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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回營地,大猛山上無故人

  想征兵?自個兒想辦法解決吧!前來傳令的府軍前衛副官撂下這麽句話後就縱馬揚長而去,無奈的鄭統領隻好發動幾乎全部手下去附近進行強製征兵。可偏他們巡防營根本不敢和其他大營的人作對,隻有等到人家都搜刮了好幾遍之後才敢出來撿人家的剩飯吃,也是夠辛苦的。


  進了村子,領隊的涪江邊下令挨家挨戶敲門探問,但凡有合適的就直接拉走,都是些陳詞濫調了,我也沒怎麽當回事兒,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躲在一戶人家的房頂上繼續觀察。


  村西的人家幾乎全都搬走了,隊伍在此處一無所獲,開始緩緩朝其他方向擴散。身為負責京師城防工作的部隊之一,巡防營在工作方式和方法上倒是十分得體,不像其他幾支部隊那般強行將村民聚到一處,起碼看上去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很快,村中的婦人們聽到動靜就都走了出來。幾個半大小子從娘親身後探出腦袋,好奇又向往地看著馬背上身著戰甲的將軍,目光中滿是崇拜。


  我輕輕歎了口氣,曾幾何時,我也一直認為好男兒誌在四方,就應該為國效力,上陣衝殺,若是能混個將軍當當,則此生足矣。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原本的那股子衝勁兒早就蕩然無存了,我如今就隻想著好好品味人生,至於去做什麽倒是沒那麽重要了。


  為首的副將翻身下馬,與顧嬸子他們親切地交談了幾句,大概了解了村裏的情況後就有些失望地揮揮手集合了部隊準備離開。


  虛驚一場,我在心中鬆了口氣。雖然明知道抓壯丁涉及不到那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可鬼知道會不會有哪個鬼迷心竅的指揮官一時犯渾,硬將這些孩子們都抓了去?到時候隻消稍稍上下打點一番,這些連刀都拿不穩的孩子就搖身一變成了可以為國捐軀的英勇戰士,這個世界的黑暗與不公我們也見識了太多太多了,不由得我不擔心啊…


  目送著巡防營的隊伍從村東頭離開,我悄摸地翻身下了房頂,回到馬車等候的地方。見我回來了,宋先生慌忙問起情況,我將之前所見簡單告訴了他,他這才安下心來,隨後感歎道:“世人之苦,非我等所知。人心若腐天神亦難救。如今尚有如此仁義之軍護國,我大明至少尚可延續百年啊!”


  先生的感歎發自肺腑,我也深以為然。一個國家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真正起主導作用的永遠不是身在廟堂的大臣和天子,而是那些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的英勇將士們。當年的明皇楊妃馬嵬訣別,雖然在那些遷客騷人眼中是永遠的意難平,可與數以萬計的天下蒼生而言,當今天子荒淫無度,寵幸楊妃,引狼入室,導致民不聊生,戰亂四起。是跟隨在陛下身邊的軍士們冒死逼宮,斬斷惡念這才給了大唐重生的機會。


  我朝的土木堡一戰亦是如此,雖然也離不開於謙大人等一幹能臣名將的指揮和整個皇城上下一心、死戰到底的決心,可終究還是靠上萬死亦不知其名的大明將士們用血肉之軀給了這個王朝再延續百年的機會。說到底,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是決心,能夠流芳百世,可君王們唇齒一碰就要奔赴前線、以命相搏的可是那些常常被世人所忽略的普通將士們。可惜這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邱離陌以遊俠之身平亂安民,得萬世稱頌;在他背後浴血奮戰的三軍將士卻時常被人評為粗野軍漢,難登大雅之堂。世道如此,何其悲哉…


  馬車繼續前行,這一段路上沒有了昨日的歡聲笑語,隻有長久的沉默。韓老頭也不說話了,一路上都在輕撫著他懷中的包裹,似乎也在緬懷自己曾經的夢想。


  又是整整一天的長途跋涉,大猛山巍峨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的視線中。到了分別的時刻,宋先生親自下車送我們離開。君子之交淡如水,三人互道珍重便各自轉身上路。非我等感情不深,隻是都是明白人,此生若是有緣,遲早還能重逢,如今說的再多也隻是徒費口舌,毫無意義。反正我相信,憑宋先生的才學和頭腦,遲早能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可於我而言,前路還很渺茫,與其擔心別人,還不如好好看清我自己的未來呢。


  兜兜轉轉回到了熟悉的山穀,我不禁感慨萬千。方才到官道旁時我就發現了,原本作為幻月教前哨的酒館已經換了掌櫃,那幾個不會說話的夥計早已不知去向。解決掉一樁麻煩事確實令人心情舒暢,隻是可惜我怕是沒機會親自接受嘉獎了。


  韓老頭看著地上成堆的屍骨有些嫌棄地捂著鼻子道:“我說你這小子,把我帶到這兒來幹嘛?不會是想殺人棄屍吧?”


  我有些好笑地回頭看著他道:“哎,您老這麽咒自己,難道心裏就一點兒都不慌嗎?”


