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訴悲涼,錢老也曾有夢想
更有甚者,還有人動起了書院老板的心思,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鹽商家的生意就遭受了來自各行各業的聯合打擊,損失十分慘重。他本也算是個腰纏萬貫的小土豪了,被這麽一折騰,大有一種家徒四壁,無力回天之感。無奈之下,鹽商隻得再次登門,請求錢老可憐可憐他們一家老小,複舊製,平民怨,別再折騰了。
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錢老總算明白了什麽叫人言可畏了,一時間悲憤交加,竟直接病倒了,臥榻養病兩個多月。在此期間,鹽商立刻更換了一個院長,美其名曰讓錢老放心靜養,實則暗中將錢老費勁心思創立起來的各種興趣班一一取締。學子們雖然憤怒,可畢竟也隻能算是些孩子,根本無力與這些有錢有勢的奸人作對,隻得忍氣吞聲地回到了往日壓抑且灰暗的學習生活中去。
等錢老回來的時候,發現大局已定,心灰意冷的先生決定放棄一切,歸隱田園,既然這世道不給先進思想活路,那他的存在,似乎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在此時,一個錢老的忠實粉絲悄悄找到了他。此人也是衡立書院的學生之一,找到錢老後他便將同窗們的不滿和壓力統統告訴了老人家。錢老聽完,又是感動又是心疼,這才決定繼續留任,以圖東山再次,為孩子們營造一片真正的學園樂土。
可惜好景不長,就在錢老以為時機成熟,是時候重新啟動計劃的時候,幕延蒼在總督陶賀宇的幫助下順利坐上了巡撫之位。打那開始,整個金陵城的書院幾乎都變成了公家的財產。陶賀宇自掏腰包,收購了全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書院,然後明目張膽地收取各種雜費,至於科場舞弊、富者先行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
更重要的是,陶賀宇他們深知自己的處境,自古以來封疆大吏都是聖上眼中比較尷尬的存在,取消了吧,皇帝的工作量就會大幅增加;放任不管吧,皇帝又整天擔心他們會中飽私囊,培植勢力,是怎麽想都不對。
為了給自己留好後路,陶賀宇和幕延蒼等江南高官們通力合作,變著法兒地收買新科士子,曾經有一段時間,江南鄉試能不能考中看的不是文化水平、目光長短,而是應試的考生究竟是否願意和這些官員們同流合汙,狼狽為奸。
短短五年,江南考場已經向京城送去了無數類似的“人才”,陶賀宇過去是京官,在朝中頗有人脈,想讓一個學子通過考試還是十分容易的。根據邱大人和呂捕頭他們調查到的消息,如今的朝廷裏至少有四成官員都與江南方麵有關,甚至直接就是他們二人與那些所謂的合作夥伴們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對他們惟命是從,這也難怪為什麽陶幕二人一早就知道了欽差要來江南的消息,誰讓人家朝裏有人呢?
就在整個金陵城的教育事業都將被貪官汙吏們摧毀的重要時刻,一輩子溫文爾雅的錢老生平第一次來了火氣,拉著一把椅子坐在了巡撫府門口,一張口就說了兩天兩夜,話中雖然沒帶一個髒字兒,卻把總督府的眾人說的是心煩意亂,連大門都不敢出。
錢老在金陵德高望重,雖然從未參加過科考,卻是無數百姓眼中的文曲星再世,地位高的很,一群兵丁們拿他也不是,讚同也不是,隻能任由他在那兒變著法地罵。到後來幕延蒼終於受不了了,親自出門把老先生迎進了門,向他保證絕對不會打衡立書院的主意,這才送走了這尊大神,耳根子也清淨了不少。
錢老心裏盤算的很清,若是公然與他們對抗,那麽首當其衝要倒黴的就是自己。倒不是他怕死,自古文人多殉國,死又何懼?隻是錢老看得很明白,如今在這金陵城中除了他自己就再也無人能扛起反抗的大旗了。為了拯救江南的教育事業,錢老不能,也不允許自己輕易獻身,至少要找到合適的繼任者以後他才能慷慨赴死不是嗎?因此,錢老這些年來始終紮根書院,徐圖再起,好歹算是保住了衡立書院這一方淨土。
現如今,一個叫胡啟恒的孩子橫空出世,居然提出了和他當年一模一樣的想法,老人家大感欣慰,卻也十分犯愁,因為胡啟恒年紀太小了,根本難當大任,要等他成長起來至少還需要個五六年的光景,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他老人家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嘍…
聽完他的描述,我也陷入了沉默。江南科場如今竟變成了這副模樣,雖然與我無關,卻有可能是影響我朝未來的大事啊!不過話說回來了,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還是在陶幕二人的身上,若是這一次能順利扳倒這兩個王八蛋,想來用不了多久江南就能回到過去自由自在、縱情唱和的時候了。
