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求借宿,一飯之恩如何報?
她的氣息中透著善良,讓人覺得很是舒服。我笑著說道:“夫人說笑了,您人美心善,叫您一聲夫人不算過分。另外小子與友人皆是雲遊至此,平日裏也沒少風餐露宿,隻求能有一間草屋借宿一宿,不敢奢望其它,夫人不必為我們擔心!”
那婦人頓時有些羞澀地捂著臉笑了起來,果然女人不管到了什麽歲數,都總是希望別人誇她們貌美的。當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讓我趕緊帶著朋友們來他家住下。可我還是有些猶豫地問道:“那夫人家裏…可還有其他家人?”
聞言,婦人臉上的表情暗了暗,隨即歎了口氣道:“隻有我這村婦和我那苦命的女兒,家裏的男丁都…哎,罷了,不提也罷,無妨,小夥子你就帶著朋友過來吧,我去幫你們收拾一下客房,啊!”說著便轉身要走。
我幫忙叫住她道:“夫人且慢!我們一行皆是男子,您家裏卻隻有兩位女眷,男女有別,實在不太方便,我們就不打擾了,晚輩自會尋其他人家,有勞了!”說罷便轉身要走。
可這一次換婦人攔住我了:“哎哎哎!小夥子啊,你別急啊!聽大娘說,這村兒裏就這麽幾戶人家,你也瞧見了,隻是情況基本上都和我家差不多,甚至有的還不如我家的。倒不是我一個婦人誇口,這村裏如今戰鬥力最強的估計就數我家了,婆子我可是如今這村子裏的守村人,最得大家信任。若是您幾位去了別人家借宿,隻怕更要生出流言蜚語了。”
聞言,我還是有些猶豫,本打算幹脆就直接露宿荒野了,幸好那婦人是個會為他人著想的,隨即說道:“要不就這樣吧,你去帶你那幾位朋友過來,我上我那弟媳家瞧瞧,今晚就讓她來我這兒住著,讓你們一群男人住他家的房子,如何?”
“如此甚好!隻是又要有勞夫人了!”我急忙拱手拜謝,那婦人笑著說道:“這城裏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一舉一動的都那麽有規矩,可不像我們這窮鄉僻壤長大的孩子,個個都野慣了,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說著便朝著村西麵的一戶人家走去。
我有些放鬆地吐了口氣,雖然很奇怪這村子怎麽會變成這樣,可既已說好了,便也無需猶豫了。趁著與那婦人交談的時候,我已經將感知開到最大,幾乎細細看過了村裏的每一個人,絕大多數都是女人,而且沒有一個會功夫的,想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回到馬車旁將情況告訴了眾人,韓老頭有些擔心地說道:“這也未免太詭異了吧?會不會有詐啊?”
宋先生卻目光沉沉地說道:“如今的大明就是如此,內憂外患不斷,像這樣舉村無男丁,婦人持門戶的比比皆是。我們也莫要猜忌他人善意了,今晚便在此處歇腳吧,等明日離開時我會多贈些錢財與村民,讓他們日後的生活也能好過些。”
白楊自然凡事都聽先生的,三比一,韓老頭隻得無奈地跟著我們進了村子。來到那處房子,方才與我說話的婦人果真站在門口等著,身邊還跟著一個同樣麵容憨厚的婦人,隻是看上去比她歲數要小些。見我們一行四人,還有馬車,二人皆是一震驚歎,似乎不敢相信這樣身份的人會肯住她們破敗不堪的房子。
婦人向我們介紹了另一名女子,也就是她的弟媳,那位女子似乎很是怕生,怯生生地躲在婦人身後朝我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我們也恭敬回禮,隻有韓老頭的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在二人身上打量著,直接將我們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君子形象給打破了。
我有些氣惱地偷偷從後麵踢了他一腳,韓老頭立刻齜牙咧嘴地朝我看了過來。好在那婦人是個豪爽的,並未在意他不恭的眼神,囑咐弟媳先回房裏,自己則帶著我們去了村西的房子。這處房子比她的那間還要小上些,屋裏點著蠟燭,隻是質量極差,煙大還不夠亮,整個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悲涼。
有些不好意思地錯了措手,婦人向我們賠罪道:“幾位貴客到訪,本是該讓你們住我那間房的。可小女自幼體弱,如今還臥病在床,實在不便活動,隻得委屈幾位了。”
宋先生是個仁義君子,看著屋內的光景就差直接掉眼淚了,哪還會說一個不字?當即安慰道:“夫人太客氣了!深夜叨擾本就是我等唐突,還勞煩您替我們奔走,實在感激不盡,又怎會有所嫌惡呢?”
那婦人笑道:“瞧瞧你們這些城裏來的公子老爺們,一個個的都這麽彬彬有禮,我這粗野婆子聽著還怪不習慣的!得了,你們就先進屋暖暖身子吧,屋子後頭有不少幹草,平日裏也是拿來喂耕牛的,諸位若是不嫌棄的話就讓馬匹也吃些吧。若是冷了屋後還有柴火,我那弟媳別看她膽子小,在村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勤快人,過冬的物資也囤了不少,你們隨便用,回頭我們再砍就是了。”
就在我差點兒被感動得落下眼淚的時候,肚子卻再一次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那婦人一瞧忙道:“哎呀,幾位走了一天了,估計還沒吃過什麽東西吧?是我粗心了,快快快!你們先進屋,我這就回去給你們弄些吃的回來!”
