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人無剛骨,安身不牢(下)
賈珍氣道:“別自己一條小命丟在白山黑水之間。”
賈惜春道:“多謝關心,管好你自己一攤子事就挺好的了。”
嗚哇,小惜春也太颯了吧?如果金振拿到他哥金榮的資源,東北那一塊又有賈環的配合,三個支點倒是能撐起一個大攤子了。
賈珍環顧道:“其他人有何想法,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有話當麵說清楚,別當麵不說背後瞎扯蛋。”
一個族老道:“咱們的既定方針是退出京城,皇帝歸天,豈不是最好的安全撤離機會?幹嘛回來把自己置於險境。族長你怎麽說?”
賈珍道:“新皇還未登基,千頭萬緒的事情,哪能顧得上咱們?隻要老營無礙,咱們回來說不定能撈點兒。”
那人道:“咱家還缺那點兒好處嗎?此時不走,以後隻怕想走也走不了。”
賈珍大怒,“怎麽就走不了?到時候你瞧我的騰挪,說不定咱們根本不需要退出京城呢?”
下麵有人附和說就是就是,幾代人建立起的權力王國,說放棄就放棄嗎?前麵一百年的拚搏豈不是白幹?
一人道:“子孫肖,自然不用跑。請問你們第四代哪位比較讓祖宗放心啊?賈琮,你說,軍隊裏有你的位子嗎?寶玉,你能考上舉人嗎?哦,忘了你隻是個童生……”
賈寶玉氣得臉都紫了。他爹賈政得官隻是個恩典,如今落難到忠順王手下搞研究,基本上可以宣布政治死亡了。賈赦早就不去軍部上班了,一直在跟皇帝冷戰。賈珍也離了職,賈氏權力版圖縮水之快,簡直是閃電不及。
一人道:“族長,莫非你力主回京是因為竟然還想著重回朝庭吧?何庥得多傻了才會允許我們回去?”
賈珍被說中心事,沉默以對——此人不僅無能,還有私心。
一人道:“今天我們沒有被抄家,完全是借的賈蓉、賈珩、賈環的光,他們手握重兵或者海量金錢或者即將去當封疆大吏。哪一條說,文字輩或者王字輩還能東山再起啊?”
打臉是吧?
眾人怒目,誰啊這麽不留情麵?一看,是賈菌,他身邊坐著賈芸。
好吧,沒事兒了。雙聖弟子,一掌拍死了大將軍毀了五裏石牆——這樣的人有資格說這話。
賈珍臊得要坐不住了。
賈芸起身道:“我們將接了娘回鄉下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明年賈氏再有事請自求多福。”
這怎麽可以?雙聖弟子不可以走!下麵一片亂噪。
賈芸環顧道:“如果我們繼續偏幫寧國府,雙聖將收掉借與我倆的神通,逐出門牆。”
下麵人立刻閉嘴。
賈珍不得已道:“如此,請代問雙聖安。”
賈芸點頭坐下。此次危機之後他們將不欠賈氏什麽,可以一刀兩斷了。等母親去世,他們將忘記自己出身,流浪江湖,與權貴作對,完成雙聖職責。
賈璜第一次觀摩這個級別的會議,唇槍舌劍、刀光劍影之中,影響天下局勢的決策一條一條地過。
雖然是擴大會議,其內容依然是絕密!倘若惜春北上,雙聖與賈氏決裂,賈珍想討好新皇這消息傳出去,就是軒然大波。
賈珍應付了惜春和雙聖弟子顯得很疲倦,賈赦接過話頭道:“賈璜站出來。”
這個風頭……也太要命了吧?我寧可沒有來,你們告訴我結局就好,幹嘛把我按在這兒?賈璜在座位上瑟瑟發抖,赦老爺啊,你想幹嘛?他猶猶豫豫地站直了身子。
賈赦道:“你的那個海貨鋪子就盤掉吧,”賈璜以為族裏有人看中了他的命根子,頭一暈,身子一晃,差點摔倒。那是媳婦兒嫁妝啊,我哪能有權力盤掉?金榮會怎麽辦了我?活剮了下火鍋?
賈赦不耐煩地道:“明日去族裏小賬上支二十萬兩銀子,”賈璜的頭立刻不暈了,血壓也恢複了正常,身上的脂肪神奇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這是賈三一成名的功夫,天魔解體法。但是現在又沒有敵人,你解體幹啥?