可是就眼下而言,錢老和胡啟恒共同的夢想想來是達成無望了,世俗世俗,世人往往也都是俗人。所謂俗人,就是隻知循規蹈矩,不願輕易做出改變的人。要想取得他們的認可,讓當代學子們活得更隨性,隻怕不僅僅是花點時間和精力就能做到的了。
對話陷入沉默,我雖然很想支持他們的想法,可現實卻不允許我這麽做。說白了,我就是個無關的局外人,若是硬要摻和進來的話,隻怕反而會害了錢老甚至整個衡立書院。
錢老似乎也沒想著要我幫他拿什麽主意,見我半晌也不吱聲,微閉雙眼擺了擺手道:“罷了,都是我們這些老人家造下的孽。今日很感激小友肯聽我一個老頭子的講述,我自然明白,這事兒絕不是說做就能做到的,老夫也不想將小友你卷入這場莫名的紛爭中來。行了,今日能將心中所想說出來,老夫也頓覺舒暢了不少。啟恒和啟川都是好孩子,還望小友多費心,護他二人周全,說不定日後也能成為我朝知名的大家呢!”
我笑著點點頭,隨即起身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開了他的房間。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對話,雖然錢老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想做的事情也沒什麽問題,可這裏終究不是他的天下,或許終其一生,到頭來也都隻會成為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吧…
帶著些許遺憾走出了書院,聽著身後傳來的陣陣讀書聲,我回過頭看著大門上“衡立書院”四個大字,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回到飯莊,胡掌櫃一家和周全淩朝等人正坐在桌前,胡啟川滿懷愧疚地跪在地上,胡啟恒也跟著跪在一旁,正苦苦哀求父親不要懲罰弟弟。小亦茹趴在母親的懷中怯生生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似乎是第一次經曆如此有壓迫感的場麵。
淩朝衝著我搖了搖頭,又比劃了一大串我看不懂的手勢。我索性也不理他了,自顧自地尋了一處空位坐下,靜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最終,在兄弟倆的真誠表現麵前,胡掌櫃終究不忍心懲罰鑄下大錯的胡啟川,好歹這一次他也算是為家人出頭,胡掌櫃倒沒想非要把他怎麽樣,隻是罰他今晚不許吃飯,去家祠罰跪思過去了。
胡掌櫃的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房間,幾個小兄弟也回去幹自己的活兒了。我用眼神示意大夥兒,四個人再次回到了我的房間,開始進行之前沒說完的話題。
當然,眼下倒是胡啟恒的事情更重要一些,計劃被弟弟攪亂,他在書院的日子想必也會難過很多吧。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我們給刺激到了,胡掌櫃這一次表現得十分強勢:“男孩子家嗎,吃些苦受些罪沒什麽的。我們家的男兒,遲早都會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好漢子,這點小挫折是絕對打不倒他們的!”
既然當老子的都這麽說了,我們這些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話題回到如何應對飯莊危機上來,眾人接著之前被打斷的話題繼續聊了起來,主要是計劃如何讓那些過往的行腳商們繞遠路來飯莊吃頓飯。
其實按照我現有的財力來說,在人口更加密集的地方重新開一家店也不是什麽問題,可若是這麽做了,那就難免會被人看出破綻,或是引發老門墩方麵的怒火,開展新一輪針對行動,怎麽想都是不劃算的。
因此,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既可以側麵展示我們的財力,又可以吸引不少過往商客,那就是進行專門針對特定客戶群體的大幅折扣活動。
根據胡掌櫃提供的數據,飯莊每日購買食材以及各種開銷的總數約為一兩三錢銀子,其開支並不算大。不過另一方麵,由於大量食材囤積在庫房,眼下我們已經無法購入更多新鮮食材了。菜色的好壞與食材的新鮮程度有很大關係,若是讓一些熟客上門的話,嚐上幾口就能發現其中的區別了,飯莊的聲譽也會大打折扣。
但對於那些走南闖北的行腳商們而言,錢是能少花就少花,隻要不會吃壞肚子,食材的問題完全可以忽略。因此我提出了一個想法,我們就以照顧行腳商們的名義,對有相關文書的外地客人們進行大幅度的打折活動,初步定在一律三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