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狐假虎威
“他怎麽還沒死?”伍斯摸了摸後腦勺的寸發,又回想起兩三個月前自己往時聰頭上呼酒瓶子的畫麵。
嘶,有些刺激,還特別帶感。
他不介意再來第二遍。
傅丘明龜縮著脖子,“上一次他養傷養了好一陣子。時家的錢差不多都被敗光了。但最近又有點枯木逢春,不知道裏麵什麽門道。好了,我傳達完消息了。有什麽想法進去跟我講,外麵冷得很。”
他邁步想走進室內,一轉身就聽見時聰感慨,“看樣子命不該絕啊。突然想跟閻王搶個生死簿,幫他把命改短一點。”
傅丘明心領神會。也沒說好與不好,進去就打起了電話叫人。
“走吧。”伍斯拍了拍小夥伴唐雙的肩膀,也跟著進去,“陪我去打發掉我那不辭辛苦大老遠趕來的親姐姐。咱們抓緊點時間。”
——
伍梓柔自打下了車,就沒少給伍斯輸出連環奪命Call的攻擊技能。但後者不痛不癢,麵無表情摁掉第38個來電。
一個剛一個強,時薑光是旁觀就能腦補出雞犬不寧的畫麵。
她原本想著要怎麽自處,才能在他們姐弟倆中間當個潤滑劑。
甚至一度開始遊思,回想著母親葉善思在她和時聰之間是怎麽調節矛盾的。
哦,和稀泥。
時薑得出結論之後很快Pass。
因為和稀泥的後果眾所周知。她跟時聰現在是相看兩厭,惡心得很。
“想什麽呢?”季影的眼睛隻在時薑身上,哪怕有一丁點微妙的表情他都能品出來。
長時間的恍神明顯不對勁。
時薑抿了抿唇,含糊其辭,“想怎麽勸架。”
“那你不用操心了。”
“什麽意思?”時薑聽出他話裏有話。
“根據蘇女士在茶會得知的消息,他倆是那種拿刀互砍第二天住院還會手牽手互戳傷口的姐弟情。”季影解釋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翻出了跟蘇婉晴的聊天記錄,“我提前給你做了功課,你看看?”
時薑接過來,意外被現代人奉為私密至上的手機就這麽被他交出來了?
季影猜到她想什麽,“我手機沒什麽秘密。”
“哦。”時薑麵不改色心不跳,沒正式看就鎖了屏,“那聽你轉述也挺好玩的。又皮又順溜。”
季影稍愣。
旋即一想又覺得意料之中。
他裝著傻岔開話題,“人隨環境改變。你不打官腔,我也沒必要在你麵前端著。皮溜是季家的特色,沒進季家的門,一般人都不知道。”
時薑無言以對,心說是,你是不端著了。但沒想到你不端著的後果是又騷又狗啊。反差太大,她個人極其惶恐。
他們倆並排走,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伍梓柔則快他們幾步,劈裏啪啦地打字。
小漠車場的特色就在於大片大片的環牆塗鴉和空間展台。不遠處有音樂節活動,舞美設計出自一個不知名的團隊,但色調渲染得很有個人特色。
時薑巴不得立馬挖出一兩個能手,連夜打包帶回《可伊》。
曲徑迂回,兩隊人在包廂門口先碰了個麵。
伍斯天生一副刺頭兒的樣子,特別好認。標新立異的鑽石耳釘在顱邊晃著,想忽略都難。
伍梓柔站定在門口,似乎是在等他。兩親姐弟就這麽隔空僵持著,頗有仇敵相逢的感覺。
時薑見狀,矜著一條筋。
她在猶豫場麵突然白熱化的時候,自己要不要裝鎮定。
是要佯裝勸架喊著“別要打了別要打了”,還是置之不理等待個勝負。這確實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平心而論,她特別討厭自己在揍人的時候被打斷,所以可能會傾向於“置之不理”這個選項。
時薑對兄弟姐妹的概念非常模糊。
朔盼和向格年都是獨生,而她這有哥哥的,又相處得跟十八輩子結下來的死仇一樣。
沒有參考例子,久而久之,她便生出一種思維定式,總覺得性子不合的兄弟姐妹相了見總要打上一頓,你死我活的那種。
“放鬆點。”季影先攬著她進去,“你才是咬人的蛇,不需要當井繩。”
其實他很想說,時家給她營造的成長氛圍過於畸形,不需要受這種環境的影響。但他擔心說出來會被時薑嘲諷一句“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腰好著會呢,哪裏會疼。
有些事情,即使查得透徹也沒法感同身受。
進去沒多久,一通來電打了進來。他攥著閃爍的手機朝時薑晃了晃,“接個電話。”挪步到陽台之前還不忘補充了句,“文岐的。”
時薑一開始沒覺得什麽,等在沙發坐定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報備。
這般思想覺悟高得,就還…怪乖巧的。
季影前腳去了陽台,伍家兩姐弟後腳就磨蹭著進來。唐雙等在門口,沒想摻和。
與時薑想象中的囂張跋扈不同,伍斯傳進來的說話聲音由小及大,語氣卻非常地,卑微而伏低。
“姐,您這招奪命技能實屬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我真擔心未來的姐夫受不受得了。”他抱怨伍梓柔的連環奪命Call,同時也在拒絕,“我們團隊就一見光死,小打小鬧可以,上不了大台麵。”
“我看你不是不能上,你是不想上。”伍梓柔反駁,“又不會改了你們的舞美風格,一個個跟要了你們的命似的。”
伍斯:“我們也不差錢,為什麽要做這種跑腿的活兒。”
“是你不差錢,沒有包括其他人。”伍梓柔一針見血,刺啦一聲掀開了伍斯當前進退兩難的窘境。
瞧見包廂裏坐著個人,他又調轉了滑頭的方向,“這位就是Jan嗎?久聞大名,我原來以為你是我姐那一掛類型,但今天見了反而覺得叫姐姐太讓你吃虧了。你更像是妹妹款。”
伍梓柔:???
