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棋中博弈
時薑踢踏著樂福鞋的節奏向來有規律。久而久之，《可伊》雜誌裏的資深人員都能靠腳步聲辨析來人。
廣宣部總監路柏聽到這個聲音，意識到救兵已來，緊繃的肩膀霎時鬆了不少。
他心想，對付女人，特別是得理不饒人的女人，還是得請出殺人不見血的女魔頭出馬。
抵達行政區的會議室門口，時薑已經重新把西裝披上，筆挺的西裝褲拉長了腿的比例。一出場就自帶Bgm，她熾唇烈火，直角肩闊挺，看得蘇新瑤的眼睛愣了半瞬。
蘇新瑤腹誹，怎麽哪一回看她氣質都不帶重樣的？百變達人秀缺她一個C位。
“您好，《可伊》首席主編Jan。”時薑纖指白凝，握住了蘇新瑤的手。
雖然現在戶外的暑熱正當時，但她手卻是不合時宜的虛寒的冰。
蘇新瑤正了兩聲，自報新身份，“元新集團廣宣部項目組組長，專門負責跟貴刊的廣告對接。”
“哦~”
時薑拉長了音，眉尾輕輕一挑。
三分恍悟五分捧場，還有兩分的“這種職位竟然還想跟我對話”的輕視。
是她大意降格了。
“所以，蘇組長是有什麽問題嗎？需要親自光臨。”
她問歸問，卻是看著路柏問的。顯然是不爽路柏連這種人都要請她出麵對付。
但路柏有苦說不出，心裏冤得很。
剛才蘇新瑤在會議室一通頤指氣使，點名道姓要時薑過來。那幅不按套路出牌的千金大小姐架勢，壓根兒沒法按傳統的商務模式交流溝通。
他原是想請個紀杉月過來，但紀杉月聽到對方是奔著時薑來的，立馬把自己摘幹淨，美其名曰：解鈴還須係鈴人。
他起身給時薑讓位，同時瞥一眼紀杉月，紀杉月卻在下一瞬移開了視線。
瞬息之間，他們的小動作被一旁默不作聲的莘海悉數捕捉。
“是這樣的。”
蘇新瑤身邊的助手出聲，拉回了全部人的注意，“蘇組長手頭有幾個被打回來的項目，幾次溝通都不見進展，所以專程過來詢問一下貴刊選登廣告產品的標準。”
蘇新瑤附和點頭：“對。總不能拿錢不做事吧？”
時薑身子前傾，雙手懶散地交叉著放在桌前，“容我問個問題，蘇組長知道我們跟貴集團簽約給出的報價是多少嗎？”
蘇新瑤不知道，被問住了。
助手在旁側頭報出了個數字，卻被對桌的人乘勝追擊。
時薑：“想我們兼容你們所有的項目廣告，光是這點報價還遠遠不夠。《可伊》讚助商可不單止元新一個。”
蘇新瑤抱臂冷嗤：“就跟你人一樣嗎？”
話落一瞬，全場安靜。
嬌生慣養，沒有在職場打拚過的經曆養成了她有話直說、從不藏著掖著的直性子。她若是刻意想讓人出糗難堪，即使是公眾場合她也能無所顧忌。
時薑頓時有點理解路柏為什麽搞不定她了。
但她並不著急反駁，一副不當回事的態度。甚至還半起抬手，把玩起一側耳邊的金鑽耳環。
很快，莘海適時站出來替她出麵：“請蘇組長不要言語誹謗進行人身攻擊。在我們《可伊》，合作是互利雙贏的事情，不存在讚助方掌握絕對話語權的情況。”
“貴集團有些項目確實不適合刊登在《可伊》雜誌，這點希望你們理解。”
蘇新瑤聳了聳肩，“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我就知道我們這邊出了錢。”
跟她過來的助手有點聽不下去了，眼神示意她收斂點。
蘇新瑤卻不以為意。
會議室內的氣氛極其微妙且詭異。
一眾人都在等時薑的反應，也在看她有什麽反應。
而時薑卻在她們對話的期間，通過了謝星闌的好友申請。
末了，收起手機。
再抬頭時攻擊氣勢一覽無遺。
“我猜您這才走馬上任，暫時不知道本行的規則實屬正常。想做出點業績的三把火心態我們也能懂，但是——恕我直言，您這一上任就急著往坑裏跳亦或被推著跳坑，長點心眼比較好。”
時薑看向她身邊的助手，笑眼燦耀盈盈，眼睛卻沒有一絲溫情，“蘇組長這才上任幾天呐，你們上司就給她一個不可能成功交涉的任務。這裏不是你們元新勾心鬥角的戰場，麻煩自掃門前雪。”
“至於蘇組長的話呢，倘若是有意為之，那依您這實力也就這樣了。不過沒關係，傻人有傻福，自是福星高照天官賜福。”
話落，她起身離位。
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一事，頓步轉身，看向莘海，“Sara，你就留在這兒跟路總監討論一下團建的事情。”
“至於元新這些貴客，什麽職位對應什麽級別的招待。別什麽蝦兵蟹將都拿出王炸的一套。路總監，建議您這個月抽出點績效獎金充公，讓清潔工阿姨給這間會議室清掃清掃，消毒殺菌…”
她眸子掃向蘇新瑤所在的方向，挑釁上挑了挑，嘴裏吐露著陰毒的蛇信子。
