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欲求餘味,了不可得(下)
連飛叉手道:“啟稟大汗,太太、夫人和公子小姐們已經出了京城地界,被成娟娟接走了。”
金宅學堂屢次三番搬家,這是障眼法!借搬學完成了分批離開……其實昨天早上也有人通風報信,所以這邊連夜出城,留下南霞鎮宅……
金振學連飛叉手道:“啟稟大汗,九處物業都已賣了個好價錢,尤其是苗敢他們那個第一京劇院,價格翻了三倍。”剩下的沒媳婦兒娶的除了兩個去四川偷人,其餘四個在金家五仙身邊,目前正在船上。
金榮看著連飛:“萬喜樓……”
連飛道:“一出正月就處理掉了,忠順王接的手。”這是五爺拿錢來還金榮人情了,既然暴露了,萬喜樓就沒了價值。隻是花子、瞎子、斷手幹餐飲上了癮,很為此可惜。
金榮笑道:“要好好跟芹紅解釋解釋。”
連飛道:“銀子都在她手裏,解釋什麽!先讓她開心幾天……再交到夫人手裏。”金榮眨了眨眼,等杏兒跟橙兒把“交錢給夫人”的命令一傳達,連飛家裏會鬧成啥樣?
冼晴晴對金榮道:“《天網報》那邊傳話來問,你是不是要將矛頭對準帝製?”
金榮饒有興趣地問,“哪個龜兒子在問?”
冼晴晴道:“莊濉那個老猴子。”
金榮想起那個中年大帥哥,金小小理論上的老師,笑道:“此人大才!但步子走得太急,太快,基礎不牢,會摔。”
冼晴晴道:“莊先生和公主打賭,說如果大汗果然將趙國之困歸結於帝製,他就要接管《天網報》主編之位,要大展鴻圖……”
金榮笑道:“他輸了。連儒門之事還沒理順,再樹敵於皇室?我瘋了嗎?顛覆帝製算是中級目標,還早!”
賈瑞、連飛和金振張大嘴巴,原來金榮入京的目的不僅要拉下儒門,改革教育,更是衝著皇帝來的!
當年太上皇和皇帝算計要借金榮人頭把手伸進土默特……作為報複,太上皇早被金榮氣到中風而逝!至於皇帝——大家恍然大悟,你是長生天代天人間行走,與皇帝是天敵!
金振道:“怪不得皇帝對咱們防了又防,原來是長生天人間行走的地位比天子更高!哥,要不你把這個皇帝給廢了吧,換個靠譜點兒的!”
賈瑞感覺自己要瘋掉了,撫額……這位傻兄弟確切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兩隻小猴子不知哪個角落裏躥出來,在門口探頭探腦,走到連飛跟前一躬道:“青城三七學校首屆畢業生保心、保肝聽候飛爺差遣。”
張蓁為了保密,手下第一批學生特種兵取名字極有特色,一聽就知道是自己人。
連飛當初來搬《淩三攴回憶錄》時讓這兩個娃趕緊撤,沒想到他們沒走,居然活到現在。
保肝道:“淩家早就知道我們兩個有問題,但是他們應該把我們當作是皇城司或者天網的孩子了,就像當年您似的。不跑才是安全的,一跑必死。”
連飛以己度人,總覺得這兩娃危險,卻忘了張蓁和柯劇教出來的孩子,人家一看就知道是皇城司、天網手法。既然是替皇帝辦差的,那就好好待著,你跑什麽?
直到今天,這倆給金榮遞了個莫名其妙的消息,大家才猜道他們應該是金榮的人。
金榮招呼保肝保心道:“你倆說的沒用,指的是什麽沒用?”
保心是個子相對高的那個,搶著道:“我們說的不是沒用,而是不要走。淩相就站在大門後麵,正在接待華太監,淩宣扒著門縫在往外麵看……”
這個真實意思和現場表述相差也太大了吧?
