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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9、真的長大了

  749、


  廿廿一封信剛開頭兒,看到這兒就已經忍俊不已了。


  這有啥好意外的呢這分明就是十七爺能幹得出的事兒、也唯有他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兒啊


  就像一把刀鞘配一把刀刃,這事兒擱在十七爺身上是再配套不過了。


  她不意外,皇上又怎麽還會意外呢


  故此,既然都不意外的事兒,皇上哪兒還會當真要發脾氣呢

  廿廿眼波回轉,落在皇上信開頭兒的字眼兒上,皇上說的可是“朕風聞慶郡王永璘此次前往東陵,路經桃花寺,有進行宮觀玩之事”,廿廿便輕笑出聲,叫了一聲“妙”。


  瞧,皇上用了什麽字眼兒呀,那可是“風聞”二字呐。


  這便是說,這事兒是有人捅到皇上麵前的,是他們那些人才覺著十七爺這事兒辦的不對勁兒,應該治罪的;可不是皇上自己吃驚了,或者覺著十七爺該受罰。


  況且,十七爺幹出這樣的事兒來,哪裏是頭一回啦

  當年先帝爺還在世的時候,出巡途中,幾位皇子前後隨扈,這位十七爺一向都是落在最後頭,趁人不注意就沒影兒了先帝爺什麽事兒不是心知肚明的可是這事兒上一向都裝糊塗,從來就沒問過。


  就連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兒,都特地下旨將這情由給說了一遍,就是叫滿朝文武,乃至天下臣民都知道,這弟弟就這個樣兒。先帝爺都從來不問不罰呢,那到他這兒來也沒的要跟先帝爺唱反調的,他身為人子,自然要將先帝爺的做法兒一脈相承。


  這話轉譯一下,也就是要告訴所有人知道:若是想用這個理由來參十七爺的話,就可以省省了。因為他不會真的追究。


  隻是

  廿廿笑著笑著,便也緩緩怔忡了起來。


  當年皇上說這個話的時候兒,十七爺還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怎麽荒唐還都是人之常情。可是今兒,十七爺都多大年歲了,皇上明年就五十了,十七爺這便四十過半了


  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怎麽荒唐還都不算過分,可是想想四十多歲、長了胡子的十七爺,還蹦躂兒地鑽進行宮裏去玩兒去這畫麵雖說想象起來叫人忍俊不已,可笑過之後,心下反倒有些不是個滋味兒呢。


  再說,自打皇上剛登基那會子因十七爺的“荒唐”而下了那麽道叫大臣們閉嘴的旨意之後,這中間已經隔了近十年不再有大臣敢逆這個龍鱗,再上折子來參十七爺的了。可是到今年,十七爺都已經四十過半了,反倒又有大臣上折子參十七爺便叫廿廿越發覺著有些如鯁在喉,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額涅咋地啦”


  廿廿猛然抬頭,這才瞧見綿愷握著綿忻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走進來。是綿忻發聲問,可是綿愷雖說沒問,卻也一雙眼珠兒黑白分明地盯著她正打量著。


  廿廿心下歎口氣,怕叫孩子看出什麽來,這便趕緊收起心緒來,含笑道,“你們都回來了。四兒,餓了吧”


  廿廿單隻問綿忻,卻不打算連綿愷的飯也安排下,這是毫不遮掩的“攆人”叫他回去陪她媳婦兒吃飯去


  綿忻有趣兒,之前不是說哥哥已經有嫂子了,他就不接哥哥去了麽;結果等皇上前腳出了京,他後腳就又跑到上書房去接他哥去了。


  佛拉娜得了信兒,就趕緊自己“引退”了,哪兒好意思跟小叔子搶呀

  故此綿愷如今還得每天先把綿忻給送回額娘這兒來,順便給額娘請了安,這再回自己所兒裏去。


  綿愷便趕忙行禮請安,然後道,“額涅偏心眼兒,兒子也餓了,額涅就叫他們多放一副筷子,也將兒子的飯給帶出來一口唄”


  廿廿故意繃著臉,瞟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兒少你這一口飯了我賞給你和佛拉娜的菜,早都單撥出來,叫人送到你家裏去了。你這時候兒回去,正好能吃上熱乎兒的。”


  綿愷卻耍賴,扭股糖似的湊上來,舉拳給廿廿敲肩膀,“額涅兒子今兒就在這兒陪額涅吃唄。兒子從成婚以來,額涅見天兒的攆兒子回家吃飯去,這一晃也好些日子都沒陪額涅吃過飯了。”


