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可以不跑嗎
文岐的狗嘴很少能吐出象牙。
季影習慣了,不代表能容他放肆。他指骨扣扣桌麵,嚴肅宛如談判,“扯回正事。”
“先好吃好喝著,這個不急。”文岐有恃無恐,“讓我多享受一下你看不慣我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季影:“……”
“你是腦子有泡吧?”
他麵露煩躁,坐回卡座拿起一包煙,抽得煙騰滾滾。
側臉淹沒在嘈雜的光線中,暴戾陰冷,誰人不敢湊近一步。
文岐感慨,“講真,看到你這情況,我就想到有句俗話——有些人相愛,就是為民除害。聽說你總裁辦那一層的員工,幾乎人人得了高血壓。”
季影輕嗤,“危言聳聽。”
“看不透。”文岐納悶,“放著電話不打,寧願在這被我吊著。你這不是在犯賤嗎?”
“我怕一旦問出來,就真的會吵架。”季影語氣頹然,眼底的情緒明明滅滅,“我沒想跟她鬧。”
是他急於求成,一心想著解綁她跟朔向兩人的金主關係,也低估了日漸增長的占有欲。
明明克製了也收斂了,卻依舊影響到她的工作和社交。他甚至懷疑,時薑突然的冷淡是朔盼在從中挑撥離間。
可這些想法他沒有告訴別人。時薑說是他們兩個人的問題,那就由他們自己解決。
隻不過他等到現在都沒看到她想解決的態度,反而等來她坐謝星闌的車的視頻。
感覺自己被耍了的惱怒大於失望。季影忍了好久才忍住不去找她當麵對峙。
現在還建議他打電話直接問情況?哈,他就算瘋了癲了,都不再做舔著臉追上門的事情。
季影的惱怒勁兒上來,完全忘記自己過來的初衷。沒再跟文岐詢問時薑的事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他難得小酌幾杯,懶散靠在椅背。
其他卡座的人偶爾過來打招呼,他也沒了平日的矜貴。側顏打著光,笑裏流露出一絲痞邪。襯衫解掉最上麵幾個扣子,露出精瘦的鎖骨。
時薑最喜歡把臉埋著低吟微喘的地方,如今盛滿了流光溢彩的碎影。
可能是酒精和心情的雙重發酵,往日在商圈半分人情都不屑於通融的季太子爺,在今晚顯得相當好說話。
有些人不想錯過今天這個時機,聊了幾句便開了瓶十幾萬的酒,也順帶把自己的女伴帶過來。
“同在一個商圈,認識個麵熟就是朋友,相互打個招呼而已。”他心裏其實也沒底,拿餘光覷向季影。
季影沒歡迎,也沒表態要人走。他姿態散漫,笑意不抵達眼底。
李董當即酒壯慫人膽,想把自己的女伴安排過去。
反被文岐擋住。
文岐好人做到底,委婉提醒,“李董,您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過不巧,我們季太子爺念佛吃齋多年,還是別輕易破戒的比較好。”
李董也是個有眼力的人,聽出他話裏的告誡,當即打消了念頭。但放著這麽個大財主不試著抱佛腿,委實對不住那瓶酒。
他下了血本,沒有不巴結的道理。隻好自己坐過去,麵露諂媚,“季總。”
季影從手機屏幕抬頭,微睜著眼。
他記憶力好,一眼就把他跟那個在時薑朋友圈一連評論五六條的人對號入座。反過來試探地問:“李董?”
“誒?對!”李董驚喜自己會被記住,諂媚的笑燦爛如花,“ 是我。季總您記憶力真好。”
“有點眼熟。”季影傾身,彈了彈煙灰。再坐回來時已經另一幅高高在上的麵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有留言過時薑的朋友圈。”
“……”
李董聽不出這葫蘆賣的是什麽藥,訕訕然道:“對。評論過一次。”
斟酌再三,自以為看清形勢,“無非都是逢場作戲。Jan背靠朔盼和向格年,手段了得,我們著實得罪不起。”
季影但笑不語。
又沉浸跳格子的小遊戲程序中。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麽要玩這個遊戲。
可能,純粹是看不慣時薑的排行和分數比他高吧。
季影專注爬分。
殊不知自己隨意開口的一句話,便能令旁人如坐針氈。
李董反複在心裏揣摩著那句話。最後竟揣摩出利益對家應該喜歡聽對方的綠帽八卦等諸如此類的神邏輯。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他把時薑跟謝星闌的同框視頻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遍,配合中年老男人的油膩語氣,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季影越聽越冷靜。
文岐見狀,半警告似的接了茬,“按你這意思,人家隻是正常的工作,還非得在你們這邊套了個交際花的名號?”