連飛臉都青了。
保肝立刻領悟到了問題所在,他連忙補救道:“其實差不多,隻缺了一個長元音……”
金榮眼睛向連飛看去,連飛板著臉道,“今天你們救主心切值得表揚,但是工作不夠細致,差錯離譜,我要重賞你們的同時還要重罰——”
阿嘎從門外擠進來,在冼晴晴耳邊說了兩個字。冼晴晴臉一紅,衝他瞪了一眼。
金榮吃驚地指著阿嘎和冼晴晴:“你們倆……”阿嘎也臉紅了,低頭不語。冼晴晴難得羞眉臊眼的,轉移話題道:“殺了淩大爺的那位已經梳洗完畢了,就在外麵。”賈瑞口裏咬著一塊杏仁酥掉在地上。
金榮留下連飛訓學生,向外走去。
一個老頭正在會客廳裏喝茶,一身新衣服,頭發還濕著,大概剛借淩府洗的澡。
見到金榮出現,那人起身,冼晴晴道:“大汗,這位是當年我們的老師,天網總教習許慶華大總管。劉塬也曾經是他的兵。”
這許慶華麵如銀盆,眉清目秀,身材不高,看不出年紀,在五十到八十之間……如果是宗師級高手的話,能得到一個改變外貌的機會,甚至九十開外都有可能。
金榮拱手道:“原來是許大璫。”
許慶華道:“不敢當大璫之稱,先帝最早將我賜給義忠王,隻是普通總管太監而已。”他柔和的聲音有如教堂裏的管風琴,磅礴大氣,如無處不在的風吹在草原上,讓人舒服。
冼晴晴道:“戴權上位後,許總管就入了天網,義忠王死的時候許總管不在,被打發到清國去摸那個宗師太監的底去了。”
金榮道:“難道先帝是要……”
許慶華苦笑道:“不管先帝是何本意,我的小命幸運地撿了回來——因是出長差,就一直沒有交差,在外麵混著。”
那就是有了怨懟之心了?哈,最喜歡這種人了!
許慶華道:“前兒有老友說,金大汗在考古?”
這話說得好!我就是在考古!賈瑞做了許多記錄,厚厚的一疊。
金榮笑道:“在宮中有不少老人,或者需要聊天,訴說心事之類,或者有些事不願意讓它湮沒……我是個完美的聽眾。”
許慶華點頭,“聽說了,聽說了。金大汗在京城一不拜高官,二不訪貴冑,隻和親友交際,還抽空接見許多別人不屑一顧的下賤之人……”
金榮攔住道:“何為高貴?何為下賤?在其位不謀其政者就是下賤!勤勤懇懇、忠心耿耿的就是高貴!”
許慶華大為感動,拭淚道:“想我為皇家拚命了一世,從老的伺候到小的,隻是因為我同情義忠王就得了個去送死的差事!天地何其不公也?”
此時會客廳擠滿了人,連保心保肝都湊了上來,看著這個一肚子委屈的老人拭淚。
冼晴晴道:“我們小時候都是得到了許總管的照應,否則早死在那個地獄裏了!”
天網淘汰兒童的手段極其殘酷,哪怕連飛走到現在這個高度仍然在做惡夢。
許慶華道:“天網弄死了不少孩子——隻是因為他們不夠優秀!唉,可憐的娃!”
保心保肝屁股翹得很高,可能挨了幾下,沒敢坐,但聽得津津有味。聽到別人倒黴,他們很興奮。
金榮道:“那個淩餘睿是怎麽回事兒?”
許慶華道:“晴晴約了我與您見麵,我想找人打聽一下您的喜好性格。結果那個淩什麽的眼睛很厲害,大半夜地也沒瞞過他,我索性就了結了他。”
金榮笑道:“您跟淩相有仇?”
許慶華冷冰冰地道:“義忠王之死也要多謝那位板子學士在裏頭沒少動手腳呢。”
當時,二十年前,淩三攴還僅四十多歲,白發尚少。義忠王被圈禁,在王府的確出現了慘死的普通人,虐殺。許慶華屢次都被召出外勤,無法探查。
隨後幾年裏,遼王立了東宮,太上皇禪讓,義忠王全家被賜死。許慶華被打發去清國刺殺新出現的宗師太監。
這些事一件接著一件,雲詭波譎。
許慶華走到哪裏都有陰冷的目光跟隨著,在旵公主病故後,天網漸漸也不能為許慶華擋箭了。
於是他借出差清國開始淡出,直到前幾天老友找到他,說有人想跟他談談。
許慶華一聽就知道了金榮想要在宮闈舊事中尋找秘密。
這有意思嗎?
哪怕全天下都知道坐上皇位的那個人殺了雙胞胎哥哥,生於妓院、長於妓院,那又如何?先帝手把手扶上馬,送一程,沒有反對過皇帝的任何一道任免!這就是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