  廿廿輕輕哼了一聲兒,擺明了不在乎,“佛拉娜倒是隔三差五地過來伺候我用晌午的飯。有她來,跟你來,有差別麽”


  綿愷便故意紅了眼圈兒,“早知道額涅就稀罕閨女,不心疼兒子。人家都說是小子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可是到您這兒,是娶了兒媳婦兒就不要兒子了”


  綿忻終究是小,看著哥哥這可憐樣兒,就也跟著紅了紅了眼圈兒,兩隻小手拽住廿廿的手去懇求,“額涅,就賞哥哥一口飯吃吧要不,兒子今兒不吃了,就將兒子的給哥哥吃”


  廿廿叫這兩個孩子這麽一弄,雖說知道隻是開玩笑呢,卻終究忍不住心軟。廿廿便歎口氣道,“罷了罷了,就饒了你這一回吧。”


  月桂在畔看著樂,得了主子的話兒,這便趕緊親自去添了碗筷來。


  廿廿卻還特地吩咐,“再叫人去賞佛拉娜和星樓每人兩碗菜去,叫佛拉娜那邊兒別等了,就說我今兒有話要問她男人。”


  月桂忍不住“撲哧兒”一樂,趕緊應下,“嗻,奴才這就叫五魁親自給送去,定把話給說明白嘍。”


  綿忻終究是小,自己吃飯還是有些不利索,他坐桌上陪額娘和哥哥吃了兩口,還是看顧嬤嬤看不過去了,給哄了下地,回自己那邊兒去喂飯了。


  飯桌上就剩下母子兩個,這便都有些沉肅下來,不必再如綿忻在的時候兒還要故意輕鬆些。


  綿愷雖說討了碗筷來,可是他哪兒差這一口吃食呢,因瞧出額娘有心事,他便也壓根兒就吃不下什麽。卻還要撐樣子,這便故意拿筷子在盤子裏翻了一圈兒。


  廿廿看不過去,伸筷子打了他筷子一記,“你吃飯呢,還是犁地呢”


  綿愷便也“撲哧兒”樂了,索性就將筷子撂下了,兩個胳膊肘兒拄著炕桌,兩手托著腮幫兒,故意天真無邪地盯著額娘看。


  “兒子進來的時候兒,瞧見額涅看汗阿瑪的信呢。阿瑪跟額涅說啥呢,剛出京三四天就寫信回來”


  皇上用的信紙,那可是唯有皇上自己個兒一個人才能用的,故此哪兒還至於看錯啊,一看一個準兒。


  廿廿便也點點頭,卻是瞪了兒子一眼,“你這孩子,又胡思亂想什麽呢你阿瑪寫信回來,是跟我說你老叔呢。”


  綿愷故意大聲地“哦”了一聲兒,然後這才問,“我老叔又怎麽了老叔不是去東陵謁陵了麽,沒跟阿瑪在一塊兒啊。”


  綿愷心下其實也有了數兒就憑老叔的性子,能辦什麽事兒出來,誰會納悶兒呢再說綿愷自己的性子,旁人也都說是跟老叔一個模子扣下來的,他怎麽能想不出老叔能怎麽樣了呢。


  廿廿便將皇上信裏提到的桃花寺行宮的事兒簡單說了,說罷卻還故意瞟綿愷一眼,“剛看那信的時候兒,若將你老叔的名兒給糊住啊,那完全可以換上你的名兒去,絕無生硬之感”


  綿愷忍不住大叫,“哎喲,兒子冤枉啊兒子就算也不老實,卻哪兒有老叔那麽鬧得歡呢”


  廿廿便又歎口氣,“那是因為你老叔才幾歲大的時候兒,你皇瑪母就不在了。你皇瑪法心疼他是幼子,這便打小兒就不約束他,由著他的性子,隨便兒折騰。可你卻沒那個自由,為娘自要盯你盯得緊緊的”


  綿愷換了個姿勢,往後靠著,兩手改抱膝蓋,這便是隔開了一點子距離,望著自己的額娘微笑。


  “額涅哪兒隻是盯著兒子啊,額涅將舅舅們也都盯得登登的,絕不準舅舅們也學盛住、孟住他們的樣兒。”


