的指示性,煽動力極強,所以成功調動了吃瓜群眾的情緒。
因為這篇報道,這個小城市的官微一度淪陷在激烈的口誅筆伐之中。
有人看到H城,立馬開啟了地圖炮,說這一塊地方經濟起不來,是窮山惡水多刁民的典型;還有人現身說法,以親身經曆證明這塊地蛇鼠一窩,黑吃黑得很;
更有人覺得這可能隻是冰山一角,主張重新嚴查。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質疑為什麽會選擇第十個年頭爆出這件事,背後會不會有幕後推手等等。
這種言論,在高漲的情緒中顯得異類。結果也可想而知,被憤怒的民眾群起而攻之,狙擊到退網的都有。
總之一時間內,眾說紛紜,引起了社會乃至當地極大的關注。
段欣美看到這一報道時,覺得有些崩潰。
因為她發現,自己壓著沒有交上去的稿子竟然被盜了。
她通篇閱讀下來,確定隻有部分措辭被置換,其他的內容幾乎一字不差。但她沒地兒申冤吐氣,因為現在跳出來指認一定會被認為是蹭熱度。
好委屈啊,她寫出來的文章真的不是這種下三流隻會調動情緒引罵戰的東西。
隻是一個上午的功夫,上司領導也在網上看到了這一出消息。
盛怒之下,她把當初出差到H城的深度調查新聞組叫到辦公室,看似詢問情況,實際隻對著段欣美發難。
“這個選題的素材和稿子你都給誰看過?”她黑著臉色,質問段欣美。
段欣美一五一十地答:“除了一起出差的社會新聞線同事外,沒有其他人。”
“沒有會被別人截胡選題?”上司領導咄咄逼人,“不是謝公子哥兒欽點你去做深度調查的嗎?敢情廣電台撥款是請你們公費旅遊了?!”
“去挖個選題回來,結果你給我拚死壓著!現在可倒好,就這麽被你拖著拖著,就差把所有的素材全部打包送給同行了。”
“你對得起跟你共事的同事嗎?多好的流量和熱度啊!”
……
整一出詢問的過程,上司領導全程得理不饒人,都在數落段欣美。
明眼人都看出來,她是在借題發揮,故意給她穿小鞋。
段欣美雖然被數落得臉色乍青乍白,可當出了領導辦公室,比起擔心自己,她更多是在擔心朔盼。
她承認,自己始終壓著這條選題就是跟朔盼有關。
網絡的消息沸沸揚揚,她一整天都沒心思上班。同在法製線的同事都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連班都沒讓她加,催促她早點回家調整好心情。
更有甚者,還私下跑來扯八卦,“社會新聞組那群人就是擔心你搶飯碗。我聽說當初這個選題審批的時候,就是謝公子哥兒指名道姓指定你去做的深度調查。”
另一個人附和,“不然新來的上司有多麽大方嗎?還願意捎帶一個法製組成員公費出差。”
段欣美都不好意思說,其實這些她都知情。是她對朔盼的過去太過於好奇才鬼迷心竅接下這個活兒。
不過在出完差回來當晚,她就醒悟了,沒再聯係謝星闌。
也跟組長和同事打好招呼,暫時不做這一選題,想在查清楚疑慮之前盡可能壓著這條新聞。誰曾想,好好躺在電腦裏的稿子竟然被人盜走了。
還在一夜之間引起了全網的關注。
也難怪上司領導這麽生氣。流量當道的時代,能拿到一條全網爆的新聞可不容易。
傍晚回家途中,段欣美思緒如潮,淹得她喘不過氣。直到時薑的電話打了過來,才堪堪尋到救生的浮木。
她講得斷斷續續,但無論捋多少遍,都捋不清。
滿腔鬱結是因為自己的決定錯過了鼎盛流量,還是因為被領導數落了。
再或者,她其實是在擔心朔盼會因為自己的新聞稿受到影響,也更擔心會被發現自己過去H城是在查他的事情。
反正顛來倒去,愣是找不到一個講述的重點。
但時薑聽得懂。
她安慰,“新聞一旦被當成流量的狂歡秀,觀看者才不會管所謂的真相是什麽,更多的是將它看成一個發泄的渠道。輿論能推動進步,也能被利用成為刀刃。”
“孰是孰非,還得看後續有沒有反轉。所以別氣餒,你做得很好。”
時薑一聽就是躺在床上,聲音糯軟得很。可如果細細品聽,也能在慵懶之下品出一層薄淡的倦意。
雖然安眠藥的藥效過去了,但她昨晚在車上被蹂躪得著實慘烈。
以至於睡醒後感覺自己骨頭散架被重新組裝了一樣。
聊到後麵,連段欣美也都能感覺她不是一般的疲憊。
問起情況,卻意外聽到時薑一句看似輕描淡寫,實際隱含了巨大怨能量的回答:“因為昨晚被像狗一樣的男人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