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進金
爺爺蹲在地上,摸索出煙葉子,用手慢慢的揉了起來,揉得差不多了,又抽出一張卷煙紙,三擰兩擰就卷成了煙卷,伸出石頭在紙上舔了一下,然後兩手一轉,就卷完了,掐掉煙卷頂部的紙撚部分,點上火,吸了起來。
大牙這時也湊到我身邊,看得出來,他還沒有從剛才的緊張中緩解過來。
我本來以為是爺爺碰到這種事情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才在那裏叭嗒叭嗒的抽煙,想著辦法。但發現爺爺時不時的就掏出他那塊老懷表就看一下時,我才感覺到,爺爺好像是在等時間,估摸著是這“進金”也是講究時辰的,隻是不得而知了。
進金也叫入金,是指把拾金後的骨骸全部裝入“黃金鬥”中,葬於事先選好的風水吉穴。
黃金鬥,就是用於裝骨骸的陶罐或是瓷缸,俗稱“金鬥甕”。黃金鬥男女有別,男性使用的黃金鬥較高,女性使用的黃金鬥略矮,男女的鬥蓋上會寫上不同的字。
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太陽已經偏西,風也大了起來,吹著蓬子上的塑料布,發出“唔唔”的響聲,像是有人趴在耳邊不停的在哭,聽得心裏直發毛。
正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爺爺終於走了過了來:“已經是申時了,可以進金了,一定要在一個時辰內完成,待到酉時一到,陰氣凝聚,就會前功盡棄了。”
聽到是申時,這個我還才知道應該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而一個時辰就是兩個時。
爺爺左手抄起裝有骨骸的金鬥,右手按在鬥蓋上,讓胡子幫著拿上裝著陪葬品的壇子和箱子,心謹慎去向前邊剛挖好的墓地走去。
爺爺把“金鬥”擺在墓穴的後方偏西一點的位置。燒了一把香插在墓穴前,接著取出一瓶酒,祭拜了一下,無論是插香還是祭酒的動作都感覺手法很好看,如行雲流水一樣飄逸。看爺爺做著這些事情,反而倒並不覺得有多詭異或是不習慣。
將韓叔早已準備好的“三牲”擺在墓前,朝向“龍口”。龍口是風水中的一個術語,風水術數把自然的景象,看為宇宙生命現象的呈現,把山勢的起伏看成活生生的動物。用中國的神獸“龍”來形容。“龍”就是山脈。地間有一股不可遏製的生氣,潛藏在大自然間。這股生氣,凝而成點,是活力生氣之源,在風水稱為“穴”。
“穴”並不是容易尋到的,很多風水術士找尋了一輩子恐怕有的也找不到一處理想之“穴”。山古嶙峋的主脈雖然是種奇觀,但不並適合居住。它的意義隻是在形成源遠流長的河流。而這種主脈一定要經過幾次跌宕,從石山到土山,把煞氣卸掉,在這種環境中,必有一點為靈氣所鍾,生氣凝聚,凝而成“穴“。
聽爺爺過,我們村旁的這個墳圈子所在的地方也是一處旺穴。此“穴”的龍口在東南巽位,也稱得上是龍真而穴正,水秀而沙明。
看著已經準備妥當後,爺爺又燒著了一大捆燒紙,口裏也嘀咕著什麽,得速度很快,吐字也不是很清楚,我離得有些距離,就沒有聽清到底在些什麽,想想應該類似是一些咒語禱詞之類的東西吧。
爺爺叨咕了半才停止下來,然後把墓底用腳踩實踏平,把裝有骨頭的金鬥擺正,又仔細的用羅盤放在壇口,校驗了一下水平。接著把裝有隨葬的物品的壇子和箱子則分別擺在金鬥的東麵和西麵,又親自捧了一把土,然後揚了上去。這才讓那些夥子開始心填土,邊填土邊往裏倒酒和放了一些木炭。很快就堆好了墳頭。
爺爺又在墳頭壓上了一塊磚,下麵放了一摞子燒紙。仔細的清理了一下周邊的雜草和散亂的石頭等東西,看到弄得差不多了,爺爺也長舒了一口氣,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回去了。周圍看熱鬧的人這才漸漸的散了。
韓叔在家安頓好寶後,也沒有再回來,就在家開始張羅著做飯了。
