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一壺清酒醉菱紗
酒過三巡，吳衝的興致也徹底起來了，經過剛才的事情，漢子終於不在對東方玄機有所質疑。
吳衝試探道：“先生，吾見你四位人比花嬌的侍女各持絲竹管弦，何不歌舞一曲以助酒興？”
東方玄機輕笑一聲，轉頭道：“你們可願共舞一曲？”
四女俏生生道：“奴婢願意。”
吳衝哈哈大笑，極為猖狂。
眾將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火熱期待之色。
倒是徐瑾辰輕飲一杯竹葉青，笑著搖了搖頭。世家大族所浸潤栽培出的嫡係傳人，這份定力著實讓人沒話說。
吳衝拍了拍手，“來人，抬桌案坐椅進來。”
門口守衛的士兵身形一動，連忙去拿東西。
一切準備妥當，花椒懷抱琵琶，唇角帶笑。茴香素手撫琴，麵容沉靜。
而那對並蒂蓮桑枝桑葉則挽起袖擺，煢煢孑立。
茴香率先撩起琴弦，“叮咚叮咚”。
到了節奏，花椒也撫著琵琶，嗓音更是如那黃鸝鳴翠柳般輕唱起來，“西北狼煙入墨，掩忠魂之火.……”
桑枝桑葉齊齊而動，長袖輕揚，舞姿曼妙。
而隨著花椒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歌聲，不知是想到了曾經灑落熱血的塞外黃沙，還是想到了臨安成內那個少年和那個女子。吳衝這個一戰屠滅齊國十餘萬甲士的大唐第一悍將竟然眼眶紅了起來。
這一曲，正是楊孟君當日在揚州曲水流觴之上所吟之《江山賦》！而當日那個白衣少年也正是憑此賦宣告入世！
眾將看的不僅癡了，場間四女，人美舞也美。
吳衝緩緩的閉上虎目，隨著節奏輕敲著桌案，不時的拿起竹葉青飲上一口。徐瑾辰更是神色肅穆，偶爾瞄一眼正襟危坐的東方玄機。
一壺清酒醉菱紗，一碗相思歎離人。
隨著花椒一會兒哀婉淒涼，一會兒又昂揚高闊的嗓音，眾人也心有靈犀的飲酒皺眉。
這一曲，由“滄海月明星漸落，索性放聲高漸歌。兵鋒所向，至死方休！”而結束。
餘音繞梁，四女齊齊停下了動作，向眾人款款施了一禮，而後回到東方玄機身後站定。
吳衝輕出口氣，歎道：“真沒想到這首由楊老弟做詞的賦再譜上一首曲能有如此震撼的場麵。”
“敢問先生，這曲……可是先生所譜？”
東方玄機楞了一下，笑道：“並不是不才在下，這曲乃是兩位郡主聯合梁筠涵姑娘和方瑤姑娘一同所譜。今日在下也隻是借用而已，如又不當之處還請眾位海涵。”
本來東方玄機的意思便是如果吳衝不懂其贈酒獻圖之意的話就用這一曲歌舞來表明自己心向楊孟君的意思，可沒想到吳衝竟然也有此意，先一步贈茶於自己，也算是心有靈犀不謀而合。而這一曲如今也隻能算是錦上添花了，不過添的這花是點睛之筆還是多此一舉，就隻能看以後兩人的合作了。
徐瑾辰撇了眼東方玄機雖平靜，卻隱隱有些無奈的眼神，頓時心裏輕笑一聲。
他也懂東方玄機的意思，世間舞曲千萬首，為何唯獨用江山賦？詞是楊孟君寫的，意思便是楊孟君信任我，你信任楊孟君，所以你應該也信任我。而曲由四位女子所譜，洛清怡梁筠涵代表朝廷，徐梓媛代表徐家，方瑤就代表她自己。
在表明楊孟君方瑤心意的前提下，順帶也表明了朝廷和徐家的心意。
