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好一個江南
上一次的重陽祭，參賽者先比騎射之術，再以武學製藝定排名。這一次肯定不會再老生重談，比賽項目少去了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更加簡約彪悍。
這第一場，就是比臂力和耐力！
場間由禦林軍甲士搬來上千塊他們平時訓練所用的大石，這種紋理分明的大石每一塊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斤。
數萬參賽者，每一千人為一隊，隻要能搬的起就算及格。
是不是說隻要舉的起三百斤之重就能晉級？當然不！舉的起來不算什麽，還要再圍著整個比賽圈跑一圈！根據用時計算成績。要是在中途因為力氣不夠用停下腳步也無妨，就計你跑了多遠。
規矩一出，數萬參賽者有的風輕雲淡，有的如喪考妣。那些風流倜儻佩劍戴玉的世家子弟，更是驚的一愣一愣的。
舉著這麽重的石頭跑一圈？
韓邊關悠哉悠哉說完規則，給了他們半盞茶的工夫準備，而後毫不猶豫道：“分組已就緒，第一組考生準備！”
不管心裏怎麽膈應，第一組所有人還是走上前去抱著石頭先搖晃幾下試試手感。
“開始！”
隨著韓邊關一聲令下，有的參賽者抱著石頭原地不動，憋的一張臉赤紅赤紅的。有的更是一騎絕塵，大步跑出。更有甚者，哪怕齜牙咧嘴也始終抱不起來。
韓邊關嘴角掛著淡淡笑意，看著最前頭那一個男子抱著巨石飛奔的場景，讚歎道：“武學之技可以後天訓練培養，但先天根骨卻尤為重要。”
諸葛仁雙手揣袖，懶散道：“說到底，這三百斤的石頭，能有三分重的毫筆更有分量？”
韓邊關啞然失笑，“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活法，也有殺人法。文武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倒不能真的說文重武輕亦或是文輕武重。亂世靠武夫馬上打天下，盛世靠文生筆下治天下。”
諸葛仁笑著眯了眯眸子，好似是這古陽廣場風太大怕飛沙迷了眼，“原本還以為韓尚書是因為和陛下親近才得此高位，現在來看.……是在下眼拙了。”
說著，他還有模有樣地擦了擦眼。
韓邊關哭笑不得道：“我能被陛下如此重用，也是時局造就。當年吳衝還隻是一個為了區區校尉就能跟人拚破頭的漢子，孟君潛龍在淵，喝的酒也都是地地道道的魚肚白，三兩錢一斤的那種。整個朝廷最大的武將就是劉濤大將軍，其次便是張定遠將軍。徐瑾辰剛剛兵敗，連起步都沒有，王熠寧呢稍微好點，手裏有那麽一些實權，不過更多的還是祖輩的功勞。我才疏學淺，雖和孟君相比如駑馬比麒麟，繁星比皓月。但還算有點能耐.……”
諸葛仁臉上不複慵懶笑意，反而有些凝重，輕聲問道：“那魚肚白.……口感怎麽樣？”
韓邊關愣了愣，實在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問，關注點竟然在一酒上，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隻能如實答道：“入口辛辣，帶著一股濃厚魚腥味兒，但也淳厚無比，後勁也大。尋常初入酒行的男子根本飲不下去，反而是那些飽經半生風霜的男子尤為喜歡這一口。”
諸葛仁淡淡道：“那一年.……楊孟君才十五六歲吧？”
韓邊關點了點頭。
“十六七歲便飲魚肚白……”
韓邊關回想枉自那個倔強少年，心有感觸道：“十六七歲，生離死別都已經經曆了一遍。”
諸葛仁咧嘴一笑，“我一個讀書人，也不懂武夫到底該怎麽評定一個人武藝有多高，你給我說說唄？大柱國真有萬人敵的能耐？”
韓邊關看了他一眼，想了半天，實在不知如何回答，說道：“孟君跟人打架，從來沒死過，也從來沒輸過！萬人敵？雖千萬人吾往矣！”
相比於平地起驚雷，這種無風處起漣漪的話語才更加深入人心。
沒死過，沒輸過.……
諸葛仁剛入臨安時，還不懂江南兒郎女子為何對楊孟君如此推崇備至，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世還有他的戰功麽？要說對楊孟君有多少了解，諸葛仁對其經曆可謂是如數家珍。韶國覆滅，多依東方玄機之謀，平定西蜀，並不是楊孟君贏了，而是孔昭不想打了！
捫心自問，諸葛仁對楊孟君的崇敬之情，尚且不如他對吳衝等人的敬畏。吳衝抵禦趙星河七年，完全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戰績！反觀楊孟君，說好聽點是天佑其人，往難聽了說就是投機取巧。
但現在，他漸漸有些明白了……
相比於他道聽途說和從書上看的經曆，臨安這些民眾對楊孟君嶄露頭角以來可謂是事無巨細皆親眼目睹。
他明白，不僅僅是韓邊關這般想，估計整個臨安也這麽想。
大柱國從來沒輸過，更沒死過！
這也是白玉京孤鴻一臉，白虹掠城頭之後，當楊孟君擎槍而出，滿城百姓也沒了誠惶誠恐的原因，反而現在更是饒有趣味地圍觀重陽祭比試，那一點慌亂神情也蕩然無存。
韓邊關後知後覺，說道：“你也不必糾結，孟君這人我可十分了解。忠孝仁義全占了，寧肯天下人負我，也休教我負天下人。咱們拿長俸的，不都是為了子民謀利？要不然也對不起這身官袍不是？現在隻不過是從西蜀換到了江南，沒有生也沒有死，反而官邸還大了一圈，多好？”
諸葛仁挑了挑每頭，神色複雜道：“韓尚書最後一句可真說錯了！我在西蜀的府邸，雖然沒有皇宮大，但也比輔國將軍府和洛府加起來都大！”
韓邊關怔了怔，頓時想到眼前這人富可敵國的家世，無奈道：“跟你們有錢人真比不了！也不怕你笑話，我在入職兵部尚書之前，住的房子還是租別人的呢！每天上朝跑的也比別人遠多了，為了不耽擱時辰，每天都得早起一個時辰才行。擢升一部尚書之後，還是陛下下令在武科巷給我修了片府邸，要不然現在估計還沒個著落呢。”
諸葛仁扭頭撇了他一眼，心裏五味雜陳。
就他所知，西蜀朝堂上的官員，其府邸一個比一個氣派，好像房子沒有別人大說話都沒底氣一樣。反而到了臨安，這麽一位當朝天官，哪怕尚未就職二品尚書，當年也是禦林軍統領這麽一個正兒八經的三品武將職位啊，竟然租房子住？
江南，他越來越看不懂。但越來看的也就越懂了。
諸葛仁揉了揉臉，輕聲呢喃道：“好一個大唐，好一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