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小小的擔心
750
與兒子說完了話,廿廿心下敞亮了不少。
那個從小兒便要她格外用心保護著的兒子,終於長大了,現在不但已經有了保護他自己的腦瓜兒去,甚至還能幫她分擔了不少憂愁去。
她想著,便也欣慰地微笑了。
雖說綿忻年紀還小,但是一來綿忻的性子原比綿愷乖巧聽話,二來如今便又多了綿愷來幫著她一起護著綿忻,那綿忻未來的成長之路,想必便自然會比綿愷走得更加平穩順遂去了。
當晚廿廿便給皇上寫回信。
除了囑咐皇上照顧好身子,途中不要辛苦之外,更多的還是要談及十七爺這次的事兒。
隻是廿廿這回沒用她自己的想法兒,而是用了綿愷的。廿廿終是忍不住向皇上說,這些都是綿愷的見地
兒子終於長大了呀,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便她是中宮,說到底也還隻是個普通的額娘,這便終究想著要把兒子誇讚一番。
跟何況,綿愷所言句句在理,便是廿廿自己的心思,也不會有旁的什麽去了。
廿廿的回信發出去,不兩日皇上的旨意便傳回了京中來。
皇上先是並未談及該如何責罰十七爺,隻是在旨意中說“永璘素耽遊玩,舉朝皆知。既至桃花寺,朕料其必私進行宮遊玩,今日詢之果然。”
皇上明明白白地說,十七爺能辦出這樣的事兒來,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奇怪,早就料到了。故此,若說什麽驚詫呀、震怒呀,那自然是談不上的。
皇上旨意的末了隻是用了十七爺此舉來警告所有王公,以後不管是誰,謁陵途中,都不準再進行宮。
皇上就警告了一下旁的王公大臣,然後這事兒就仿佛這麽撂下了,對於十七爺來說竟沒了下文去。
倒是在十七爺這事兒懸而未決之時,皇上在當間兒先下了一道旨意,與二阿哥綿寧相關。
盛住出事之後,盛住的子孫都被罰到黑龍江和吉林去了,皇上也不知是餘怒未消,還是怎地,這便下旨叫二阿哥綿寧赴皇陵工地去,叫他親自去查看盛住留下的這麽個爛攤子。
當日皇上起鑾之後,綿寧便也跟著啟程,特地來向廿廿辭行。
要叫綿寧親眼去看他舅舅留下的那麽一個爛攤子,更何況他額娘就躺在那爛攤子裏,禁不住雨水侵蝕呢廿廿心下便也是萬千歎息,這便也隻寬慰綿寧說:“那萬年吉地的工程,終究是你汗阿瑪、你額娘和我來日長眠之地,故此你汗阿瑪信得過誰,也總比不過你啊。”
“叫你親自去查看,自比旁的王公大臣們更妥帖千萬倍。二阿哥,不僅僅是你汗阿瑪要托付給你,便是我,也要將這大事兒托付給你呢。”
那一刻,綿寧忽然抬起眼來,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去。
廿廿便淡淡笑笑道,“你汗阿瑪正在盛年,我這話說的是不合適了。二阿哥,千萬在你汗阿瑪麵前幫我保密。”
綿寧就這麽走了,隨即就向皇上奏報了查看的進展。
綿寧到了皇陵工程,是親自下了地宮去逐層詳視。他親自查出第四層石門內、右邊有石一塊,拭之微覺潮濕;第四層石門內銅上檻,有白漿痕十數道,未曾滴下;又第二層石門外,至頭層石門內,地下皆有潮濕;石門內左右角原有小溝眼二個,頭層石門外、簷頭上鬱蒸出水珠甚多,門內銅上檻亦如之”
便從皇上旨意中提到的這些查看到的細碎情形,就足可見二阿哥此次查看有多用心。
這自然是二阿哥有心替舅舅盛住贖罪的心意之外,也想呈現他身為皇子便更在意這份兒皇家的血統身份。
隻是
廿廿心下也還是忍不住微微地別扭了一下兒:二阿哥查看這般細碎,雖能凸顯他的認真之外,卻也反倒將盛住當年的罪行,越發一絲兒一絲兒地都給摳了出來了。
這若是旁的大臣做的,自無可厚非;然則二阿哥畢竟是盛住的親外甥而盛住這些年的貪婪,所積攢的財富,當真就與二阿哥全無關聯麽卻到頭來,那個為他掘墓之人,反倒是這個皇阿哥外甥。