而囚龍關內真正當權的又是吳衝徐瑾辰。本來贈茶送酒已經使兩人有了初步默契，這一曲歌舞就顯得不是太重要了。但此時卻頗為讓人無奈，這也不怪東方玄機，提出歌舞助興的不正是吳衝麽？
如果後麵東方玄機表現妥當的話，那就證明楊孟君徐家和朝廷信任的人的確是個大才，如果不幸慘敗……今日這一曲就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了。
這也是東方玄機嘴角無奈的真正原因所在。
不過這一曲一舞還真乃人間絕唱。眾副將看向東方玄機的目光也充滿了欽佩，和吳衝對其才華的欽佩不一樣。眾人的欽佩卻是這位東方玄機竟然一口氣坐擁四位傾國傾城能歌善舞的美人。
秦奮眼珠子轉溜溜的，起身抱拳道：“稟將軍，見過了四位美人的歌舞，是否也讓我等劍舞一首以助酒興。”
吳衝聞言挑起嘴角，玩味道：“哦？你也想起舞？”
秦奮再次道：“正好帳內也有我等四人，沈將軍，可願一同舞劍？”
沈千軍飲了一口酒，笑道：“既然秦將軍有此雅興，在下奉陪便是。”
江雲皺眉看了秦奮一眼，苦笑一聲。
吳衝大咧咧道：“準了。”
秦奮麵色一喜，又對著東方玄機抱拳道：“先生可否令幾位姑娘合奏一曲？雖是劍舞，但也要有琴音相襯。”
東方玄機麵露難色，看了看吳衝。
吳衝擺手道：“說吧，想讓哪位姑娘給你合奏？”
秦奮心裏冷笑一聲，拘謹的看了看四女，“就剛才兩位抱琵琶撫琴的女子。”
見東方玄機點頭，花椒茴香兩女再次抱著樂器到了場間。
秦奮有模有樣的對著兩女行禮道：“多謝成全，至於曲譜還請兩位自行斟酌。”
花椒茴香對視一眼，笑道：“嗯。”
琴音再次嫋嫋而起，徐瑾辰本來端酒想要飲下，可聽了前奏之後卻不由地放下酒杯，神色古怪。
吳衝不懂弦樂就罷了，徐瑾辰卻聽懂了，這首琴音不是別的，正是古曲《十麵埋伏》。
隨即，徐瑾辰滿懷深意的給沈千軍遞了一個眼神。
沈千軍怔了怔，還未多想，其餘三人已經出劍舞了起來。無奈之下，沈千軍隻得跟上節奏。
琴音激昂，扣人心弦。時而如那天高海闊，時而又如潛淵暗流。
秦奮生的五大三粗，更是有意無意的往前麵靠了靠，手中長劍來去如風。
吳衝粗眉也緩緩挑了起來，不經意的給秦奮傳過去一個淩厲的眼神。可惜秦奮雖然看到了，卻視若無睹，依舊不變劍勢，大開大合。
吳衝終於有點坐不住了，倒是不擔心東方玄機的安全，也不怕秦奮真就熱血上頭給東方玄機來一劍，唯獨怕東方玄機誤會這是他的意思。
雖說剛才兩人暗地裏推心置腹了一番，也互相交了底，但始終沒有放在台麵上。可秦奮要是真的意氣用事，東方玄機會怎麽想？
下馬威？
這已經不是禮數的問題了，而是以後兩人之間合作默契的問題。
場間雖是一片歌遙曼舞其樂融融，可吳衝心裏卻沉到了穀底。
秦奮心裏冷哼一聲，長劍猛的急轉而下，帶著一陣比琴音更加尖銳的風聲隻襲正在端杯飲茶的東方玄機！
見狀，沈千軍終於明白了剛才徐瑾辰那個眼神的意思，心裏暗呼一聲，手中長劍也順著軌跡刺了過去。
一身劍風吹動東方玄機兩鬢發梢，也帶起杯中清茗一陣漣漪。但少年始終紋絲不動，麵不改色，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仍然不急不緩的端著茶杯送往嘴邊。
隨著“叮叮”的兩聲，東方玄機後仰的發梢也落回了原處，而秦奮沈千軍兩人卻齊齊後退，手臂都有些顫抖，隻覺得虎口發麻。
東方玄機飲下一杯竹葉青，歎道：“好茶！桑枝桑葉，不可失了禮數。”
