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絕非善類
季影趕過去的時候,整個洗手間隻剩下昏迷不醒的藍星文。
洗手間的門被人故意從外麵鎖住。鎖門工具做工精細,是一個在九連環的基礎上改造過的現代鎖。
解開不需要鑰匙,但需要腦子。
因此在他過來之前,沒人能夠成功打開這個門。
季影第一眼看到這個鎖時,心裏有種別樣的熟悉感。
好在智商使然,九連環鎖到了他手裏,自是不在話下。
隨著門鎖“哢嚓”一聲,萬映兒怯意叢生,“這麽快?”
季影:“……”
一句話開啟記憶匣子,他動作頓了頓,顰起眉頭。
注視著萬映兒的同時,他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熟悉感的來源。
思緒越發清晰,畫麵湧至。
季影想起,小時候跟謝星闌認識的第一天,自己教會他玩的第一個玩具就是九連環。
當時他就坐在自己對麵,表情執拗,非得學這點解環的技巧。自己學不會還不肯放人,最後季影被弄煩了,直接動手揍他一頓。
都說不打不相識,但季影對謝星闌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所有的印象詞都跟偏執關聯。
由於生來自帶病根,小時候的謝星闌看起來要比同齡人瘦弱很多。
眼神因鮮少跟人互動而顯露出呆滯的麵孔。隻有在玩雕塑捏土時,才能顯出一絲天真的靈動。
Vicky將他的日常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家裏有專門的教室,不同科目的老師會定時定點上門。
所以即使待在家,謝星闌也會穿著一套高貴定製的學院服。胸前一個精致的溫莎結,必定要係得端正。稍有不正,就開始焦慮。
他的童年就是這樣。
擁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一切,也失去著同齡人所擁有的東西。
有專屬於自己的草地藍天,白色高聳的柵欄也像是一片禁錮的枷鎖。
就算是季影,都沒法想象壓抑得宛如天使折翼的生活。
從小被當成元新集團的太子爺培養著,他也在按部就班,上著繁雜的貴族課程。
包括但不限於禮樂射禦書數,普通人光是聽一係列的課程表都能感覺到窒息。
但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又或是有個活寶蘇婉晴在中間調節,季影並不覺得煩悶。
時至今日,在遇到時薑之後,他甚至還產生出一種劫後的慶幸。
時薑多傲的一個人啊。如果不是彼此勢均力敵的實力,她絕對不會分給自己一眼。
皮相能一時迷惑人心,可揉進骨子裏的高貴始終耀眼。哪怕是埋落塵埃,都不會改變她金枝玉葉的本質。
——
由於封閉的時間過長,洗手間的血腥味濃厚到令人眩暈。
“別進去。”萬映兒想伸手攔住,反被避開。
季影對幹涉自己做事的人沒半丁點兒耐心,過河拆橋的本事一點都不比時薑差,“你先離開。”
萬映兒咬緊下唇,不甘心就這麽被驅開。
盯著季影提步進去的背影,她亦步亦趨地跟上,“我跟你一起。”
季影下意識摸向袖子。
手撲了個空,袖間空空如也。他心裏也空落落的,應得煩躁,“隨意。”
洗手間內,藍星文麵色蒼白,身子蜷起,一動不動地躺在洗手間的隔道。
季影沒有上前去查看傷勢,隻是淡淡一瞥,大致從血流量判斷出傷重程度。
還好,苟留半條命綽綽有餘。
餘光注意到洗手台的水龍頭沒有關緊,他走上前去。化妝燈柔和了淩厲立體的五官線條,卻沒能暈開眉宇間的川紋。
從家裏出發之前,曾被他掌心捋平過的鑽片零星地散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麵。
六麵鑽體的折射光熠熠明閃,宛如疏冷月光下的荊棘藤條,直直地拓入眼中。
攪動著他心底的暗流。
季影第一次回頭,正麵看著萬映兒。語氣平靜如常,“有沒有手絹之類的絲綢品?”
“啊?”萬映兒被問得莫名其妙。沒等反應過來,就見他轉回了頭。
“沒什麽。”
季影自詡自己失了智,竟然會去問一個陌生人要東西。
他不假思索解開領帶,放到水龍頭下麵。
水滴連如串珠,一點一滴滲透在絲綢材質的領帶。
時薑熱衷給他買領帶。自從兩人確定關係後,季影所有的領帶都是她購置的。在對色彩和質感的追求中,她鍾情墨綠色。
色調略暗質拙,恰似她不為人知的一麵,溫情且羞澀。
水滲入布料,絲滑喑啞,與原本的顏色融為一體。除非是指腹觸到,否則看不出哪裏被沾濕過。充滿著鎮靜又精敏的氣息。
季影動作從容不迫,把整個台麵和水龍頭擦拭幹淨。動作熟練得仿佛一個藝術家的助理,在作品的收尾期幫忙清除多餘的雜質。
倘若時薑絕非善類,他不會做個好人。
擅自擦掉洗手台的指紋,季影站直挺立,一邊卷曲著領帶,一邊盯著鏡子裏的萬映兒。
語氣肅殺,不容置喙,“保密。”
萬映兒看出他想盡可能洗清時薑的嫌疑。
心裏被兩種極端的情緒拉扯撕裂。
一邊眼紅嫉妒,一邊幸災樂禍。
無論真相是什麽,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同流合汙,他們即將共享同一個秘密。
她無條件服從,乖順點頭,“我會的。”
——
在意則亂。
季影找不到時薑,像是丟了心智似的,一時間沒心思揣摩萬映兒豐富的表情。
他叫來文岐,“過來洗手間。”說完又補充了句,“一個人過來。”
常年培養的默契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文岐聽出季影隻言片語中的刻不容緩,當即跟身邊的嘉賓敷衍客套了幾句,避開人群,趕往現場。
一踏進洗手間,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文岐被衝得有點上頭。
不過比起這個,他更訝異萬映兒也在現場的事實。他指著血泊之中的人問她:“你做的?”