正逢星樓來給廿廿請安。
如今星樓已是名正言順的二阿哥側福晉,且這會子二阿哥繼室福晉還沒進門兒,而富察氏早已擺明了失勢;而星樓又有皇長孫奕緯阿哥,故此身份地位早已事實上超越了富察氏去,故此前來給皇後請安的事兒,自有星樓擔了起來。
況且宮裏誰不知道星樓原本就是皇後宮裏指出去的呢,這便無論從哪邊兒來說,都應該是星樓前來。
廿廿含笑先問了皇長孫奕緯阿哥的情形,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又長了多少星樓全都恭謹地一一作答。
兩人拉完了家常話,廿廿這才緩緩問,“二阿哥去西陵查看萬年吉地工程,這也走了好幾日了。萬年吉地的事兒,畢竟與我也是切身相關,我這便也有些惦著呢。”
“二阿哥畢竟年輕,又未必懂工程這些事兒。倒是蘇楞額原本這些年都擔著內務府裏工程的差事,他可捎回什麽話兒來沒有”
蘇楞額也是輝發那拉氏,與星樓同族。蘇楞額之所以忠心於二阿哥,自然內裏也有這一層內親的情由在。
星樓趕忙答,“奴才也是前兒聽家裏人隱約說起過一嘴,蘇楞額也說那地宮裏竟多處都有水珠,可見滲漏之多,當真也頗為觸目驚心。”
廿廿點頭,“有蘇楞額在,自可幫襯上二阿哥不少。原本我還擔心,二阿哥不熟工程,查勘起來便不能透徹呢。”
星樓忙道,“回主子,實則二阿哥查勘的原比蘇楞額更謹慎十倍。二阿哥所查勘到的情形,絕非蘇楞額所奏報的,而全都是二阿哥親自深入地宮各層,親手親眼所查清的。”
廿廿不由得微微挑眉,“原來真的是二阿哥自己查到的。二阿哥果然長大了,嚴謹若此,絕不徇盛住的私情。”
星樓頗覺尷尬,垂首輕聲道,“主子蘇楞額雖是我族人,他興許也有些因為我的緣故才對二阿哥忠心耿耿可是主子千萬別誤會了奴才去。”
“終究蘇楞額隻是我家遠親,他並不知道我進宮這些年來所經曆的事,故此他便也不會明白主子與我的情誼去故此,蘇楞額的心思,實與奴才沒有半點關聯。”
廿廿便笑了,輕輕拍了拍星樓的手,“我如何不明白呢終究這些母家的男人們啊,他們想看的哪裏是咱們在宮裏的日子如何,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借著咱們的幹係,來達到他們自己想要的目的去罷了。”
星樓便又紅了眼圈兒去,“想當初,我在家裏不受福晉和大側福晉兩位待見的時候兒,甚至連趙氏都敢欺負我的時候兒,他們又在哪兒也隻不過是我如今誕育了皇長孫,得了二阿哥側福晉的名號,他們才忽然覺著我有用罷了。”
廿廿不想叫星樓心下再多難過,這便柔聲道,“你這孩子,怎地誕下皇長孫這麽久了,這健忘的性子還沒改過來”
星樓被唬住,驚得抬眸趕緊望向廿廿,接著起身就要行禮請罪,卻叫廿廿給按住。
廿廿便得逞地輕聲笑出來,“你先別慌,我又沒說你旁的。我啊,是要挑你個健忘的理兒:我不是早就與你說過了麽,你既然是二阿哥的格格了,那你就早就不是我的奴才。我自己命裏總是遺憾少了閨女去,憑咱們這些年的情分,我心下早就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更何況你這會子已然是二阿哥名正言順的側福晉,這可是皇上封的,而不是二阿哥自己請封的,故此啊你已然實打實成了我的兒媳婦去,虧你還一口一個主子、奴才地傷我的心”
星樓又是高興,又是害羞,又是不好意思,一張臉憋得通紅。她本就是有些憨直的性子,這便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了。
廿廿垂眸,鼓勵地凝注星樓的眼睛,“好孩子,叫額娘。”
星樓便紅著臉,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兒來,歡喜得廿廿拍手道,“有你和佛拉娜兩個,我便也是有了兩個閨女了”
