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是要強
時薑從沒見過這麽冒冒失失的人,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差點被撞散。
“不好意思。”萬映兒道著歉,說話時語速又快又急,頭也不抬,生怕被人認出來。
任由她怎麽天馬行空,都想不到自己會在這種戲劇性的時刻跟時薑同框,並產生交集。
她一心逃離洗手間,回到人群之中,而時薑的目的地則正是她的逃離地。
兩人都心事重重,也沒有視線交流。就這麽相安無事地擦肩而過。
時薑的PTSD已經複發,產生的幻覺和閃回的頻次也越來越高。即使萬映兒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跟前,她都可能沒法一眼認出來。
她一心想找個地方能讓自己緩衝一下情緒。總覺得隻要到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這點突如其來的不舒服就能被自己強行壓下去。
洗手間安靜如常,時薑推門而入。
撲鼻而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檀香。她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可越往裏麵走,越能聞出其中摻雜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時薑對血腥味特別敏感,敏感到儼然成了一個播放記憶的按鈕。
按鈕隻需“嘀嗒”一聲,十年前的場景便如倒帶般悉數湧現、閃回、闖入。
洶湧著一股摧枯拉朽之勢,將她的意識逐漸覆滅。
時薑立在原地,肢體好像灌了鉛似的不能動彈。
她感覺自己踩在一個懸空的時間地帶,飄飄忽忽,始終找不到一個落腳點。可人還在無止盡地沒落。
地獄裏有火。
她岌岌可危,正麵臨被吞噬的結果。
——
隔間裏。
藍星文隻昏過一陣,很快就被傷口疼醒。他手捂著傷口,能清晰感覺到掌心很快被汨汩不斷的液體潤濕。
來不及細想自己能撐多久,隔間外便響起了高跟鞋踏在地板的聲音。
隻響了幾聲,擲地有力。
他以為是萬映兒,咬著牙爬起來開門。
意外跟時薑逢了個麵。
時薑已經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但藍星文做夢都記得。
“看來今天都撞上了。連《可伊》雜誌的主編都被我碰到。”他喜出望外。
侍者燕尾服的白色襯衫被暈染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花瓣,深淺不一。
妖嬈、絢爛,且致命。
正好跟時薑腦海中的亡命徒影子相重疊在一起。
就像十年前的心情一樣,她亦是不懼。
奈何肌肉記憶被喚醒,所見之處都是模糊一片。是十年前小黑屋的場景,連年久的木頭家具在時光氤氳消散的味道,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時薑肢體僵直,意誌在植物神經係統的失控中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就這麽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地獄使者過來。
“看來被嚇傻了。”藍星文諷笑。手捂著腹部的傷口,想上前把人拉過來。
眼見著觸之可及,下一秒手就又撲了個空。
時薑被一陣強有力的拉力向後拽。
突如其來的拽拉也拉回了本能防禦,但她卻在中途停下肘擊東西。
隻因想起自己曾經就在類似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情況對季影下毒手。她以為出現的人又會是季影,不敢傷及無辜。
但這一次出現的人不是季影。
是謝星闌
“Jan,這麽美的裙子可不適合沾上血漬。”
謝星闌見她難得乖順,略微感到新奇。連數落她傻站在原地的話都卡在喉頭間,舍不得說她半分不是。
不等時薑反應,他把她護在身後,毫不留情踹向藍星文。
力度完全沒想收住。能給腳就不錯了,動手都嫌對方髒。
他一語道中,“別不是朔天陽讓你進來的吧。”
藍星文蜷縮在地,沒有否認,“幹你屁事。”
“髒了我的眼,那肯定跟我有關。”謝星闌哂笑。眼眸透著一股陰鷙的威壓。
眼神平靜冷酷,宛如地麵癱著的隻是一堆沒有存在價值的生命體。
論惡人的氣場,藍星文跟他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完全不是同一個境界。純粹單方麵碾壓。
“就你這智商,還想著複出混圈呢。被人當槍使都不知道。”他隻淡漠掃了眼便移開視線,表情盡是嫌惡,“想活命就別亂動。挪得跟條蛆似的,真是惡心。”
也不知道謝星闌是不是故意的,他這一腳下去,直接命中刀口,後勁兒席卷而來的疼感疼得藍星文的命都快沒了半條。
勉勉強強挨過幾股陣痛,到底還是沒能撐過失血過多的虛弱,暈了過去。
結果出乎意料,但謝星闌喜聞樂見。半分注意力都沒分給地上的活死人,他轉身去扶時薑。
一物降一物,他也碰了一鼻子的灰。
“你放開。”時薑有氣無力的拒絕沒有任何殺傷力,惹得他輕輕一嗤,“還以為你乖順得不反抗了呢。剛才別不是認錯人了吧?”