“……”萬映兒頭皮發麻。愣了半瞬才扯出一個牽強的笑,“文總可真會開玩笑。”
季影不避嫌,指著隔間走道裏的人問:“能處理不?”
“當然可以。”文岐語氣輕鬆,開始在通訊錄找人。一邊找,還一邊跟萬映兒介紹,“這會場就是文家名下的。隻要我願意,想怎麽玩都行。”
“所以我自己的人我知根知底。”他頓了頓,變著法兒提醒,“萬小姐這邊還請不要聲張,畢竟這會場上上下下千百個人要養活。出了這點事兒,不好經營。”
字裏行間詮釋著一種對外人不信任的本能。
“季總已經提醒過我了,這點您請放心。”萬映兒周旋有道,堪堪把主語換成季影。
文岐略略挑眉,再一次訝異她竟然敢坦言是看在別人的麵子才承這個情。
他心生好奇,目光在萬映兒身上打量了下。可當察覺到季影難看的神色,終於沒忍心,停止了試探。
“給我五分鍾。”文岐跨步往外走,顯然受不了這濃重的血腥味。
幾通電話調兵遣將,好幾撥的人手都聚集了過來。
陽台的斜對麵,是光鮮亮麗的繁華。不遠處是一片星月交輝的濃夜。而他們所在的,則是殷殷猩紅的汙穢。
共存得融洽,毫無違和感。
有了文岐這位會場幕後老板的助力,季影將這出洗手間內的插曲壓得毫無水花。把藍星文秘密送去醫院的路上,也沒有走漏一點風聲。
季影一聲交代,所有的消息封閉鎖死,悉數糜爛在紙醉金迷的名利場。
當晚,《可伊》周年慶歌舞升平,一如往日的絢爛華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能在名利場豔壓四方,榮登為王的美人時薑始終沒能亮相。
伍梓柔發現異常時,宴會已經開始。無奈之下,她一邊安排找人,一邊帶著莘海和紀杉月一起粉飾太平,生生抗下了《可伊》周年慶的主場。
好在有驚無險,周年慶出乎意料地成功和順利。不僅取得了一眾名流權貴的認可,還實時霸占著整個熱搜榜。
除了出席的魚圈明星漫天飛舞的通稿之外,Eve設計師的服裝作品和伍斯舞美團隊也取得一定的出圈熱度。
不少觀看了直播的網友們都在讚歎舞台美術的效果,就連設計圈內人都直呼過癮和內行。
可以說,在時薑親力親為之下,有關周年慶的一切都安排得完美無瑕。她締造了慶典的成功,而她自己卻成為了這場周年慶中唯一的缺憾。
散場的時候,季影沒有跟蘇婉晴一起離開,而是跟文岐一同前往會場的監控室。
萬映兒也跟隨其左右。
監控室內。
臨時被叫過來的閔景輝和顧彥正在查監控。但係統已經被入侵過,同一樓層的監控畫麵都被破壞殆盡。
氣氛凝重得針落可聞。
“能請個技術員嗎?”萬映兒提議,“興許能恢複被毀壞的畫麵。”
雖然提議方向是對的,但反客為主的做法卻讓文岐不太舒服。
同樣身處魚圈,一個是流量小花,一個是娛樂大亨世家的紈絝。萬映兒在他眼裏就是隻小蝦米,所以文岐並沒有多給臉色。
他岔開話題,“這麽晚了,謝星闌沒有找你?”
萬映兒沒有多加避諱,如實告知:“我隻需要在固定的時間過去報道一晚。何況他今晚興許有女伴了,並不需要我。”
文岐輕嗤,對她這明目張膽的內涵明顯不屑。
“聽起來像是在上班打卡。”他總結。
萬映兒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敵意,下意識看向季影想求助。
但季影的注意力,不是在雪花漫飛的監控屏,就是手機。
他在最短時間內把C城掘地三尺,都掘不出謝星闌的蹤跡。如此這般神出鬼沒,八成是搭上了非一般的人物才能在C城有如神助。
就當事情即將陷入瓶頸之際,伍梓柔妥善安排好會場的善後工作,姍姍來遲。
站在監控室的門口,她豎起大拇指向後一指,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這邊有人可以幫忙。”
爭取明天雙更,讓薑薑子早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