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同道之士相以留
李毅乘坐的大輦緩緩駛過禦道,九匹駿馬雄昂闊步。
古陽廣場上的數萬士子皆神色激動,望向李毅身後那一群緋紫公卿的眼神也極為炙熱。有生之年,我必身著黃紫,今日的讀書郎,明日的天子客!
待李毅緩緩下車站在由工部搭建的那個四方台上,天子望著台下泱泱學子,神色平靜。不知是誰先開了一個頭,擺了擺衣袍後雙膝跪地,“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之後,數萬學子如潮水般一起下跪,參拜聲一浪高過一浪,浪浪不絕。
待風聲吹過,李毅擺袖做了一個平身的動作,台下一直注意李家天子的眾士子又是一陣“謝吾皇”起過。李毅高坐四方台,台下眾臣也紛紛落座,神色肅穆。
這時,徐瑾辰帶著徐梓媛也到了楊孟君這裏,徐瑾辰今日竟然一身白袍,顯得更加豐神俊朗。這位徐家小太白和楊孟君並肩而立,“楊孟君,今日這天下盛況,楊大將軍可給你提起過?”
楊孟君眯著眼輕抽了抽鼻子,好似要把這天地間彌漫的書香全都吸進鼻子。
“說過一些,不過當時我隻以為是爺爺瞎編亂造的。天下哪裏有數萬學子齊齊提筆繪那一幅江山如畫?今日總算見到了,世間能比肩揚威軍馬蹄聲的還有這朗朗讀書聲。當時我和爺爺隻是在一個小山村裏,每天麵對的就是茫茫大山,也沒有見過什麽世麵。想必當時我對爺爺所描述的科舉盛世嗤之以鼻,爺爺心裏估計還暗暗笑話我吧。”
聽楊孟君說完,徐瑾辰哈哈大笑,“不過沒關係,今日見過了這等陣仗,以後再去沙場點兵時便不會太過於慌張。說的好啊,能比肩邊關馬蹄聲的也隻有這讀書聲了。能代替戰刀殺人的,也隻有讀書人的筆杆子了。”說到最後,徐瑾辰話語中的譏諷之意毫不掩飾。
楊孟君眉頭一挑,沒想到徐瑾辰對所謂的讀書種子竟然如此反感。
“因為孫應彪?”楊孟君扭頭看著神情自若的徐瑾辰,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徐瑾辰揉了揉下巴眼簾低垂,“並不是痛恨讀書人,而是感覺有所不值。之前和衛當先將軍禦守西關的時候,衛將軍經常說,咱們沙場武人靠手中槍,坐下馬給境內百姓謀得太平。讀書人靠手中筆,腹中書讓蒼生黎民們生活過的更好,都是一個道理。可這次回臨安後我才覺得,咱們誓死守衛的東西,卻被那些被咱們守護之人肆意踐踏,而且還就是讀書人。就從孫應彪來說,他父親的確是真心為百姓而謀的好官,可他自己卻魚肉鄉裏,所行所做馨竹難書。而這種人卻是自詡為讀書人……”
說到這裏,徐瑾辰緩緩出了一口氣,“而孫應彪卻隻是潭州境內的一個紈絝子弟,南唐數十州,哪一州沒有這樣幾個人?或許你會說,這樣的人,風光也不過幾年而已。”
楊孟君聞言麵露疑惑,“難道不是?”
徐瑾辰冷哼一聲,“當然不是!不管孫應彪如何做派,可他始終是潭州孫氏門閥的嫡長子。以後不務正業也好,寸功未立也罷,孫氏始終會給他打通一條門路。可想而知,孫應彪以後給我南唐境內的子民帶來的危害遠比如今其父所帶來的恩惠多的多。這就是如今南唐病症所在,也是問題所在。而我們要保護的就是這樣一群代代相承,無窮無盡的蛀蟲。”
楊孟君看著負手而立,神色憤懣的徐瑾辰,驚訝於徐瑾辰能有如此高見,也驚訝於徐瑾辰會給自己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楊孟君沉吟道:“為何給我說這些?”
徐瑾辰望著遠方起起落落的士子們,目光好似穿過千裏驛路,直達囚龍關。“因為去過了邊關,和真正的天下名將交過手以後才明白一個人想死是多麽容易,也明白楊家曆代鎮國公恪盡職守坐鎮邊境是多麽不易。嗯……怎麽說呢,之前的事不好意思了。還有就是.……要想改變世族豪閥壟斷一地軍政這一現象,就必須一路殺過去才行,不論大小,皆死!我當時對孫應彪動手是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以後如果讓我碰到類似的事情,一定不會手下留情。所以我希望,這世間不僅有我敢這樣做,還有你這個楊家後人也敢!”
說到這裏,徐瑾辰貌似是想起了什麽,嘴角微翹,“當初你在揚州的時候,做的就不錯嘛。直接廢了那個找你們麻煩的崔氏子弟,聽說你最後一劍和胡雪那丫頭給孫應彪的最後一劍一模一樣,嘖嘖。”
黑袍少年有些尷尬,“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楊孟君懂了徐瑾辰的意思,剛才徐瑾辰對自己的那一聲道歉,並不是真的就是給自己,而是出於對楊家曆代列祖列宗的敬重和欽佩才如此說的。而當日的崔良嘛.……自己好像隱約記得當時是一劍“閹”了那個狗屁不通的崔氏最得意子孫,胡雪和自己的做法一樣?
楊孟君頷首,“明白了,既然你徐瑾辰都有敢和天下作對的勇氣,我當然也當仁不讓。”
徐瑾辰笑道:“如此甚好,吾道不孤啊。”
在兩人後麵一直安靜而立的徐梓媛見兄長和楊孟君再不見以前的針鋒相對,而是侃侃而談,互引為同道中人。這位大唐明珠郡主發自內心的嫣然一笑,既欣慰於兩人的不打不相識,也開懷於兄長終於由衷接受自己所傾慕的男子。百媚生於這一笑,給春意盎然的古陽廣場平添了一抹亮色。
楊孟君並不知道身後徐梓媛的心路曆程,兩手疊放在竹杖之上,和徐瑾辰談著一些囚龍關的戰事。
說那趙星河如何風姿絕世,談笑間大破南唐數萬鐵甲。
說那吳衝如何運籌帷幄,往往這一戰敗了,下一戰便會重新打回來。
說那囚龍關如何地勢險峻,又說為何囚龍關會有此名。原因是囚龍關建在一條名為黃龍山脈之上,這條山脈自北而南延綿七百餘裏,是江南道天然的屏障。唯有囚龍關所在是這條山脈的缺口,而囚龍關就像一隻大鎖一樣鎖在這條“黃龍”之上,而囚龍關也因此而得名。
楊孟君安靜的聽著,對吳衝既欽佩也擔憂,當世唯一能正麵匹敵趙星河的估計也隻有吳衝了吧。
楊孟君最後笑著說一句:“如此蕩氣回腸,當有酒在手才好。”
徐瑾辰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是極是極,有酒才好!”
最後,兩人相視一笑,全然不聞台上李毅說了些什麽,徐仁壽王鶴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