時薑沉默以應。
“解釋就是掩飾,沉默就是默認。”謝星闌麵露無奈,自嘲道,“看來我這英雄救美也落不下一丁點好處。”
時薑沒講話。冷汗虛脫至此,她終於已經撐不住了。
謝星闌將她手搭在自己肩膀,伸出的臂膀隻是輕輕一攬,時薑便無力地把整個人的重量壓了過去。
他將人打橫抱起,抱到洗手台讓她坐穩。
她身子骨兒輕,弱不禁風。裙子飄若白雪,如茭白嫩的玉臂交纏脖頸。
謝星闌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趁人之危也未嚐不可。
考慮到當下的情況,他考慮好意亂情迷的度。打開水龍頭,將時薑的左手腕放到水下衝洗。
“我也是臨時接到人的電話過來的。”他不知道時薑能聽進去多少,照說不誤,“過來之前壓根兒沒想過有這一出插曲。”
冰涼刺骨的水溫激起一片寒意,時薑在意識模糊中本能想躲,卻被穩穩抓住。
謝星闌:“你要是享受被閃回的情景刺激神經就吱一聲,我立馬關水龍頭。”
拽著她手的力度逐漸變小,但時薑隻是縮了一下,就又順從地任他衝涼。
不得不說,這一招很有用。
時薑因為PTSD發作期而產生的過度警覺的反應正在弱化。反複橫跳進腦子裏的場景也減少了頻率。
謝星闌能清晰地感覺,時薑的意識正在回歸。因為她雙手正撐在身前,呈現出抵禦的狀態,想盡可能拉開距離。
說話的聲音也悶悶的,時薑緊蹙著眉,借咬破唇的勁兒回歸了不少清醒的意識。
她發號施令:“放我下去。”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謝星闌饒是再習以為常,都未免被她的過河拆橋給氣笑了。
“都這個關鍵時候了還吝嗇你的友善和藹,就不怕我惱羞成怒嗎。寧死不屈的性格有時候會讓你吃不少虧。”
謝星闌拿絲巾給她擦手,動作溫柔。一邊擦還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提醒道:“不覺得這句話很熟悉嗎?”
時薑:“?”
謝星闌麵不改色心不跳,“我可是都聽到了。前段時間你打給我的電話並沒有掛斷。”
“……”
時薑身形一頓。
突然意識到他在說什麽事。
她想抽回手,反被絲巾包住。
化妝燈暖黃柔和,時薑的蒼白與脆弱無所遁形。精巧的鼻尖蒙上了一層細薄的汗,謝星闌稍微盯著都覺得心頭燥得慌。
纖白的脖頸線條流暢,引著人的視線寸寸往下,身子曲線在若隱若現的布料之中。鑽光流瀉千裏,倒映在鏡子裏恍若銀河星係。
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味,更是往他的妄念火上澆油。
“Jan。”喉結上下一滾,吐納出的聲音果然裹著一絲濃厚的情|欲,“你看,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還不是我在你跟前。”
時薑不留情麵,“有病就趕緊去醫。”
“無藥可救怎麽辦。那也得看有沒有一個你做我的藥引。”謝星闌不為所動,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肩膀,摁住。不給她抽回。
麵對麵直視,近在咫尺。
時薑虛弱的氣場壓根不敵他的鎮壓。謝星闌肆無忌憚地將她帶進自己的眼中,翻滾的妄念一陣又一陣。
時薑潰不成軍,盡在他股掌之中。可謝星闌並沒有進行下一步。
注視片刻後,他主動退出這個熱場子的對峙遊戲。
“還記得我在過來的路上給你講的事情嗎?”謝星闌自問自答,“我有心理潔癖。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做一些趁人之危的事情。”
話落一順,時薑肉眼可見的放鬆。
謝星闌略略吃味。
沒一會兒,突兀的鈴聲打斷了他們的曖昧,謝星闌也能得以壓下身體的衝動。
劃通接聽鍵。
來電人開門見山,“過去洗手間了嗎?”
朔天陽的聲音透著一絲倦懶。時薑聽出來電人是誰,霎時身子一震。
稍加猶豫一會兒,她主動靠了過去。這個轉變活生生把謝星闌給氣笑了。
明目張膽地偷聽講話,也是沒誰了。
他騎驢下坡,沒能拒絕美人的投懷送抱。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放鬆。
電話沉默得太久,朔天陽開始不耐煩,“人呢。”
“過來了。”謝星闌答得散漫,“趕緊找塊維修施工的牌子放在外麵,把這個洗手間從門外鎖起來。”
朔天陽稍微一頓,隨即心知肚明地笑了,“不是吧,玩這麽野。”
謝星闌反問:“你管得著嗎?”
“你怎麽玩我倒是管不著。但現在是把人帶走的最佳時機。開場秀剛剛結束,一群人正在轉場過去隔壁區的交際舞會。另外,”他拋出殺手鐧,“我這邊請了心理醫生,時薑的PTSD已經複發。她必須服藥。”
謝星闌輕嘖。
朔天陽繼續:“直接過去地下車庫。我已經安排好人在那裏等著了。至於那個姓藍的就丟在那裏,我這邊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電話言簡意賅,像極了朔盼在上班時跟時薑的談話風格。有一說一,絕不拖遝。
謝星闌以為時薑在聽,掛完電話也沒立刻動作。
他詢問:“怎麽樣,跟不跟我走?”
時薑出奇地沒作任何反應。
謝星闌心生疑惑,把她抱起來一看。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她已經昏了過去。
“真是要強啊。”
謝星闌勾住她下巴,指腹撫摸著那一刻豔紅明麗的紅痣。
喃喃自語。
語氣也略帶悵然,“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