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富貴不能,好為人師(上)
賈母已進入了彌留之際。
在賈氏水氏大戰初起之時,榮國府屢遭大難:先是圍牆倒了四五裏;賈敬死後,惜春去了武當山,江湖打手天天在大觀園打擂台,把榮國府攪得烏煙瘴氣——就是字麵意思:天天有人點火燒烤,搞得人上火焦心。
賈璉夫婦為了有人偷東西、被調戲、賭博、打群架、喝酒吐一路而每日裏焦頭爛額。賈璉的功夫聊勝於無,根本彈壓不住——直到惜春、賈葆歸來才稍微好點。而戴權和詠坤的到來則是江湖人徹底收了骨頭的轉折點。
落難的詠坤宗師隻一根手指頭就殺了跳得最高的幾個流氓,哪怕她一個肩膀和一條腿沒用了,她手執長鞭坐在樹枝上將一百多江湖高手打得跪地求饒。
戴權已經不能動手了,他看著遍地羔羊搖頭道:“一群廢物。”
當時就有人不服,大聲喝罵。戴權對侍立一旁的賈璜道:“我教你三招,取那人頭來。”眾人看著賈璜大笑。
賈璜功夫在羊腸巷鬥血手雙煞陳氏兄弟時就證明了是個樣子貨,僅能添個人場。眾好漢對他的底細知之甚詳。而鬧事的寨主在川陝一帶頗有名望,號稱小馬超的。
戴權在寄兒子耳朵邊嘀咕了幾句,賈璜壯膽上擂台和那位寨主放對,隻五招就斷了那寨主雙腿。
從此以後榮國府才安靜下來。江湖好漢們拜二位宗師為師,每日聆聽教導——直到皇帝出手殺了戴權和詠坤。
賈史氏早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開始準備後事。賈政卻對此一無所知,他在忠順王手下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整日裏長籲短歎,愁眉不展。賈赦是個二貨,就算老娘當著他的麵咳血他也渾然不知,醫生不吼,他以為賈母隻是微恙。
皇帝歸天,水氏退縮,賈母的心情陡然一鬆,然後開始陷入“不言不語不認人”的狀態。先是搞不清丫頭名字,後來叫錯孫女,對著迎春喊玉兒,對著惜春喊敏敏。
賈政這才知道母親不好了,連最心愛的孫子寶玉也不認得了,對著寶玉喊珠兒。
李紈一邊垂淚一邊還要安慰婆婆王夫人,一邊還要聽管家媳婦回事報賬。賈母身邊的大丫頭們幫了李紈不少忙,漸漸地把刑夫人、王夫人、王熙鳳架空。王熙鳳放出去的高利貸情況也被李紈掌握了,有幾筆錢根本收不回來,李紈又提到了迎春的嫁妝……
賈璉被她敲打了好幾次,煩悶不已。如果明年阮光纘重新登基,前來迎娶迎春,這二萬兩的大窟窿怎麽辦?
賈璜得了二十萬兩的預算,讓賈璉看到了希望,隻要賈璜願意拉自己一把……
王熙鳳聽賈璉一說,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必須要擺平賈璜!
天亮時賈璜還沒起床,賈璉夫婦就聯袂來訪。巧了,對賈璜來說,這真是心想事成啊!
毫無營養的客套話之後,賈璉將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地送上。若是在昨夜之前,賈璉這番作派指不定能將賈璜給灌得暈頭轉向了。但賈璜忽然有了人生難得幾回搏、身家性命在承德的覺悟,賈璉的那一副“吃定了你”的嘴臉格外讓人討厭。
我欠你的?
賈璉道:“哥,你不是要領二十萬兩銀子的嘛?能不能借五萬兩給兄弟周轉周轉?開春連本帶利給哥哥接風。”
賈璜冷笑,這個賈璉怎麽拎不清到這個地步?這筆錢是你能動的?
