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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訴往事,江南科場變遷史

  “呃呃…”我一時語塞,錢老說的沒錯,這也是無數飽受科舉製度摧殘的孩子們最不滿卻也最無奈的地方。


  可現實終究是殘酷的,沒有人會覺得書院除了教書還應該幹點兒別的,否則那就是離經叛道,胡搞瞎搞,主張這麽做的人大概率是要遭萬民唾棄的。


  想來錢老會猶豫也是因為這個吧,畢竟他門下出身的狀元進士不計其數,若是突然玩兒這麽一手,除了外界的眼光,就連他自己怕都會因為這突然的改變而放棄了堅守一生的信念,成為離經叛道的典範,後世眼中的另類。讀書人重名,有風骨,最怕出什麽引人詬病的事情,若是名節受損,那可比殺了他們都難受呢!

  但我是真覺得這是一條可行的法子,雖然看起來有些特立獨行,可終究還是從生徒的角度出發,為的就是讓這些我朝的花朵們能夠茁壯成長,即使日後不能成才,好歹也不會成為隻知讀書,毫無自理能力的廢人,甚至為禍鄉裏來的好吧?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要讓錢老先過了自己這一關。我看得出來,錢老是個通情達理、眼界開闊的前輩。可再通透的人也得在這世上活下去不是?他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可他手下的教書先生們呢?衡立書院如今尚在學籍的幾百號生徒又當如何?這些都是他這個做院長需要考慮的,同時也在無形中給他上了一把沉重的枷鎖,逼得他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在這院長的位置上,繼續扮演一個循規蹈矩的迂腐老者。


  如今上蒼既然將我送到了這裏,想來就是為了幫他解開身上的枷鎖吧。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氣啦!想到此,我開口問道:“先生既然覺得書院的存在是在毀掉孩子們的天性,那又為何要創辦這衡立書院呢?”


  錢老看了我一眼,隨即道:“小友想來是有什麽誤會吧,這衡立書院,可不是老夫創辦的。”


  “哦?”我一愣,下意識問道:“據晚輩所知,先生在此間已有近二十年的光景,若非自己親手創辦的,又何必守著這裏不肯離開呢?”


  錢老笑了笑:“小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實不相瞞,自從做了這書院的院長以來,老夫就再也沒有教過一個學生。小友可知,這是為何啊?”


  我搖了搖頭,錢老便接著說道:“不為別的,隻因老夫如今,已實在沒有精力親自下場教學了…”


  這就未免有些牽強了吧?看麵相老爺子如今也就六十來歲,不到七十的樣子,二十年前他也就是四十來歲,所謂男人四十一枝花,怎麽他卻在最壯年的時候突然收手了呢?

  “錢老的話…晚輩不太明白。”我誠實地說道,一邊也對他變成如今這樣的原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錢老捋著胡須,緩緩說道:“小友去過學堂,應該很清楚學堂的運作機製。可這江南,尤其是這金陵城中的書院,從來就不是外人想象的那麽簡單啊…”


  錢老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開始向我講述起了江南地區學堂和書院這些年來的變遷史。


  自古以來,江南地區就是我華夏最富饒、人才最多的地方。由於江南地區臨海,鮮有外患,一直都不是刀兵能輕易企及的地方。前一陣子雖然有東瀛海寇作亂,可自朝鮮大戰過後就收斂了不少,江南地區這幾年的賦稅數額也開始慢慢恢複,儼然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


  人民的生活質量得到了保障,自然就會開始追求更高級別的精神文明建設,說白了也就是讀書、學習。不過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的是,江南士子讀書多不是為了參加科考,純粹是為了陶冶情操,為生活增添幾分樂趣罷了。自古才子多風流,而在這其中,江南出身的數量尤其多。


  可大約二十年前開始,一股科考風突然席卷了整個江南。這種情況過去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往往就是一些士子們感懷家國天下,開始號召身邊的人報效朝廷,為國盡忠,從而引發一波讀書熱罷了。可好巧不巧的,就在這一號召被提出不久,錢老門下的一名學生就金榜題名,一躍成為朝中重臣,得到重用,光宗耀祖,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一時間江南士子們人心思動,紛紛開始埋頭苦讀,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為了國家而讀書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為了個人前途的絕對比為了家國天下的人要多得多。


  錢老當時也沒覺得這有什麽,科考之嚴酷天下皆知,每年數萬甚至數十萬考生們削尖了腦袋想金榜題名,躋身朝堂,光宗耀祖,享盡榮華富貴。可科考的大門從來都不是那麽容易被打開的,那就是百萬大軍過獨木橋,能擠過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經過努力又豈是能輕易成功的?