“成年人的世界縱情聲色,麵對漂亮的女人,說沒有齷齪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旁人有人喝大了,插話進來,“朔盼和向格年護她護了這麽多年,按理說應該也膩了。”
“那不一定。興許人家手段了得,對吧?”李董談起這種事情,眉飛色舞。眼神夾雜著不懷好意的玩笑,半是貶低,半是得不到的心癢與難耐。
季影盯著Game Over的界麵,半天沒說一句話。
他的心髒猶如覆蓋了層冰雪,少許的醉意儼然褪盡。不多時,便起身離開了卡座。
文岐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發現他不見了。打給他,手機也提醒在占線。
季影此時靠在安全樓道的牆壁。
把情緒揉碎了,夾在猩火的煙霧裏。
手機冷光映著瘦削的下巴。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指的肌肉記憶已經撥通了時薑的手機。
時薑手機響起來時,她正在跟葉善思一起吃飯。
看到來電提醒,眼皮微抽。一時間不知是要掐斷還是接起來。
“不接嗎?”葉善思委婉提醒。
“是廣告推銷。”時薑選擇了前者,掛斷他的來電,“推銷員的業績可能不行,別人都下班了他還在積極營業。”
葉善思信以為真,“如果把你當參考標準,那效率確實不太行。”
時薑瞥了眼又響起來的手機,心說這人效率可行了。幹啥啥都行,搬家效率第一名。
她把手機設置振動,依舊架不住季影接下來的奪命連環Call。無奈之下,隻好找了個借口走出包廂,接了起來。
季影:“在哪?”
熟悉的聲音便如浪濤回潮,漫灌耳畔。不知為何,時薑鼻子猛地一酸。
她強裝淡定:“在吃飯。”
時薑沒有跟季影報備的習慣,也不想讓葉善思知道自己跟季影的關係,所以采取了兩邊都相互隱瞞的方法。
季影眯困著眼,低沉音線浸潤著一股淡淡的倦意,“我去接你。”
時薑沒有答應,“你喝酒了?”
“嗯。應酬。”
她突然想起萬映兒說的陪酒一事,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好。”
“什麽叫好?”季影煩躁解開了幾顆扣子,扯鬆領帶,“是應酬好,還是喝酒好,還是你在吃飯好?”
時薑:“都好。”
她退避到最安全的位置,“既然喝了酒就不用接了,我這邊還沒結束。”
季影:“我要是酒駕,你會舉報嗎?就像第一次見麵那樣,把我送進局裏。”
“會。在遵紀守法這方麵我是一等一的良好公民。”
他默了半晌,無奈地笑,“我信。”
時薑聽不得他那種無奈,可想掛電話又下不去手。
兩人就這麽僵著。多一分怕自作多情給對方負擔,少一分怕過分冷淡沒有給對方回應。
都是第一次戀愛,都想第一次就拿到滿分成績單,越在意越失誤。
——
沒過多久,一位服務員推著一輛小車過來,問她是不是這個包廂裏的時小姐。
時薑點頭,“我是。”
服務員指著小車上的紅酒瓶和醒酒器,“我們這邊給您開了瓶酒,是2309桌的謝先生吩咐的。”
謝先生?
季影輕嗤。替她先做了決定,“拒掉。想要酒我給你買。”
時薑無語,心說這人是有什麽毛病?她差那點酒錢嗎?
“好的,麻煩先送進去。”她故意說給季影聽,又不等他反應沒留情麵地掛掉電話。等服務員推出來時又不忘吩咐:“麻煩幫我開一瓶同等價位的酒回過去。”
服務員委婉拒絕:“不好意思。謝先生事先有交代,這是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不用您回禮。”
時薑隻略顰了下眉,沒再為難服務員。
進去包廂,麵對葉善思的好奇,她沒透露出多少細節。隻輕描淡寫地交代是朋友送的酒。
她不想答,葉善思便也不問。
兩人相安無事吃完一頓飯。跟往常一樣,隻要葉善思絕口不提時家和時家兩個男人,時薑能跟她扯各種瑣事和八點檔電視等話題。可能生日的緣故,她發現今天的自己特別能聊。
像是找到一個傾訴口似的,
氣氛融洽,仿佛還是從前。
母女倆吃完一頓飯就分道揚鑣。雙雙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手機裏,一群好友都給她發了生日祝福。
時薑一一回複消息,低垂著頭。
聲控燈暗了又亮,她語音輸入的聲音格外溫糯,在樓道口蕩著。
宛如一碗甜糯米酒,入口時舒爽甜膩,不再是表麵上的爽辣犀利。但喝多了後勁兒也大,直撓心窩。
推開安全閥門時,她在看向格年錄製的祝福視頻,搞笑風,看得她唇角微微勾起。
可下一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坐在門口,她霎時笑不出來了。
季影聽著動靜,掐滅了煙包裏的最後一根煙。
樓道裏的聲控燈也瞬息暗了下來。
時薑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動作。
最後實在是覺得一個高大的男人坐在門口影響市容,也擔心他酒品不好會吵到鄰居,所以才走上前去。
“季總。”
她蹲著,季影坐著。像極了小女孩跟大熊崽的真人版畫麵。
兩雙眼睛,一雙深邃漆黑,一雙清亮澄澈。不知借了哪家燈火的光交匯到一起,如月光灑在水麵,波光粼粼。
平視片刻,時薑想借打趣緩解氣氛,“還好沒讓你來接我。你看你都醉了。”
“其實我酒量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季影捏了捏她的下巴。
手感不錯,他捏完沒想放開,改成摩挲的手法。最後被時薑一把打掉。
“別借著醉酒耍流氓。”她打開手機照了下光,想握住他手臂扶起來,“還會走路不?我送你下樓打的回家。”
“阿薑。”季影緊繃的弦臨到邊緣。幾乎是本能,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懷裏帶。
氣息翻滾著明顯的燥熱。
時薑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識想站起來跑路。卻反被季影摟得更緊。
季影啞著聲問:“可以不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