賈赦瞪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全家搬到承德去,先買鋪子,越大越好,再帶十萬兩銀子的貨,一萬兩銀子的禮物,把攤子支起來。可能承德需要的火藥、火槍、火炮要晚些時候才能運到,你跟金榮和賈瑞打個招呼。”
賈璜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賈瑞是哪個?他心裏犯迷糊,哦,想起來了……
賈赦三言兩句打發了賈璜,任其坐在寬大的椅子裏傻笑。
賈珍忽然想起來似的,“日後賈環、四姑娘開山立寨要用錢用炮用火藥,都從你那裏走賬。別掉了鞋跟,會出人命的。”
這話就是一桶冰水澆在賈璜沸騰的腦漿上,他打了個哆嗦。賈惜春衝他拱了拱手,賈璜手忙腳亂地回禮。承德真正的話事人可能是賈環也可能是惜春,他們和自己的身份地位關係萬萬不可搞顛倒了。
還有,兒子女兒的教育必須要提上日程了!賈璜殺氣騰騰地想,沒個屁本事,金驍大將軍會甩你幾眼?親戚親戚,必須要夠優秀才配得上人家啊。金小小現在稀罕你,若沒啥拿得出手的特長,很快就不記得你是誰了。還有美美要貼住,小妹若想做人家一輩子的閨蜜,必須要詩書琴畫唱跳廚武妝容……樣樣來得!
十裏開外的賈蒞和賈小妹各打三個噴嚏,感受到了冥冥中傳來的無盡惡意。他們拉緊了薄衫繼續在田間瘋跑,要抓青蛙和夏末的最後幾隻蝴蝶。
賈珍又道:“賈瑞那邊用錢你不用管,他那個位子極端敏感,你千萬不要自作主張給他送錢去用,反害了他。”
這是賈蓉在天下城、青城混出來的經驗!公務員家裏再有錢,也不能隨便給送,公私要分明!童隰、賈瑞他們隻能顧公,絕不可動私心。隻要手一伸,就是把柄,除非是正大光明的工資和過了明路的股份。
賈璜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當夜,賈璜留宿寧國府,無數有臉麵的管事、田莊莊頭、長隨、書僮伴讀的爹娘……帶著兒子、孫子、侄子、外甥來尋賈璜說話,牆角堆著小山一般的禮物。
賈璜看著人來人往,和過去無人問津時候一對比,感慨萬千。自己這算是登頂了,人上人了,但腳下怎麽還感覺這麽空落落的呢?自己的核心力量在哪裏?以前自己牛逼靠的是北靜王用自己拉攏金榮;後來自己有麵子是因為金榮超牛逼;再往後大家發現自己幹爹是賈代泉,英雄族人,宗師高手,自己還得學了幾招武功才能霸道橫行;到如今是因為賈赦看中了自己要到承德去鋪攤子——如果自己做不好,耽誤了惜春、賈環和族裏的大事,或者比賈蓉做得差了……粉身碎骨都是輕的。
又或者萬一行差踏錯,被人利用去打擊金榮或者打擊賈環、惜春,自己死不足惜。
一念及此,賈璜醉意立刻醒了。他點亮油燈,開始回憶平日裏聽到的關於小輩的風評。哪些人可以帶到北方去,該怎麽用,得好好計議計議……
哎,也沒個人可以商量商量!
他複又將油燈熄滅了,開始回想有什麽人是可以請來議事的……到天快亮了才睡著。
日上三竿,賈璜陡然驚醒,要尋可用的人還不容易?問賈璉、王熙鳳啊!
王熙鳳最近得了婦科病,女兒都沒法子帶,整個兒平躺倒著。榮國府全靠王夫人坐鎮,但王夫人要念經,要陪著老太太,哪有心思管賬?便把日常家務交給李紈。
李紈被王夫人左防右堵了一輩子,兒子的入國子監讀書機會又被賈寶玉搶了,這一整年都氣得半死不活。如今管家大權一到手,在惜春幫助下乘機將刑夫人和王熙鳳那邊的管事婆子狠狠地打了幾個、發作了幾個,幾輩子的奴才全撕了臉麵扔在地下。其雷霆手段將榮國府上上下下都嚇了一跳。
所以找李紈也行。
賈璜和李紈搭不上線,但是找賈璉倒是方便,但又怕賈璉塞私人進來,有些人是屁本事沒有脾氣還大,又得罪不得。
隻除非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