說著,她也不等我們阻攔便轉身朝家裏跑去。我們四個大男人站在屋外,一陣冷風吹過,今年的京城還未下過一場雪,雖然有些奇怪,不過卻擋不住刺骨的北風。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站成一排,目送著婦人回到了自己家。畢竟不管身上有多冷,心裏的溫暖都足以治愈一切。
幾個人進了屋,白楊從後院抱回來一小捆幹柴和稻草準備生火。屋內彌漫著搶嗆人的煙塵味兒,那蠟燭也極不耐用,眼看就要燒到底了。幸好宋先生車上還備了不少,索性就全都拿了出來,估計是準備送給村民們了。
我掏出火折子點燃蠟燭,又點著了幾根幹草放到白楊搭好的火堆底部。這村子雖然窮困,村民的生存技能卻一點兒不差,柴火在後院存放的極好,我稍稍吹了幾口氣,火苗便慢慢點著了柴火,屋子裏瞬間暖和了起來。
白楊出去卸車喂馬了,我們三個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屋裏,誰也沒有率先開口。都是經曆過世麵的人了,誰也不是會被輕易震撼住的人。可今晚的所見所聞實在讓我們有些意難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終打破僵局的還是那婦人,老遠就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她便滿臉笑容地端著一口有些裂痕的砂鍋走了進來:“快快快!給我騰個地方!都餓壞了吧?趕緊來嚐嚐我給你們燉的老母雞,又有營養又好吃!”
說著,她又從懷裏掏出來四個雞蛋:“這是今天早上從雞窩裏撿的,也給你們煮了,補充點兒營養,正好一人一個,你們…哎,那個白白淨淨的小夥子呢?”
強忍著即將溢出的淚水,宋先生強裝鎮定到:“哦,他去後院喂馬了,之前在路上的時候他也吃了些東西,眼下估計還不餓。夫人不如也坐下來與我們一同吃吧,您的手藝,您自己怎麽著也得嚐嚐不是?”
婦人忙擺手推脫,卻架不住我們盛情難卻,隻得也跟著坐了下來。雞湯很香,雖然沒什麽豐富的調味料,可婦人的烹飪技巧很高,幾瓣大蒜、幾根香菜和少許洋蔥讓湯中帶著一絲刺激的味道,不至於太油膩,讓人難以下咽。雞毛收拾得十分幹淨,估計是她仔細一根一根拔過了的。火候掌握得也恰到好處,就連肉最緊的雞胸處都十分鮮嫩,一口咬下去唇齒留香,我華夏文明傳承至今留下了不少瑰寶,這烹飪技術絕對是其中十分亮眼的一樣。
白楊也回來了,坐在宋先生身邊端著小碗喝了口雞湯,發出“啊”的舒爽聲。屋內的火堆燃得正旺,總算衝淡了些進入村子以後縈繞心頭的悲涼感。可一頓飯吃完,我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在這樣的村子裏一隻會下蛋的母雞、一頭能下地的耕牛究竟有多大的價值。隻是因為覺得我們身份顯赫,婦人就毫不猶豫地將如此值錢的母雞宰殺了來招待我們,這份恩情,隻怕不亞於在戰場上為我擋箭的救命之恩了。
生怕眼淚控製不住,我偷偷揉了揉眼角對婦人道:“對了婦人,之前見您說起家中男丁時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說與我們聽聽,說不定能幫到村裏的各位呢!”
宋先生和韓老頭也點頭稱是,可那婦人似乎不願多說,隻是架不住我們軟磨硬泡,再一次敗下陣來。換了個姿勢坐好,婦人開始緩緩向我們講述起了這個村子的曆史。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村子,過去也曾是方圓百裏最大的村落之一。畢竟是京城腳下,雖然也有一段距離,可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這裏的村民原本主營務農和手工業等活計,賣給來來往往的商販或是直接拉到京城去買,雖然賺不到什麽大錢,可村民們都是很知足的人,無非就是日子過得緊湊些,隻要大家夥兒在一起都能其樂融融,相親相愛的也就比什麽都好了。
可惜好景不長,一場突如其來的戰事在原本富庶平靜的東北大地上爆發。經過長期發展融合兼並了女真各部的原龍虎大將軍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於去年四月中旬親率兩萬八旗勁旅,打著著名的“七大恨”旗號誓師征明,,分兵兩路,一路取東洲、馬根丹,一路直逼重鎮撫順。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叛亂,努爾哈赤早早安排大批部下假扮商人混入撫順,戰事一起,立即裏應外合。城外的勁旅攻城日急,城裏的間諜頻頻招降,在極短的時間內以極小的代價成功攻破三城,又在撫順城外與趕來馳援的總兵張承胤部大戰一場,提前設下埋伏,幾乎全殲援軍,大勝而歸。
自那以後,東北地區便戰事不斷,烽煙四起。七月下巡,後金軍攻破鴉鶻關,,兩日後再克清河堡,守軍陣亡六千四百餘人,朝野震動。
年前不久,朝廷招募各地主客兵共九萬餘精銳集於遼東,大戰一觸即發,偏西域又生事端,朝廷顧應不暇,形勢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