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樓觀滄海,門對江潮(上)
水沂、水澠、水涓自然結成一派和王唯智、王唯勤、王唯勇勢不兩立,雙方拚命拉攏賈瑞、車夫和金振等金榮身邊人,小團夥活動搞得不亦樂乎。
金榮從不單獨帶著一派人出門訪客,一般會水氏一人配王氏二人,或相反。這幾人作為金小小等人的陪讀,能獲準跟著金榮會客,這簡直是天大的“苦差”——駕車、規劃線路、捧盒、跑腿兒、備詢、記錄,甚至還要擋酒,行酒令,劃拳,應付各式各樣的挑釁和為難。
但是很出風頭!
比如,西寧郡王請客,這位禾字輩的老人的情況你水家人不能不知。那麽話題就必須你們來挑,揀老人最得意的往事說。馬屁質量你們要保證!
再如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借薛蟠、賈寶玉之名相邀,那麽其家族背景你王家子弟總不能說不知道吧?馮家來龍去脈你們得交待清楚吧?馮紫英的能量,在子弟圈子裏的咖位、口碑,和哪些人交好,你們得門兒清對吧?
誰說得明白,知道得多,就能隨金榮出訪,知道的少,那就隻能家裏待著。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為什麽這個實權將軍會與古人,那個漢朝耿直、不懂拐彎、有才而不遇的倒黴蛋同名?警幻仙姑的惡趣味?
馮紫英為人倒是爽快豪氣,這是京圈對他的一致評論,喜歡就是喜歡,討厭的就不假辭色。
這樣的性格在公子堆裏也算是異類,側麵也表明了其家裏對他寵愛有加。雖然其父地位在軍中算是高層,但馮紫英的這個性格很容易招惹敵人,比如仇都尉的公子。
馮紫英請客地點選在了春柔館。如今的春柔館越發興旺了——裏麵的姑娘姿色、情調、價錢在整個京城也是屈指可數。至於賭場,就更值得說說了。新老板一到,立刻將原本低調到不可思議的賭場改造得金碧輝煌,由最美的姑娘坐鎮賭桌,最俏的男孩往來伺候,最私密豪華的空間鬧中取靜,最隱秘的道路曲折幽深。
論新老板對男人心思的把握,十個範雪君也比不上。因為範姑娘她隻伺候過一個男人,那人名字叫皇帝。第二個她伺候的男人也是皇帝,卻二十多年沒有登過門、喊過娘。
馮紫英安排的包廂在賭場裏某個角落之中獨棟小樓二樓——壁畫纓絡,花窗穹頂,瓶插臘梅,爐薰丁香。主賓是金榮和宮布,陪客有賈寶玉、賈環、賈薔、史家兩個小子以及柳湘蓮。
金榮來得不早不晚,身後跟著水澠、水沂、王唯勇、宮布,沒太讓別人等候,卡著點來的。馮紫英、賈環、賈薔一直候在樓下,親自將金榮等迎上二樓。
看到金榮身後有甘為走狗的水澠諸人,眾人目光都閃了一閃。這些水氏旁枝的第三代子弟屬於“可以給麵兒、也可以不給”的層次,主要看其他公子哥兒的心情,或者政治鬥爭的需要。
前年,賈環原說要追隨金榮,看看一龍賈琮的成色,結果被警告不得出京。唯金振一意孤行南下拯救即將被宗師圍毆的金榮,從此脫離了體製,但也在金榮-連飛體係中確立了地位!甚至運氣不錯,給連飛指了條出路,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
賈環每每思之,咬牙切齒。所以他一見金榮便深鞠一躬,讓金榮有些不解其意。
賈環道:“金榮,自從你北上青城,我就自覺和你關係不同,還因差點和你成親戚而大喜大悲過……”事涉探春,他點到為止,“日後如何在北方生存,還要求教於你,待會兒咱們可要多喝幾杯。”
自從跟著金榮、金振和陸路通談妥了入清國當官的意向之後,賈環還沒找到機會求教於金榮談細節,今天可不能放走了他。
馮紫英笑道:“太守大人,這話說的好像劉備找到臥龍鳳雛似的。”
眾人大笑,隻有賈寶玉臉色紅得有些不大正常,但笑得格外響亮,似乎在說,這是我兄弟!與有榮焉!