並蒂蓮寒著臉蛋看了眼秦奮沈千軍兩人，輕哼一聲收回手腕。
到此時，兩人才發現擊退自己的正是兩女，而武器卻是那驚鴻一瞥的繡花針？
吳衝猛的一拍桌案，場內四人也都停下劍舞，但花椒茴香兩女卻依舊撫琴揮琵琶。
東方玄機對著兩女虛按手勢，兩女這才停下動作。
吳衝厲聲道：“你倆好大的膽子？敢對東方先生不敬？老子的軍令忘記了？”
“來人！把秦奮拖出去重責五十軍杖！”
“徐將軍，沈千軍是你部下，你看著辦。”
聞言，秦奮欲言又止，最後隻得狠狠的哼了一聲，但沈千軍卻張大了嘴巴。剛才自己雖然也出劍，可卻是衝著秦奮劍勢軌跡去的。但沒有想到的是竟然被那對並蒂蓮隨手擊退，這也造成了自己和秦奮一樣“圖謀不軌”的假象。
徐瑾辰也愣住了，苦笑道：“沈副將，還不快給東方先生賠禮？”
沈千軍驚愕的哦哦兩聲，躬身道：“在下無意驚擾了東方先生，實乃抱歉，還請東方先生見諒。”
東方玄機輕笑道：“無妨。”
雖不習武，但通過表情東方玄機也能看出來剛才沈千軍出劍是為了救自己，但桑枝桑葉兩女卻一概不論的通通打退了過去。
東方玄機起身道：“想必兩位將軍也都是出於無意，還請吳大將軍不要責罰。”
吳衝倍感頭疼，剛想說什麽，不料秦奮率先嚷嚷道：“老子就是有意的！五十軍杖嘛，來！”
吳衝倒抽一口涼氣，怒道：“行行，來人！一百軍杖！給我狠狠打，死活不論！要是敢下手輕了，老子也賞你們一百棍！”
兩名護衛對視一眼，拽著秦奮出了大帳。
江雲王曉連忙跪地道：“不可啊將軍，一百棍下去不死也廢了，秦將軍雖有過失，可不至於此啊！”
“東方先生，東方先生您大人有大量，趕緊勸勸吳大將軍吧，末將求您了。”
東方玄機輕歎一聲，“吳將軍，萬萬不可如此.……”
不待東方玄機說完，吳衝抬手打斷他的話，厲聲道：“死就死了，這般不知輕重，怎麽統領我戎敵軍？先生不必多勸。”
東方玄機無奈的一歎，坐下飲茶。
倒是徐瑾辰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桑枝桑葉兩女，心裏暗道：“能做東方玄機親身護衛的女子，果然有兩下子！”
隨即，襄中侯抱拳道：“如果吳將軍不質疑的話，就把秦將軍調到我破西軍吧……”
吳衝詫異的看了眼徐瑾辰，頓時神色有些感激，但嗓音卻大咧咧道：“不必了，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這兔崽子。”
徐瑾辰的意思很明顯，這鍋我給你背！
但兩人都想錯了一個問題，東方玄機豈是凡人？從秦奮提出舞劍時，東方玄機便已經看破了秦奮的想法，也知道這並不是出於吳衝授意。
雖說看起來吳衝徐瑾辰有些聯手套路東方玄機的意思，但他心裏明白，兩人一切話語都是出自真心，並無半點做作。
吳衝長出口氣，對著東方玄機抱拳躬身道：“請先生見諒。”
東方玄機輕笑一聲，“吳將軍不必如此，孟君相信你，我便也相信你。”
聞言，不僅是吳衝，就連徐瑾辰也呆了呆。
隨即徐瑾辰自嘲一笑，“原來東方你都看明白了，那便好。是我們自作多情了，自罰一杯，自罰一杯！”
東方玄機笑著點了點頭。
吳衝麵露欣慰，看向東方玄機的目光也有了些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