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黃土一抔
滿城煙花滿城雨。
整個濕羅城所有百姓齊齊抬頭望著夜空中搖擺不定，氣象萬千地孔明燈，目光癡然。
李延更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快步走出皇宮，神色驚駭道：“天亡我朝也！”
蒙古魯麵露不解，也顧不上什麽君臣禮節，連忙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李延心如死灰往後“噔噔”退了兩步，說道：“這是孔明燈，為大漢末年蜀相諸葛氏所發明……濕羅城自除夕以來少有降雨，這滿天孔明燈要是突然降落城內，濕羅城定將不複存矣！”
蒙古魯張著嘴巴欲言又止，過了許久，貌似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對策，隻是重重的喘著氣。
“陛下！懇求您立即上馬，末將定當誓死斷後！”
李延一屁股坐在地上，哪裏還有一國之君的風采？癡癡道：“沒用的，三萬戎敵軍臨鬥營從來沒出動過，南宮策周福也從來沒出現在戰場上。東方玄機定然在城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蒙古魯更是急的齜牙咧嘴，一把抽出腰間戰劍，吼道：“來人！護衛陛下周全，其餘人隨我突圍衝殺！”
“是！”
數百鐵甲悍然守衛在皇宮之前，手裏舉著那種刀槍不入的木盾。
這時，舞傾國款款而來，看著頹然坐在地上的李延，神色複雜，最後隻是徒留一聲歎息。
猶豫許久，舞傾國還是走到他身後，幽幽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延身體凝了一瞬，一言不發。
舞傾國繼續說道：“當初你連番兵敗，其勢如山倒時就應該想到今日。為何還要扶持方玉峰，仰仗其南詔國師的號召力，逼我和你聯合，開朝為韶？”
李延譏然一笑，終於開口說道：“你真以為是我蠱惑的方玉峰？南詔偏安一隅，不僅領土甚微，眼界格局更是窄小無比。”
“先帝數個兒子中，長子李甫算是最出眾的一個，也算是最坦蕩的一個。奈何過剛易折，中了二弟，也就是李毅父皇的奸計。不僅失了皇位，封地也僅僅隻有一郡之地。朕的母後雖不是正宮娘娘，但也尤為得寵，最終我和李景封王時，領地雖然地處南疆蠻夷之地，但也是以道封之。蜀王和燕王乃皇後所出，雖相對平庸，但也是極為出眾的人物。守成綽綽有餘，但依舊沒有胸懷格局壓下權傾天下的楊家鎮國公。”
“當初我們幾個赴地就藩時，無不痛恨楊家鎮國公！身為皇子，我們本來都有機會做那盛唐之主，正是因為有楊家的存在，也就導致了皇位‘有能者居之’。是天下子民的大幸，亦是我們身為李氏嫡係的大不幸！”
“一個沒有統禦天下子民能力的皇子坐上皇位，如何能和楊家扳手腕？麵對北方數百萬披甲之眾，如何能守得了天下太平？”
“積壓了三百年來的矛盾，終於在我們這一代徹底爆發！李毅父皇禦駕親征西夏之時身死玉門關，同時楊家揚威軍也通過雲州一戰兵力降到了三百年最低！”
“正是因為我們看到了希望，才那麽輕而易舉就被那人給蠱惑……如今知道當年天下大秘的不會超過五人，甚至隻有寥寥二三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李甫……至於你說為何當年我兵敗如山倒時還要奮死一搏改朝換代，不昔承擔天下罵名也要穿上這九龍皇袍？”
“這個答案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隻能告訴你，方玉峰相比於幕後布局之人，就如駑馬比麒麟，繁星比皓月！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一哂。”
“如今，我也要死了，接下來就是李甫了，這個千古大秘也將徹底沒了答案！”
安靜聽他說了這麽多，舞傾國渾身發涼，本以為這一切僅僅是方玉峰為滿足自己一己私欲而布的局，卻沒想到牽連如此之廣。方玉峰在她的心裏，始終都是那種亂世梟雄的角色。但就是這麽一個人物，卻被李延說的如此不堪？
她淒然一笑，自語道：“原來，我引以為豪的南詔竟然也是你們唐人棋盤上隨時可以丟棄的一枚棋子啊。”
李延自然聽到了她這番話，說道：“這一點上，你妹妹都比你有遠見多了。她能看清自己的地位，也明白自己的分量。約摸著以後的南疆也是你妹妹說了算，誰叫她聽話呢？”
李延皺了皺眉頭，問道：“那天夜裏楊孟君駕鶴而來，想必也是勸你赴死吧？”
“你怎麽知道？”
李延笑了笑，有些自豪，也有些悲哀，說道：“因為我是唐人，唐人最懂唐人！”
舞傾國深呼吸兩口，有些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點頭承認道：“的確，他說南疆從此隻能有一個聲音，就算我願意退居幕後，依然會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為了保證大唐有個安穩的後方，我必須得死。”
李延譏諷一笑，說道：“這就是唐人，這就是楊家鎮國公啊，嘖嘖。為了心中的大局，至親亦可殺！”
“楊正平有個好孫子啊！雖然才弱冠之年，就已經能像一個真正上位者那般考慮問題，不錯，不錯。”
“罷了，既然都是死，那就一起死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也做了數年的夫妻.……”
不待他說完，舞傾國毅然打斷他，冷冷說道：“死也不想放過我？楊孟君想讓我死，我就得死？你們唐人還真是霸道啊。”
李延呆若木雞，怔怔道：“你真要扭轉大勢？”
舞傾國冷哼一聲，轉身遠去。
李延呢喃道：“瘋了，瘋了！”
說罷，他突然又哭又笑，“孤家寡人啊，孤家寡人！”
隻見他一把拍落皇冠，披頭散發，踉蹌著步子，一步一步往皇宮內走去。坐在那張龍椅之上，抱著象征一國氣運的玉璽低聲嗚咽。
一個花甲老人如此淚眼朦朧，怎麽看都怎麽可憐。但那一身龍袍卻又如此滑稽可笑。
李延呢喃道：“什麽皇權富貴，什麽權傾天下，什麽錦衣玉食，什麽生死有命？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抔？還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取下腰間佩劍，和玉璽抱在一起，靠在龍椅上呆呆望著天花板。時而譏笑，時而開懷。
這就是他擁有的一切，一塊石頭，一柄可有可無的長劍，一件衣服，一張椅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