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人生如戲,唱念做打(上)
“我本是二八好佳娘,織衣下田將線紡。可恨老天雨水降,衝毀良田淹沒家鄉……”
“嗯咳,咳,”扈四娘打斷了齡官的演唱。這個齡官嬌是夠嬌,但是形體偏弱,音薄聲細,做不了大青衣,但是扈四娘要給大家一個弱女反抗強梁的映像,就挑中了這個怎麽看也不像是下地幹過活兒的齡官。
“你須再粗獷些,記住你不是大小姐,是個粗使丫頭。”扈總導演終於找到一個齡官能理解的概念。
競爭者太多,太強!齡官看了看一共四個“四娘”,兩個徽班的大青衣,一個唱黃梅戲的美人兒,哼!
賈府的戲子們清淡有餘,放不大開。幸好齡官這些人氣質無限接近賈府的大小姐,很符合扈四娘夢寐以求的美顏效果——又美又嬌。所以她力排眾議讓齡官做女一號,當然要和三枚備胎最後大比拚,齡官雖然領先半步,卻依舊岌岌可危。
絲竹重啟,四個女主角一個一個過關,女人們深知,這是進京大考,要麽上天,要麽回家。個個使出洪荒之力,根據個人理解,動作表情都自有特色絕活兒。尤其是來自徽班的兩個老演員,當真是眼神腰身到處放電,旁觀的洛陽的風流學生們,特別是貢獻了詩詞和台詞念白的作者們激動地發抖。
那邊院子裏在排配角戲,漁樵耕讀獵匠大聯唱、皇帝的大段憂國憂民獨唱、王爺的為真愛寧可舍棄王位的大段獨唱、無數好朋友或師長勸他謹慎行事,莫要為情所困的對唱……快板行板慢板一句搶一句,當真聽著過癮。
絲竹管弦都有兩套班子,其中之一專門給這些配角走戲,花錢如流水。
按照送戲班子上門的賈薔說法,這規模,同時開三四個團都夠用了。
賈薔比之當年成熟穩重多了,見慣了富貴起落,對金榮再沒有算計爭鋒,隻剩佩服。當他麵對麵與金榮談論過去、八卦同學時,心裏好像在和賈敬說話一般高山仰止。
這個同學已是神仙人物,不是當年排練小蘋果時的總導演了。
金榮對賈薔的記憶僅剩排練節目時的各種搗蛋、幹涉、搶功,畢竟彼時剛剛穿越,腦子不是很清晰,前世今生的記憶穿插幹涉,混亂不堪。太過久遠的與賈薔的互動已經不剩多少,感覺跟陌生人差不多少。所以聊天時並無太多包袱負擔,說說當年賈薔偷聽排練,偷吃點心——金榮隻笑笑則過,倒是讓大帥哥賈薔尷尬不已——尤其戲班子的美麗女孩兒還在旁邊聽著……
賈府戲班子包括樂隊,都是賈薔在支應,忠順王隻負擔徽班和黃梅調三個班子的費用。這涇渭分明的作風也側麵說明賈氏和水涇要劃清界線,雖然肯定是做給皇帝百官看的,但是政治派別之間交往無小事,還是分清楚的好。
扮演五王爺的是唱黃梅調的一個男演員,形象有點粗鄙,但是水涇寧可變醜也拒絕用扮相超帥的藕官,寶官,大家也隨便他去。結果小生藕官、小生寶官隻好往後站。
這二人憋住氣要壓倒黃梅哥,唱得這叫一個賣力,要不是水涇想賣可憐,說不定男一號就被藕官和寶官給奪了去。
黃梅哥怎麽用心都唱不過那二人,搞得自己畏畏縮縮,越發地可憐兮兮,忠順王也就越滿意。
藕官寶官簡直鬱悶死了。直到有一次金榮來看彩排,黃梅哥弱弱柔柔,藕官寶官氣勢如虹,忙叫停,把藕寶二人罵了一頓。二人這才恍然大悟,立刻也開始裝可憐。加上徽班的一個帥哥,年齡稍微大了些大家都不太滿意,四個人一個比一個唱得慘,獨白說得一個比一個糾結,哈姆雷特都沒這麽窩囊過!居然就是這倒黴氣質讓忠順王老懷大暢,目光停留在藕官寶官身上的時間也多了起來。藕官寶官大受鼓舞,越發哀聲歎氣地,弄得黃梅哥越發的鬱悶。
演皇帝的老生挑的都是沉穩大氣的,大花麵葵官和老生艾官都沒入選。但她倆走了金榮的路子,嚷嚷說當初劍仙李白的鬧劇裏她們費了多少心血,又幫迎春和刑大姑娘到處請教殷商文化,功勞比天大巴拉巴拉。金榮便對總導演扈四娘道:“我們挑的演皇帝老生或者大花臉未必合上意,不妨多幾個備選。”
扈四娘深以為然,結果現在有六個老生或者花臉競爭皇帝一角。