史家小子一拍腦袋,“馮大哥,還有一個太守大人沒有光臨,要不要小弟去請?”這是要主動拉關係的意思了。
金榮道:“金振不在,一大早的不知上哪兒去瘋了……”
王唯勇插口道:“小衍聖公今日抵京,金大哥去迎接了。”
眾人一起靜下來,看看金榮臉色。來者不善,是衝著高呼“拉下神壇”的這位來開片的。
金榮淡淡地笑,道:“哦,原來是侄兒去接伯伯了。”輕描淡寫,嗬嗬,但願事到臨頭你也這麽淡定。
馮紫英道:“日後有的是機會和那位將種喝酒。”他把將種二字咬得很清晰,很重,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重視。
賈環不悅的目光立刻就轉向馮紫英。此人從來不和賈環交際的,他的名單上隻有薛蟠、賈璉、寶玉、蓉、薔之流。
史家兩娃立刻笑道:“清國民團也是厲害得緊的,人多勢又眾,還有地利。金振在山裏打了一年遊擊,躲躲閃閃沒死也是本事。”
嗯?
賈環眉毛立了起來。
柳湘蓮道:“我們在清國縱橫萬裏,殺人無數,所致之處無不披靡,哪有躲躲閃閃?”他也曾搶了不少東西,算天罡會裏比較出挑的,撤也撤得及時。於是出言幫了賈環一句。
史家娃相視而笑,“躲躲閃閃的難道另有其人?”這是在挑事?
宮布是賈環親姐夫,立刻接下話題道:“誰在揭老子傷疤?說我躲在後麵不敢出關?”其實北靜王也賴在關內不敢出長城一步,宮布護下賈環,大家立刻起哄,要史家兄弟給在清國打過仗的幾位敬酒賠禮。
宮布笑道:“還未請教這二位公子?”
賈薔一一介紹道:“都是史家表叔。這位是忠靖侯史鼎的幼公子史台嶽,這位是保齡侯史鼐的幼子史台岵。”
宮布道:“環三爺在東北殺人時您二位何處高就啊?”小兄弟二人臉紅。
金榮點頭道:“我在青城溫泉山擺下誅蠻雷火陣,原本想算計十萬蒙元大軍,結果浪費在了區區三萬人身上。那時忠靖候就在三十裏外,如果他膽子大一點,不躲躲閃閃的話,這三萬人頭怎麽著有一半會算在他的功勞薄上,不至於讓我全部送給了王大統製。”
這一個耳光打得如此響亮,以至於兩個史家娃都恨不得往桌子下鑽。
王唯勇表麵是個莽夫,名字也有個勇,其實卻是個狐狸,接口道:“可惜我小叔王夔在大同,千裏之外,動作稍慢了些,沒親自目睹地火煉獄……”
這一刀補得紮實,史台嶽和史台岵扭頭不再說話,卻也不曾揮袖而去。
馮紫英立刻喊上酒。
金榮道:“我們吃酒一向不問恩怨,隻問酒量…”
馮紫英忙道:“今兒個都是好朋友,哪有什麽仇怨?”
金榮點頭道;“拚酒論英雄嘛,想必諸位是不會認慫的?”
眾人一起喊拚酒就拚酒!誰怕誰!
柳湘蓮舉杯道:“金大汗,咱們自從香山一別,也七八年未見麵了。”那時柳瀚跟在金榮身後,刺客死光了他們才出現。
金榮此時已經知道柳湘蓮其實是水焉的人,混在京城圈子裏傳消息,遞小話的,自然給了個好臉色,笑道:“遙想當年,令叔全家風采依稀,不愧是山東地麵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啊!”
柳湘蓮幹笑兩聲,然後不再開口。金榮提到其叔柳瀚,就是在告訴他,金榮的話就是鄢國的話。
馮紫英沒想到這些人關係如此複雜,不禁有些頭痛。
賈寶玉便道:“今日咱們可要多敘敘,金榮你給大家指條明路走如何?”
馮紫英借著賈寶玉這話帶頭向金榮敬酒,話裏話外的要金榮的“關照”、“指點”或者“領引”。其實大家平輩,馮紫英更三十了,說指點已經是僭越,領引又是什麽鬼?當日何庥本想讓他給金榮帶句私話,探探金榮的底,結果草原大亂,馮唐帶著兒子上長城觀察草原革命。於是何庥與馮紫英都錯失了和金榮建立私人關係的機會,便宜了淩三攴淩宣,後悔啊!
金榮滑不留手地對付了幾句,大家一飲而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