  韓老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立刻警惕地抱著包裹看著我,生怕我突然對他下手。


  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我習慣性地拉了拉藏在植物之下的細繩,這才想起上頭現在應該已經空無一人了,自然不會有人給我們放下繩索了。


  不由分說地一手夾起韓老頭,我施展輕功十分輕鬆地登上了峭壁。不得不說,頻繁的爭鬥和實戰確實可以提升武者的實力,不同於讀書人需要拚命積累經驗以應對未來的考試,對於武者來說,考試就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合格了就能活下去,一旦出現差池,動輒傷筋動骨,我們的經驗隻有從搏殺和爭鬥中得來,雖然不用費多少腦子,可代價卻往往是難以想象的。


  看著熟悉的場景,我不覺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地來到狹長的隘口,原本用來封堵攻擊的路障和各種武器都已經被撤走或拆掉了,如今剩下的隻是一條略顯狹窄的通道罷了。不過為防萬一,我後來還是將幾塊巨石搬了過來堵住了路口,當然,用的是廖罡訓練時剩下的石頭。眼下的我力量或許還不及他,可推總是能推得動的吧?


  輕車熟路地帶著韓老頭繞過重重陷阱,我們先回到了之前我和淩朝住過的房間,將一些沒帶走的日用品都拿了出來。隨後我又去後頭的廚房看了一圈,官兵們似乎還沒來得及搬空這裏,倒是剩下了不少食物,起碼夠我們撐上兩三個月的了,畢竟再久的話就都該放壞了…


  韓老頭十分興奮地看著眼前的大堆食物,眼神中透著渴望,我知道他估計已經決定將實驗室就放在這裏了,提早一步拽著他的衣領離開了廚房。


  實驗室的位置我已有考量,就是大伯母的那間房間了。之前大伯母也告訴過我,大伯當初偷偷在屋裏弄了個密室,平時沒事的時候就住在裏頭,以防被馬赫魯們發現。


  韓老頭還是無法確保實驗的成功率,哪怕是為了他的人身安全,我覺得也有必要在密室中進行實驗。左右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將調配好的毒素注入我體內,然後隻要默默等待就可以了,因此他也沒必要非得時時刻刻呆在我身邊。


  房間裏,那柄虎頭燦金大刀已經被大伯偷偷帶走了,剩下的多是些換洗的衣物和少量日用品。不過話說回來,之前大伯買回來的正山茶王還有剩餘,就放在床頭的櫃子裏,倒是讓我們撿了個便宜。


  韓老頭的一雙眼睛色眯眯地打量著房間,被我賞了一個爆栗:“別想了,這個房間你絕對不能住,這可是我大伯母住過的房間,你上外頭找別的屋睡去!”


  韓老頭不滿地砸了咂嘴道:“不就是個多少年沒見過的伯母嗎?至於這麽護著麽你?你小子以後絕對是一守財奴,小氣,忒小氣了!”


  我嗬嗬一笑道:“您老怕是誤會了些什麽吧?為何要說以後,打從生下來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財奴啊!”


  韓老頭被我說的沒了脾氣,垂頭喪氣地跑出去另尋住處了。當然,凝兒當初住的那間在她離開時就好好上了鎖,韓老頭自然進不去。


  最後他還是選了羅晉陽住的那間,那家夥是個十分嚴謹的,房間裏總是一塵不染,東西的擺放也十分到位,是個適合居住的地方。


  簡單收拾了一下,韓老頭突然用嚴肅的眼神看著我。我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道:“先吃點兒東西吧,就算是要死,也得讓我吃頓最後的晚…”


  我的話沒能說完,韓老頭枯瘦的手就已經捂住了我的嘴:“小兔崽子,少胡說八道了,老頭子我可是發過誓的,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活著和大夥兒團聚,你小子想砸了老夫的招牌,還早了幾百年呢!”


  說著,他揚手拍了拍我的額頭:“別愣著了,趕緊給老頭子我弄吃的去,小心我拿針戳你啊!”我有些呆愣地看了看他,隨即釋然一笑,起身出門去了。有人罩著的感覺,真好…


  我不擅長烹飪,卻也並非啥都不會,至少烤肉做的不錯,龍門鏢局第一特助培訓過的手法又豈是外頭的廚子可以比擬的?這一頓飯吃的很是暢快,韓老頭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手麵餅一手肉串吃得滿嘴流油,直呼過癮。廚房旁邊的酒窖裏還存著不少好酒,我和韓老頭一人一壇,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場,直到月已過半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依舊保持了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優良傳統,卻見韓老頭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握著木簽,時不時地嘟囔兩句“喝,來接著喝!”也不知道他到底酒醒了沒。


  出門洗了把臉,燒了些開水漱口,準備早飯,我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一腳踢開房門嚷道:“老頭子,撒冷兒的起床了,當心一不留神睡死過去了啊!”


  事實上在我踹門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巨大的響動給驚醒了,可我就是想故意損他幾句,這種感覺還挺有意思的,隻要看他吃癟我就會覺得心情十分舒暢,甚至不由得想高歌一曲。


  韓老頭沒好氣地將手中的酒壇丟了過來罵道:“你這混小子,是不是非得每天都損我兩句才開心啊?”


  我微微偏頭避開攻擊,好笑地點了點頭道:“恭喜你,答對了!”


  韓老頭罵罵咧咧地起身出去洗漱了,我將早飯放在桌上,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胸口。想來這才重獲新生沒多久,新一輪的考驗就來到眼前。若是讓鏢局的大夥兒知道了,我娘八成又會覺得是因為晚讓我走了一年才變成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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