“免得晦氣。”
路哲內心直呼得勁，臉上卻麵不改色：“好的，Jan。”
——
蘇新瑤上趕著去人家的本部興師問罪，結果反被一陣羞辱。氣得她滿腔怒火風吹揚起三丈高。
走出《可伊》雜誌公司的大門，她連元新集團都不回了，直接去沁茶館找呂祺。
呂祺見她打扮儼然如一個上班族白領，一臉恍悟：“難怪最近不見你來上課，敢情上班去了啊。”
“上個屁的班！”蘇新瑤把包一甩，爬上榻榻米跪坐在她對麵，“本來以為能去元新集團謀個位置能偶遇季影哥，結果老娘在那裏待了一個星期都沒見到他影子。”
呂祺：“然後呢？”
“今天去《可伊》公司，就那狐狸精所在的雜誌，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結果！結果！”
蘇新瑤氣得拍桌，“她臨走前竟然要給那會議室消毒，指桑罵槐說我晦氣！說我是病菌啊啊啊！”
“我剛才就應該上前給她一大嘴巴，讓她知道什麽叫晦氣！平時說甲方是天是神是爸爸，結果換了個人就變臉了。敢情她就隻認定季影哥當甲方爸爸。”
“哪來的狐媚子，太他媽勢利眼了。”
……
蘇新瑤天花亂墜，窮盡畢生的詞匯將時薑和《可伊》雜誌都問候了遍。
呂祺饒有興致地聽了半會。等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短時間內，竟不知道怎麽吐槽。
“你在她的主場，再怎麽乘風得勢也沒有好處。何必上趕著找這種不痛快。”
呂祺按老規矩給她斟了杯半溫半涼的茶。
“算了不說這個。她不配我浪費唾沫星子淹死她。”
蘇新瑤拿起來一飲而盡，權當解渴的涼白開。
敢情前段時間的茶道課都白上了，呂祺哭笑不得。沒等她數落幾句，蘇新瑤又換了一副麵孔，眼露期待地看她。
“Kiki，分享點你的悲慘讓我緩解緩解。”
呂祺：“……”
“我可謝謝您嘞。”
那張無欲無求的仙氣臉難得出現了情緒。
“你不說我也懂。”蘇新瑤嘿嘿笑，雙手撐著下巴嘟嘴賣萌，“文浪仙還沒聯係你呢。”
呂祺斂眸，語氣卻恨恨，“豈止是沒聯係。都直接跟人在武舒酒莊的電梯玩起來了。看來以前真是憋屈他了。”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還是前天，反正就是周末的事情。”
“那真不湊巧，你可能要跟我同一陣線罵那狐媚子了。”
蘇新瑤拿出小姐妹群的一段聊天記錄給她看，“跟文浪仙同在電梯間玩的那位，是狐狸精的姐妹沒跑了。”
呂祺：“……”
很好，咱倆結盟了。
——
元新集團這邊，蘇新瑤到《可伊》雜誌社鬧場的消息傳得很快。
漏洞出在蘇新瑤助手的身上。
原本她就是被領導硬塞給蘇新瑤幫忙打雜的，既非心腹又不是什麽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旦追究起來，她就是充當臨時工的炮灰。
蘇新瑤來去自由，但她還得靠這份差事生活。於是就在小群要好的同事哀怨了老半天。
同事一聽，不行啊。這靠後門進來的蘇大小姐可真能折騰，才進來一個星期就把他們最微妙的合作夥伴給得罪了。
焦慮一傳十，十傳百，還沒到午休時段就傳到閔景輝的耳邊。
閔景輝稍許斟酌，選擇了如實稟告。
總裁辦公室內，季影聽完上午這段插曲，眼神一陣陰冷，“這蘇新瑤什麽時候進來的？”
閔景輝：“就…好像是上周。”
“現在讓蘇新瑤上樓，交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她是怎麽憑那三腳貓的功夫和學曆混進來的。”
季影合起文件，後靠椅背的同時鬆開領帶。
他下意識拿起桌邊的手機點開微信。劃到對話框的中底端，指尖停在屏幕前稍許，最後還是沒有點進時薑的微信。
而閔景輝的回話還在繼續，“上午時段，蘇小姐離開《可伊》之後就沒再回公司。”
“那就把她這一周的考勤記錄發給錄她進來的人事看看。另外，把早上跟蘇新瑤一塊過去的人全都叫過來。”
“好的。”
出了總裁辦公室，閔景輝發現後背竟然涔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還好及時傳達了消息。他心有餘悸地腹誹道。
時至今日他才後知後覺，其實季總對待《可伊》時主編的態度，遠沒有這段日子表現出的那麽淡漠和冷靜。
成年世界的動情啊，像極了棋中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