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上道
謝星闌的性子詭譎得像風，陰一陣陽一陣。
萬映兒認識他到現在沒多久，就打消了在他跟前扮乖的念頭。
他比自己還會裝。
人前人後的反差已經是家常便飯。
“剛才怕了？”謝星闌說話時是笑著的，可眼裏卻空蒙得失焦，“真可惜，遇強則弱。我還等著你能拿出該有的段位跟Vicky碰撞一番呢。”
“我膽子沒那麽大。”萬映兒垂下眼瞼，錯開跟他對視的眼神，“Vicky女士再怎麽說都是前輩。我還沒有天高地厚到這個地步。”
“但這就不是你了。”謝星闌坐到桌前，指骨有節奏地扣響桌麵，“來，玩個遊戲。讓我猜猜，在劇組拍戲期間你遞出去多少房卡，又收了多少房卡。咱們報出來的數字吻合的話，就算你贏。”
“……”
萬映兒脊背僵直。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
謝星闌隻覺好笑。
“好歹是我砸錢養在閨中的人，竟然連這點玩遊戲的默契都沒有。看來需要好好培養了。”他後靠椅背，雙手插兜，“過來。我還給你準備了殺青禮物。”
萬映兒舉步難行。
“不想玩遊戲嗎？”男人微眯起眼，嘴角輕翹，恰似不屑萬物的黑洞。
可房間裏暖光融融，飽和度飽滿的色調襯得他猶如雪色羸白的麵容紅潤了些許。
萬映兒估計也沒想到，本該是邂逅一片旖旎的光景，自己竟然把它造作成了指認現場。
“那不玩算了。咱們就單單拆個禮物。”謝星闌抬臂招呼，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過來。”
“……”
萬映兒頭皮發麻。
可她插翅難逃，依言照做。
她完全相信，隻要自己掉頭就走，前方等著自己的一定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深穀。
但同時，萬映兒又明白謝星闌的興趣不在自己身上，又恥於承認這種事實。除了他跟季影，自己自入圈以來還沒有失過手。
謝星闌保持著靠椅背的姿勢，碰都沒碰她。
他見萬映兒麵對桌上的禮物無動於衷，挑著眉問：“不拆開？”
“拆。現在拆。”萬映兒反應過來，連忙點頭。
雖然謝星闌沒有動過萬映兒一分一毫，說話也溫聲溫氣。但並不妨礙他舉手投足間流瀉而出的威壓。
有點狂躁又帶了點兒陰鬱。意誌不堅定的人遇到這種氣場，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吞噬。
如果說季影是屬於一開始就亮出生人勿進的清冷矜貴，那麽他就是那種蠱惑著人掏心窩，願意給予他全世界最溫暖的疼愛最後發現自己不會感動到他的冷漠傲慢。
他始終遊離，又始終熾熱。
從一而終地活在自己構築的戲劇世界，隻有拿到他送出去的入場券才有機會進去觀摩一番。可戲劇總是一場接一場，每一場詮釋的內容都不一樣。隻要被斷了章，每個人都猜不出他想詮釋的主題。
但那又如何。
一開始他就沒想別人猜出來。
萬映兒按著他的要求拆禮品盒
緞帶被纏繞得極其複雜，她花費了些時間才解開。
打開一看，裏麵整齊地放著一套衣服。這牌子和款式她特別熟悉，因為時薑在武舒酒莊穿過。
謝星闌：“你手機應該有一段在武舒酒莊的視頻吧。”
“你怎麽知道？”
“下一次再問這個愚蠢的問題，我就把你嘴巴封了。”他眼神淡漠如冰，雙指自下而上沿著萬映兒節節分明的脊骨攀爬著，“機場照的通稿準備好了，到時候你就穿這套。”
萬映兒不是個遲鈍的人，第一反應就是：“你是不是在計劃些什麽？”
“我說話的時候別插嘴。”謝星闌打斷她的話，接著回歸柔和，自顧自地說起來，“《可伊》周年慶的邀請函我已經給你預備了張。這可是難得能在公開場合接觸到季影的機會，如果運氣好你還能搭上一兩句話。”
“但話又說回來，你隻管糜爛到根裏，到時候對家眼紅拔出蘿卜帶出泥，就別怪我隨時撤資源。”
“……”萬映兒默不作聲。
謝星闌興味索然，停下了動作。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嘖一聲問她：“邵水明天給你安排了什麽工作？”
“采訪通告。”
“哪裏的？”
“好像是跟橡皮娛樂有過合作的視頻平台，到時候這部殺青的網劇就在那裏播。”
“聽起來是出息了些，你添哥對你不錯。”他輕嘖，可下一秒話鋒卻急轉直，“但很不湊巧，我明天要去廣電台客串個節目嘉賓，你得跟我一塊兒去。”
“……”
萬映兒有些意外，“意思是讓我推掉？”
“你推不推都跟我沒關係。但你明天確實有任務，明早記得在客廳等著。行了，起開。”