賈璜道:“這筆錢要分十萬進貨,還要去承德買鋪子的,估計要買三進的鋪子,一畝或二畝,十萬大概是用不了。”賈璉一喜,王熙鳳素來是慣會這樣說話大反轉的,賈璜這麽一說,她眉毛緊了起來,同時捧住了心。
賈璜道:“前年北靜王還問我來著,有沒有在青城買鋪子置地。我說都是蓉哥兒在運作——聽說蓉哥媳婦兩年投了近百萬兩銀子下去。”賈璉的臉色不好看起來。
賈璜道:“族裏鋪貨才給了十萬兩銀子預算,這真真是連鋪子都擺不滿……哦對了,要起鋪子還得請人工造房,大概十萬兩銀子起,缺口恐怕就有十二三萬。璉兄弟一直管家,想必手頭流水怎麽著來去也有五萬十萬的……你也別去搞什麽高利貸,風險也大,總不至於打死人或者燒人房子逼債吧?讓人賣兒賣女的也傷陰德。不如你們將手頭的活絡錢都交與我來運作,給你在商鋪裏留點股份如何?”
王熙鳳咬著牙道:“璜大伯打算拿出多少股份來呢?”
賈璜扳著手指道:“廊下七房的玖爺、前頭三房的琉三爺……都預定了股份,大概他們一家能掏五萬到八萬不等的銀子,璉兄弟大概能拿幾萬兩出來?”
打臉是不?我要能掏五萬八萬的來你這兒打秋風?賈璉鬱悶死了,眼見得承德如果和青城一樣生發,這個機會是天下掉餡餅啊!可惜沒本錢。
王熙鳳東拉西扯了幾句,拖著賈璉要走——賈璜道:“如果璉兄弟肯割愛,光平兒一人可抵一萬兩銀子。”
二人同時一愣。賈璜慚愧地道:“手上沒有合適的掌櫃,我看琥珀、鴛鴦幾個大丫頭也不錯——她們來就做掌櫃。”
王熙鳳啐道:“男人!”
賈璜拍拍肚子,“別誤會啊,家有河東獅,隻是請來做掌櫃,來去自由。如果她們有心上人,一起來投奔我也是歡迎的。”
賈璉道:“來托你的管事不少吧?沒有看得上的?平兒……”
王熙鳳打斷他,“休想!”
賈璜道:“托付於我的多半是少年學徒,能抵多大用?二位考慮考慮,如果能幫我在夫人太太麵前說句話,把琥珀之類的大丫頭放出來的話,感謝不盡。”
賈璉哼了一聲和王熙鳳去了。鴛鴦、琥珀、玻璃、翡翠、瑪瑙這些個丫頭在賈母去世後就會放出去,如果能攜男人一起投奔賈璜的話,倒也是條好路。
至於平兒……
當賈璜帶著總共二十一萬兩的銀票和二十萬兩的許諾回到金莊時已近傍晚。金大奶奶早就從尤氏那邊得知了詳情,已盤算了半天。
海貨鋪子必然是要自己留著的,老娘我的嫁妝你赦大爺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啊?再沒這個道理!那麽托付給誰打理呢?用順手的掌櫃自然是看他意向,願意留下還是去承德。為了放心,還最好能有個厲害的人帶隻眼睛關照一下。誰呢?
金榮看著保肝一本正經的臉有些發懵,啥?圖播僧王多吉帕姆求見?他人呢?正在和淩老相爺交談?
不見,就說我不在!
保肝一臉難色。
金榮道:“怎麽了?”
保肝道:“皇帝不讓說,他跟多吉帕姆一塊兒來的。”
金榮奇怪地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水涗以為他當了皇帝就了不得啦?拜師禮準備好了沒?”
保肝撓頭道:“他們空手來的。”
金榮道:“不見。”
保肝道:“那我用啥借口呀?”
金榮道:“我出一題,若他們能答,我就出去見他們。”
保肝立刻興奮起來,出題!雞兔同籠還是相遇追擊?我看那個青蛙爬井的題最好玩兒,進三退一,繞死他們。
金榮道:“忠順王那邊第一個成果已經做出來了,你們上次玩兒了一個下午的。”
保肝開心地道:“哦,是那個天……”在金榮指使下,保肝從牆角搬出個大箱子來,裏麵拎出個小箱子,打開了小箱子又捧出個迷你箱子。
金榮道:“小小的羽毛扇子在窗子底下,一同帶去。問那個番僧,他看到了什麽。別理會皇帝,無論他說什麽,你告訴他我的話就在這個箱子裏。”
保肝得到了裝神弄鬼的機會,歡天喜地地去了。
保心從門外走進來,手裏抱著個百斤大缸,看來功夫進展不錯。他放下缸問:“大汗,保肝他幹嘛呢,屁顛屁顛兒的?”
金榮將缸裏的鹽漬青菜挑高了在太陽下細細地看,道:“有大熱鬧看,你還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