尤其是高潮部分,皇帝在朝堂講八榮八恥,王爺在田間講為政當聽民意、清廉、嚴明。二人同時占領舞台隔空對唱,你一句我一句,這叫一個父子連心,合拍默契。四個王爺六個皇帝輪番上陣配合,看哪兩個最搭。沒想到居然是黃梅哥和葵官這二人,一個唱一個和,一個聲急一個情濃,一個憂國憂民一個居安思危……忠順王看一次大哭一場,來一次淚撒洛水一次,簡直……高興壞了。
冬雪降落在洛水兩岸,動身的時間也到來了。草原平靖下來,童隰那邊三天一封急報,五天一撥信使,牧民大革命終於在金榮遙控之下平安落幕。馮紫英本來要上洛陽見金榮,結果草原大亂,他跟著老馮去了前線視察。何庥的信使變成了賈薔,隻問了個好,其他重要信息一句沒有。
天下目光全在草原。
草原上出現了一個最高法院一樣的天下會,專門執法,講公平公正地對待每一個人,可能還會把爪子伸進青城的城管……
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蒙清趙三國交界處的熱鬧:賈蓉商號、水焉侍女、童隰的公務員、陸路通的代表、天下會觀察員都已雲集後世這個叫做承德的地界。
趙清談判簡直就是蝸牛打架。陸路通帶著隨身助理假作送糧,其實是將張蓁送往山海關。更做了新城的安排——這天大的好事兒,清國當然要入股!最想不到的是,陸路通的獨院舊居還保留著,後來成了一個旅遊打卡地。
等到大公主的人段妍妍夫婦和莫姒姒夫婦攜天網少年到達時,陸路通單人匹馬回了北京。留下清國接糧隊的人員緊急給國內送信兒,開春的時候,人員物資必須要到承德。
王子騰的族叔冒著風雪從北京抵達承德時,這裏已是千帳雲集。借著早年漢人逃奴在此平整的土地,引水挖渠,一片興旺景象。
王家信使如風,從北到南動員起來,到正月剛過,福建浙江的十艘大船開始活動,開始為打仗做適應性訓練。
趙國提供了渤海的一個彎彎曲曲的通海口,又一次開始憑借地利坐享其成。當然港口建設是趙國的任務,童隰和何庥即將達成共識,細節慢慢談——這是深入一體化進程的一環。新城一開埠,何庥必然進入史書,享受淩三攴都沒有得到的曆史地位和經貿成果。
其實聞風而動的還有朝鮮,王子李頎已經準備元日登基,他的耳目早已報上新城之事。新年未過,朝鮮使者已然找上門來,向新城代理總理劉塬申請加入。
其實新城臨時總理是段妍妍,副總理是劉塬。不過在朝鮮使者麵前,由女總理接待有些尷尬——哪怕是跑天下跑斷腿的段妍妍也不大放得開。於是便由劉塬和柯劇同時接見來使,一看居然還是青城裏掌管朝鮮鋪子的熟人!
於是朝鮮成了和清國、蒙元、趙國同等地位的創始會員——把日本政府嚇了一跳,是後話。
金振和老阿嘎可憐兮兮地穿著一套不合身的戲服,鼻子上兩塊白,豎著衝天辮兒,在群美環繞中扭扭捏捏地晃,一會兒插科打諢說兩句俏皮話,一會兒假模假式勸解落難的王爺和四娘,目的卻瞄著他們口袋裏的銀子。尤其阿嘎那山東日本口音,說著,“哥兒別難過,老天爺看著呢,你的包袱讓我瞅瞅。”或者“姐兒別傷心,給哥兒生個一男半女,不比什麽都強?你的褡褳漏不漏?”那味道簡直笑死個人。
金振扮演小偷,在五爺身邊飄過來,晃過去,跟鬥把式翻得那叫一個精彩。結果五爺被強盜欺侮,這小偷還跳出來替五爺打抱不平,說這個皇子不是壞人,兜裏幹淨得好像過年前的老鼠窩……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反正怎麽讓人開心怎麽來,怎麽挑逗觀眾眼淚怎麽來。班子裏的醜角兒人選雖然也有好幾個,可就是沒那個老人家的蔫壞勁兒。阿嘎這個小偷,最後變成了好人,一會想騙五爺的錢,一會勸四娘不要上吊,嘮嘮叨叨還說,“叫你別死你偏要死,不知道傷心的都是稀罕你的人兒?”
扈四娘在下麵聽到這句戲裏原本沒有的台詞,是老阿嘎的即興,愣了半晌,然後放聲大哭。
下了戲,金振一屁股坐在金榮身邊,抱怨金榮不體恤弟弟,還拿準宗師高手當戲子耍著玩兒。
阿嘎連忙給金振使眼色,叫他別說話了,看得罪了給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