已經有些擦黑了,寶也醒了過來,隻是眼睛有點發直,似乎還沒有從當時的那種驚嚇中緩過神來。但是奇怪的是,已經不再發燒了,這個到底是為什麽,到現在我也想不清楚,或許真的歸功於“擦骨拾金”吧。
農村就是這樣,有什麽事,鄉親們一起幫忙,不用給什麽工錢,最後供一頓飯就行。
韓叔特意殺了兩隻雞,燉了一大鍋肉,香氣溢鼻。聞著就想流口水,看著大牙直抽鼻子那樣,我還想笑話大牙,不成想,一張嘴,自己的哈喇子先流出一串,被大牙反過來一陣取笑,當時很是沒有麵子。
那時是冬,農村到了冬也沒有什麽菜,都是白菜、土豆或是自家醃的酸菜。所以殺雞也成了當時在農村待客的最高級別的待遇。平時家家都是老三樣,也沾不著葷腥,都饞得要命。
所有幫忙的人都在韓叔家吃飯,當然左鄰右舍的鄰居也都請了過來,坐了足足有三桌子。爺爺、村長、寶他舅舅,再加上韓叔等幾個人坐了一桌,算是主桌吧。別的挖坑填土的那些人坐了另外兩桌。在農村,一般婦女是不入席的,孩子也一樣,隻能站在屋外的灶台邊上吃一口,好在肉還有,可以放開了吃。
韓叔是老實巴交地地道道的農村人,也不會啥話,隻是一個勁的給倒酒,勸大夥喝酒,不大一會,桌上的人都喝得有點“上聽”了,滿麵都是紅撲撲的。
韓叔不停的的給爺爺的杯子滿上,些感激的話,爺爺雖有三分醉意,但還是口齒清晰的道:“他韓家大侄子,寶的這事你不用謝我,也不用領我的人情,是福是禍,實話,我現在還不知道。聽我老頭子的,你過完年就趕快走,搬家,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韓叔本來已經有些醉意,一聽這話,酒也醒了一多半,瞪著眼睛問爺爺:“他韓家老爹,你啥,走?往哪兒走?我房子、地都在這疙瘩,我去哪兒啊?為啥要走啊?寶不是好了嗎?”
爺爺放下本來端起的杯子,瞅著韓叔:“有些事情你不懂,了你也也不一定能整明白,聽我老頭子一句話,要是想讓寶這孩子將來好一點,這片兒地你是待不下去了,信或不信,你自己拿大主意,當我老頭子扒瞎也好,邪乎也好,我是有啥啥,你自己好好尋思尋思吧。”
這頓酒不知道他們喝到了什麽時候,總之,當我吃得溝滿壕平,直哼哼時看到他們還在那裏著,想想幾前挨打的事,身上的瘀痕還沒有下去,趕忙往家裏跑,畢竟黑要回家,是我前幾保證過的。
這事距春節已經不遠了,很快就到了春節,農村的春節是一年中最熱鬧的事,整個村子都沉浸在一種祥和喜悅的氣氛中。可能是春節這事也衝淡了人們的意識,幾乎這事都沒有人再提了。
寶也像啥事沒有一樣,每都找我和大牙一起胡鬧。但是還沒到正月十五,韓叔他們家突然要搬走了,這事很突然,搬家的那,左鄰右舍以及村裏親近的人都過來了,幫著拾掇一下東西。我和大牙也與寶一陣痛哭,也知道,一起下河摸魚,一起上山攆野雞,一起滑冰車,一起頂洋蠟罐的日子以後不會再有了。孩子有孩子的離別方式,相互送了一些禮物,是禮物,也就是個橡皮或是鉛筆刀啥的東西。
也就是從那時起,爺爺開始有意無意給我講些風水、五行、八卦、周易類的東西,當時聽得也不太懂,隨著初中、高中、大學期間文化的不斷積累,不斷的研悟,越來越感覺這些東西的玄奧,看似無稽但卻總有很多道理。隻是這種東西本是口傳心授,沒有電視劇裏的那種武功秘笈,可以沒事就參悟一下,所以這種本事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過了沒有幾年,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全家搬到了另一個城鎮上。
大牙他們家幾年以後也離開了那個村子,搬到了省城長春去了。
而我們三個直到上了高中時才又相互聯係上了,隻是再也沒有機會聚在一起聊聊,學習都很忙,平時也就寫寫信。直到上了大學,交通和通訊發達了,才在長春聚過兩回。而蔡家鎮的那個村子,自從爺爺去世後,也有十五六年沒有回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