  廿廿瞟綿愷一眼。便這一眼,便這微微拉開的一段距離,忽然叫廿廿今晚格外覺著,兒子已經長大了。


  便是幾個月前兒子成婚的時候兒,她心下還沒有這一刻這般的感喟和明晰。


  廿廿便笑笑,“你們覺著我是在約束你們,可我何嚐不是在護著你們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便你們是當皇子的、當外戚的,可一旦觸犯了國法,那家規自然也是不能容的,皇上絕不會為了你們而徇私情。”


  綿愷認真點點頭,“所以十七叔便是折騰,也不過隻是這些隨便逛逛行宮之類的事兒罷了畢竟,無論是宮裏,還是行宮,當年都曾經是十七叔小時候兒隨便進出的家門啊。”


  “照我說,便是旁人對桃花寺行宮好奇,想找借口進去逛逛。可十七叔斷然是不至於的因為十七叔打小兒跟著皇瑪法去謁陵的時候兒,早進過那行宮多少回了。”


  “依著兒子看,十七叔要進桃花寺行宮去,不是好奇,更不是要打探什麽,他隻是想家了吧他想念當年皇瑪法帶著他一起行走的那些時光,他想再看看行宮之中留下的皇瑪法的生前影跡”


  “或者還不隻是皇瑪法一個人的,還有皇瑪母的那些都是他的童年時光,都是他再也回不去的美夢啊。”


  廿廿一個愣怔,有些渾沒想到,冷不丁被兒子的話就給撞著了心尖兒,一眨眼,已是一串淚珠兒滾落了下來。


  廿廿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抬手抹著,“嘿,你突然說這樣的話,叫我都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三兒啊,你今兒這話說得好,是戳進額娘的心窩子裏去了。”


  綿愷便嘿嘿地笑,“那,額娘就放下心了吧兒子方才瞧著,額娘看著那信,臉上有一抹子憂色”


  廿廿這一刻覺著,好像是真的可以與兒子說說正經事兒了。


  廿廿將淚珠兒擦幹,緩了一會子,才靜靜抬眸,“已經有差不多十年,沒有大臣再因為你十七叔這些事兒而上折子參奏他了。你汗阿瑪對你十七叔的態度,一向都是擺在明麵兒上的,故此大臣們已然避免再為此事上奏。”


  “可是這事兒偏在今年又來了。偏天兒剛晴不過十日你說這事兒怎麽就這麽巧呢”


  綿愷便笑了,唇角勾起約略有些冷酷的弧度來,“哪兒有這麽巧,必定是他們故意的。既然這事兒是從桃花寺行宮起的,而看守行宮的除了內務府的人之外,管理大臣便都是宗室,故此不用猜也知道,能給汗阿瑪上這樣折子的,不是內務府大臣的授意,就是宗室們打的主意。”


  “汗阿瑪不愛在額涅麵前說前朝那些叫人不高興的事兒,額涅這便興許有所不知就這兩個月內,汗阿瑪懲治了不少宗室。而宗室之中,各房各係之間自然都是瓜瓞相連的,哪家有被汗阿瑪給懲治了的,便也難免跟著牽骨頭帶肉的。除了覺著自己也跟著麵上無光之外,說不定還會覺著是汗阿瑪要動他們家呢。”


  廿廿便也微微皺眉,“隱約聽你汗阿瑪提過量嘴,說有宗室當街跟護軍打架,極為有損宗室顏麵我倒沒想到,你汗阿瑪處置的竟不止這一宗。”


  綿愷點點頭,“兒子也聽著有大臣私下裏嘀咕過,說汗阿瑪每隔幾年就要拿宗室開刀一回。這回是從上次運米官船不足的事兒起的,汗阿瑪便接連又施重法,規束宗室。”


  廿廿有一會子沒說話,隻管靜靜想著心事。


  綿愷眯眼凝著廿廿,“額涅是懸心汗阿瑪秋獮等汗阿瑪入哨,必定是宗室王公環繞在汗阿瑪身邊,到時候難免刀劍無眼之外,還有那些說不定從什麽地兒竄出來的野獸不是”


  “額涅別擔心,還有兒子呢。等汗阿瑪入哨,兒子必定跟隨汗阿瑪左右。還有,圍場究竟是在蒙古地界兒,兒子先送信給三姐夫,叫他以家奴盯緊了圍場周邊兒去,絕不容半點差池。”


  廿廿霍地抬眸,定定看了兒子半晌。


  這孩子,便也有十七爺另外那一半的模樣外人看見的隻是荒唐和淘氣,實則他們都內裏有著與外表截然不同的通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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