  可憐江南士子往日裏隻指吟詩作賦,風花雪月的,真要應對起科考來就差了其他地方的學子們一大截。當這個殘酷的事實擺在麵前時,一向心高氣傲的江南學子們忍不住了,開始呼籲所有讀書人共同努力,重振江南科場的威名。


  就這樣,因為一個狀元引發的戰鬥在士子之間悄無聲息地打響了。一時間各種專為應對科考而創辦的書院分分開了起來,引得無數家長和學子們趨之若鶩,眨眼間就人滿為患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衡立書院正式創立,麵對全金陵招生。不過當時創辦書院的是一個鹽商,雖然有錢,卻不懂書院的運作程序,急需一個專業人才幫他打理書院。正一籌莫展時,有人向他引薦了德高望重的錢老,鹽商喜不自勝,親自帶著厚禮上門拜訪,請錢老出山,擔任衡立書院的第一任院長。


  錢老當時也是個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酸秀才,對外麵發生的變化毫不知情。當時他還覺得,若是人家真有這份兒心,那給人家幫個忙也未嚐不可,畢竟都是為了莘莘學子嗎。可等他欣然前往書院任職時才發現,書院裏看不到他想象中的清雅和歡樂,反而除了欲望就是欲望,將好端端的書香之地弄得烏煙瘴氣,十分壓抑。


  這…這才不是我想象中的書院呢!錢老的內心在哀嚎,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調查,他總算弄清楚了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可得知真相以後,錢老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很長一段時間都閉門謝客,書院的工作也被丟在一邊,很快就陷入了混亂。


  這下子那個鹽商急了,再次登門探望錢老,在得知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原因時,鹽商語重心長地對錢老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讓錢老看到了改革的可能。


  “人嘛,誰活著還能沒點兒欲望呢?錢老您這是太多心了,您想啊,這些學子們所求無非就是功名和榮華富貴,可別的人也有各種各樣的欲望不是嗎?您老身為前輩,覺得他們如今這副模樣不妥。可換個角度想想,若他們隻是一群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可憐人,除了念書再無出路,那您還會這麽想嗎?”


  聽了鹽商的話,錢老恍然大悟,倒不是覺得這個滿眼隻剩下利益的奸商說的有多對,隻是因為他突然想通了一點,那就是人都是有欲望的,但這種欲望有時候並不是為了達成什麽目的,隻是單純地對某些事物感興趣而已。換句話說,早在二十多年前錢老就已經有了和胡啟恒一樣的想法,並且也大刀闊斧地加以實施了。


  全新的教學模式讓整日為了功名利祿而拚搏的學子們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新鮮感。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學子重拾了自我,搞清楚了自己所渴望的目標是什麽,衡立書院的興趣班越辦越多,名聲也越來越大,一時間成了金陵城裏最引人注目的書院。


  可這種突然的變革卻對其他書院造成了巨大的衝擊。按規矩來說,一般學子退學的話是要按比例退還學費的,如此一來書院就會少掉很多收入。如今衡立書院別出心裁,弄了個什麽興趣特長班,一下子就將素來崇尚自由的江南學子們給吸引了,一時間又是一波人心思動,原本壓抑甚至絕望的江南教育界終於看到了一抹燦爛的曙光。


  可對於那些開設書院的商人們而言,這一抹曙光絕對無異於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正所謂斷我財路猶如殺我父母,這些商人們眼見自己千辛萬苦招回來的學生一個個選擇退學,擠破了腦袋想要就讀於衡立書院,紛紛坐不住了,開始耍起了卑鄙的手段。


  先是書院時不時地就會受到不明身份之人的騷擾,搞得人心惶惶,學生們的安全性大大降低了;然後又開始在大街小巷鼓吹陰謀論,說衡立書院和錢老實施的這一新政策根本不是在為江南士子們謀福利,而是想將他們的鬥誌消磨掉,使江南日後再難出一個像樣的狀元,其用心之狠毒令人發指,一時間又在家長群體中引發了軒然大波,紛紛上門抗議,要求辭退錢老,恢複舊製,否則就威脅要讓自家孩子從這裏退學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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