謝星闌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起來。離開前往禮品盒一瞧，發現萬映兒隻看到了表層，他好心提醒，“衣服是其次，盒子裏還有份精心大禮，別忘了放好。”
萬映兒：“好。”
等房間隻剩她一個人時，萬映兒懷揣著一點兒狐疑將衣服拿出來。結果在盒子的側沿看到一張套了層塑料膜的銀行卡。
是她塞給攝影師盛子的那一張。
盛子前幾天聯係過她說還完卡後就互刪。她當時以為是還給了邵水，誰能想到他直接捅到謝星闌那裏去了。
萬映兒一想就來氣。
把卡拿出來時，她摸到背麵貼著個東西。也沒多想，往後一翻。
一個觸目驚心、紅跡斑駁的指甲蓋就被她指腹壓著，嚇得她“啊”了一聲，把銀行卡甩出去。
她心髒跳到嗓子眼。
眼前旋即翻滾了陣眩暈。
指甲的主人不難猜測。雖然不至於傷及性命，但十指連心。她想象不出盛子遭受了什麽，但她突然意識到謝星闌的可怕之處。
愣坐半會兒，她趕緊跟邵水說了明天的安排，拚死拚活要把采訪通告推掉。
之後嚇得一夜未眠。第二天趕在謝星闌下樓前早早地等在客廳。
“今天竟然這麽早？”謝星闌長手長腳，悠悠閑閑地搭在欄杆。跟Vicky問候了早安便下去客廳。
見萬映兒麵帶憔悴，他語氣溫和中帶著點無奈，“不就是送你點禮物嘛，至於興奮得睡不著嗎？跟個小孩子似的。”
“……”真正高段位的人是他啊。萬映兒牽強一笑，不敢再造次。
吃早餐的期間，謝星闌讓阿姨給萬映兒煮一碗參湯，自己則提前吃完去了車上。
一夜入冬，室外已經有了冬冷的前兆。趁著萬映兒喝湯的拖延勁，他點開了時薑的微信對話框，【指甲道具做得逼真，我朋友很喜歡。】
過了片刻，時薑回複：【喜歡就好。】
她正坐著助理莘海開的車去會展。
得閑之餘，給朋友推薦起生意一點都不含糊，【你可以直接跟她交流，誰都喜歡自己的作品被顧客喜歡。這位老師的鬼魅特效挺厲害，可惜不被主流接受，不然我都想給她做一份專題。】
謝星闌：【如果在雕塑加點其他元素，好像也行得通。】
【那就得有個度。如果不小心做得太逼真，創新就成了鑽心。雕塑畢竟是3D，視覺衝擊過大也不太可。】時薑中肯評價，不捧不貶，【而且這位老師都是看眼緣做的。要是過於正規估計她會罷工。】
謝星闌坦然笑了聲，【到底是個性吸引個性。】
時尚與藝術相交相融，更何況是事關小眾先鋒的事情，謝星闌不怕沒有話題。
在國外看展偶遇的時候，時薑跟他坦白過刀疤是道具特效。他心裏清楚實情，沒有表現過多的驚訝，而是對道具特效產生了興趣。
問的次數多了，時薑便引薦人給他認識。所以才有了昨夜萬映兒禮物盒裝著的指甲蓋的事情。
想來這女人遭受的驚嚇足夠她乖頓一段時間，接下來就方便把注意力放在時薑身上了。謝星闌在心裏盤算了番。
萬映兒在不久後上車。謝星闌收起手機，開著車子朝C城的廣電台開去。
——
另一方麵。
此時C城的環城公路。
時薑鎖屏，把手機放進包包。跟謝星闌的聊天向來不會很久，大多都是點到即止，話題結束就互道拜拜。
沒過幾秒，她想一想又拿了出來。
經過昨天季影的攤牌，她總算想起要主動發信息，哪怕內容隻是簡單交代了下自己準備去談會場，記得讓他給休息室通風之類的雲雲。
季影醒得比平時晚。在時薑的浴室衝了個晨浴出來，正好看到跳出的信息提醒。
他一一看完，輕笑了聲，“還挺上道。”
時薑在廚房留有一份早餐，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也通過同城配送全部配齊。季影隻讓司機從家裏帶一套換洗的衣服。
但他忽略了一個不可控因素。
以至於司機帶過來的，除了自己指定的衣服外，還有一個行李箱，裏麵裝著的全都是他平時常穿的套裝。
見季影抿著唇一言不合，司機稍顯局促，“其餘打包的衣服都…都是蘇女士交代秀姨打包的。”
季影：“……”
他就應該想到有這麽一出。
知道讓司機重新帶回去不太現實，季影索性找到源頭，想從根源著手。
誰知蘇婉晴在電話另一端的語氣比他還跳脫，興奮得不能自持。
她沐浴在群山環抱的陽光下，笑聲蕩漾，“大包砸，不如咱們就多住幾天吧？一個晚上哪夠啊哈哈哈哈哈哈隔。”
可能是覺得過於失態，蘇婉晴哈了一陣又佯裝咳了聲，稍有收斂，“就那什麽，你爸和我還要隔一段時間才回去。其他都不擔心，就怕你回到家過於孤單，像顆沒人要的可憐小白菜似的。所以如果對方不介意的話你就留著吧。”
“哦對了，還需要添家具嗎，我可以讓人把整套房子都搬過去。…兒子大了留不住，我決定早痛不如晚痛，賠本大甩賣哇嗚嗚嗚，被佛光浸潤了這麽多天的我果然悟性非凡。Love & Peace！我真的好善良。”
季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