星樓臨告退之際,才終究擔不住了心事,悄悄與廿廿說,“額娘,等這回皇上秋獮回來,那阿哥爺的新福晉便也快進門兒了。額娘,當日您選看秀女的時候兒,可瞧著新福晉是何樣的性子我回去也好早些預備些兒。”
廿廿何嚐不明白,之前因有過舒舒那樣的福晉,星樓如何不在心底下坐下心病去呢
廿廿靜靜垂眸,“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雖說二阿哥新福晉的母家也是出了好幾位皇後的,她阿瑪又是當任的公爵,故此身份自然是在所有秀女裏頭最為出挑的可是當日,別說我,興許就連皇上也未必就早想好了挑個佟佳氏給二阿哥續弦來。”
“你家裏也是內務府世家了,我想你家裏人也多少與你說起過宮裏的事兒佟佳氏從康熙爺之後,便走了下坡路,這便也一百多年都沒有出過高位的內廷主位了。故此到最後挑中了佟佳氏指給二阿哥,我也是頗有些意外的。”
“故此啊,當日選看的時候兒,我便沒多看過這個佟佳氏一眼去過;唯有二阿哥後來自己中意佟佳氏,我這才遠遠地看她一眼罷了。況且秀女選看的規矩,本來也不用她們回話,故此便也聽不見她們說話,隻能憑那麽遠遠的一眼罷了,這便不足以猜測她是個什麽性子去呢。”
“不過倒是聽說她阿瑪在署理杭州將軍的任上的時候兒,她是跟著他阿瑪在杭州的,故此她既血統裏有漢人的血脈,又打小兒在江南長大,便是滿洲世家,可是興許性子裏必定也有了不少漢人女子的溫婉去。”
廿廿想了想,還是安慰星樓去,“我想著,她的性子必定要與舒舒有別。便憑她的經曆,應當會比舒舒更通情達理些。你別擔心。”
廿廿輕拍星樓的手,“再說她畢竟還沒進門兒呢,等皇上帶著二阿哥、三阿哥秋獮回來,也還有幾個月去。你到時候兒再預備,什麽都還來得及。”
“再說你已經誕育了皇長孫,這便是最大的倚仗不是便她是嫡福晉,卻終究是晚進門的,況且年紀比你小些,這便進門後必定會對你和皇長孫以禮相待的。否則,別說二阿哥不能讓,便是我和皇上,也容不得她啊。”
得了廿廿最後這句話,星樓終是淺淺鬆了口氣來隻要皇上和皇後主子會護著她和孩子,那她就被不害怕了。
甚或,她都可以不管阿哥爺是個什麽態度了。
終究,在皇後主子和阿哥爺之間,她心下還是本能地更信賴皇後主子些。因為阿哥爺的心思啊,她便是這麽多年過來,便是已經為阿哥爺誕育了長子,便是這麽久以來都扛著阿哥爺鍾情之人的名頭去,可是她還是覺著從來就沒看懂過阿哥爺的心思去啊。
又過了幾日,皇上關於十七爺偷進桃花寺行宮遛躂的事兒,才最終下了旨意。
不過這道旨意名為懲戒,可是細細讀來,卻也叫人反倒有些忍不住要發笑。
原來皇上索性將十七爺這事兒去交給八王爺和十一王爺兩位兄長去議去了,反正是自家親兄弟,隨手比不上皇上和十七爺這麽親,可是好歹是自家兄長。
八王爺和十一王爺也不想擔了瞻徇包庇的名兒去,故此議出來的結果,倒是個挺嚇人的:二位王爺建議皇上,罰十七爺郡王俸祿十年,且將賞給十七爺的當鋪給收回來。
若皇上當真準了二位王爺這個奏請,那十七爺府上可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不僅僅是十年沒有俸祿,連王府裏資息最要緊的當鋪都沒了,那真是說不定要變賣家產才能養活那一大家子人了。
結果皇上接了兩位王爺這奏本之後,反倒鬆了語氣,下旨替十七爺解釋了起來:原來十七爺就算是偷進行宮裏玩兒去了,卻也還是從角門進的,沒走正門;而且吃飯都是在大門外、台階下吃的,於這些身為人臣的規矩,沒有半點僭越了去。
甚至就算進行宮內玩兒,也隻是在院子裏看了一圈兒,沒進行宮各殿閣內,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