這是在太歲爺的頭上動土啊。
她怯生生瞧了眼半開著的陽台門,連忙給他使眼色圓場。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等消失在跟前又當起了隱形俠。你到底是什麽屬性的啊。虛無縹緲如風似霧,你以為你孫猴子七十二變呢?”
伍斯將她的顧慮看在眼裏,立馬見風使舵改口:“到底還是沒能學會我親姐的精髓。關公麵前耍大刀耍出事了。Jan姐姐,您別介…”
介意的意字沒能出口,被站在陽台的季影打斷,“那就麻煩把‘刀’挪個地方。”
伍斯:“?”
季影忽略他的錯愕,曲起指骨,在陽台門扣了兩響,“放到明麵上來談。”
伍斯:“……”
——
伍家跟季家交集不深,但一個是帶顏色的,一個是既帶顏色又有錢的,在C城這片地低頭不見抬頭見。
伍斯僅二十出頭的年紀,跟季影差了一輪。論起氣場還不夠季影掀個眼簾來得有殺傷力。再加上自己盤下來的根據地本身就是季影的。
老虎不在家,他稱王。老虎歸來,他連他身邊人的要求都得答應。
伍梓柔這招夠損的。
狐假虎威。
接收到某道哀怨的眼神,伍梓柔笑容滿麵,抬手揮了揮“失足舞美團隊從良”的合同。
“純屬意外之喜。誰叫某人嘴欠。在家橫行霸道,出了社會總有人替我收拾你。謝謝季總今日對家弟的關照,往後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季影神色淡淡,“言多必失。往後注意。”
伍斯:“……”
兩人分別給了一巴掌,時薑則為了平衡給出一顆糖,“你放心,我盡力為你們保駕護航。有關舞美的設計,除了必要的調整,其他的都尊重專業者的想法。”
伍斯:“哪怕我們把地下非主流的那一套搬到陽光底下都沒所謂?”
“沒所謂。前提是要與我們蜀紅係列的T台秀相符合,為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的舞美效果我不會通過。”
時薑亮出了自己的原則。
同時也不忘恩威並施,故意翻開賠償款的條例,“到時候如果耐不住煩,也別想中途罷工。除非你能承擔所有隊員的賠償金。”
“認真對待就節節高升,敷衍了事就負債累累。是不是很有做事的動力?”
她語調兒輕飄,似是玩笑話,卻也是在陳述事實。
伍斯盯著她看了三秒,暗道時聰要是有她十分之一的機敏勁兒也犯不著過得稀裏糊塗。
“不就是擔任個舞美嘛,天要我重新回到陽光之下就回吧,認了。”他雙掌撐在膝蓋處,嘿喲一聲起,“我帶你去我們工作室看看,你要是喜歡,把我們工作室的設計圖紙帶回去也行。”
伍梓柔:“這麽豁出去呢?”
“就一堆廢紙。在我們手上沒用,給曾素那群學院派才能發揮點鍍金的價值。”伍斯背對著他們,率先走出門。
時薑跟季影走在最後邊。聽到這話,她湊近季影,低著聲兒評價:“這弟弟看得通透,心思早熟。”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季影被她這一聲“弟弟”叫得,天靈蓋都酥了。
思緒也一路火花帶閃電。
從“都二十出頭了還早熟呢?”,到“不對,她曾經揚言想當富婆,跟小奶狗一起玩快樂球”,推敲出她是不是覺得這頭小刺蝟眉清目秀?
時薑沒留心他百轉千回的心思。
她的注意力確實在伍斯身上,也勻了點給那個忠心守在門口的小夥伴唐雙身上。
她懂唇語。
哪怕這兩個弟弟刻意降低了聲音,隻用眼神交流試圖藏著掖著,她都能讀出兩個熟悉又厭惡的字。一個是她的姓氏“時”,另一個叫“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