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姻緣天成,獨於罹者(上)
自從武當山回到現實世界,胡氏每天都有些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她放下針線,收好那硯台,走到窗前。
金小小整天忙著舞刀弄槍,寫寫算算,這會兒子又不知鑽天遁地去了哪兒。金美美肯定纏著桃葉,不能分開哪怕一秒鍾。金當當有兩個專門伺候他的南越丫頭,要麽去看小車夫練武,要麽騎馬。
胡氏目光向隔壁瞟去——南霞和胡氏一樣心事重重,大概是離京城越近,她的焦慮程度越高的緣故,她整天呆在房間裏發怔。
從南霞想到賈琮,聽說最近他和阮光纘書信往來極其頻繁,未必全是迎春的婚事,更可能在密謀複國:兵從哪裏來,錢從哪裏出。很明顯,疍民成功地攻下富國島的先例給阮光纘巨大啟迪。賈琮建議他到廣東廣西的疍民裏招兵買馬。從西域下來的賈氏“名將種子”藻、萵正閑著,大可重新披掛上陣,從金陵那些個富貴溫柔鄉裏脫身。
吳燁和崔晨已經出發,去四川把自己心儀的姑娘從家裏偷出來……
胡氏在心裏一個一個幹兒子地算過來,陡然驚覺,金榮在身邊隻留下了女人!但凡有點用的小夥子大肚婆全部打發了出去創業。甚至金家五仙都得了海量金銀去幹活兒了。
最近胖了一圈的阮福映則被當作外交官來用,迎來送往,在河南官場上應酬,如魚得水。賈出雲則提著那本會“吃人”的道書,給金榮賺銀子。張出塵和奣凮宗師的弟子以及惜春每天圍繞著道書轉,也不知道有沒有領悟到點兒什麽。
五燈最近有些躲著張出塵,一個人跑山上采藥,研究中原草藥去了。
聽說扈四娘天天跑東嵩陽書院,掏錢騙才子們寫詩填詞,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主要是躲著胡氏和桃葉)冥思苦想,據說要憑她好幾本暢銷劍仙書製作人資曆,親自操刀弄出個宏篇巨製來給自己正名(洗白)。
水涇和水汲偶爾會捉住金榮,跟他聊治國之策,茶水喝出了一大堆渣,但是豫王心心念念想要的能比肩德王、蜀王問答錄的作品還遙遙無期。
金榮總是一幅懶坯模樣,遊手好閑,走馬洛陽,觀山涉水,寫字畫畫,很不正經。
胡氏則負責大家入京的禮服,手下管著幾十個裁縫。她和桃葉的首飾盒、箱、包基本上已經空了,水焉帶走了她自己的東西。剩下的都是不太容易變現的尖貨,精品是精品,可惜衣飾搭配的選擇餘地很小了。
難道要以一副窮酸樣回京城去見小姑子?胡氏從大富回歸貧寒,心情十分複雜,所以當有人來報“馬道婆請見”時,胡氏樂滋滋地道:“快請進來。”終於有個人可以聊天解悶兒了。不知道為什麽,河南官場上從豫王妃開始,貴夫人太太們一個都未上門或下請柬,胡氏和桃葉的社交生活為零。
這個馬道婆年輕時必然是極漂亮的,如今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舉止言談極殷切,雖然可能是上門打秋風求讚助的,卻並不低三下四。
二人在豫王府花園中的小暖房裏坐下說話。聊了幾句,胡氏才注意到這個道婆居然是京城下來的。
胡氏立刻警覺起來。自從有了羅姥姥、柳氏的深刻教訓之後,胡氏大概已經知道,能到達自己身邊來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兒。
馬道婆介紹了某寺廟的靈驗,生兒子多麽靈,又說符咒、祈福規矩,直講了半個時辰。胡氏是見過大世麵的,這種檔次的聊天解悶讓她疲勞,且無聊。她站直身子,吩咐南越管賬丫頭拿五十兩銀子送客,轉身要走。
馬道婆道:“太太有沒有聽說過補天祈福大術?有些人壽命有虧,用這個大術能延年益壽,把早些年折損的祖蔭福報給補回來?”
胡氏一甩手絹,又坐了回來。眼睛雖然沒有去看馬道婆,嘴裏笑道:“你還懂補天延年術哪?”
馬道婆按著太陽,傷心地道:“不是我老婆子吹牛,京城裏多少夫人太太每年點的香油燈不是我安排的?多少小姐少爺拜我做幹娘!若沒兩樣散手,我也不敢從京城下來找您。”
胡氏瞟她一眼道:“這說的,你是衝著我兒,還是衝我來的?”
馬道婆笑道:“貴人後宅內總有些不好讓男人知道的事,老婆子專門就是來跑個腿兒,送個信兒,賺個辛苦錢。”
胡氏起身道:“我不認得什麽貴人夫人太太,原也無須聽你的什麽勾當——補天延年之類的事兒一聽就不是好路數……我兒子一言不合會殺人的。送客!”
馬道婆穩穩當當地笑道:“太太未免有些太心急了些。我老婆子雖然喜歡攬事兒,但傷天害理的事兒不做,壞人名節的事不做。補天延年的事兒先放放,我帶給您的是有人問問賈琮,他願意不願意尚公主?”
胡氏冷笑道:“這話說得更滑稽了,我是什麽牌麵的人,管得了賈琮的婚事?”
馬道婆笑道:“那位原本想找令貴妃,結果又怕令貴妃多心,掀了桌子就不好了。您和賈琮雖非母子,隻怕從金大汗那兒算起,勝似母子——對南霞真人不好說的話,跟您說肯定沒後患。”
胡氏譏諷道:“倒不知道你還能搭上皇帝,給皇貴妃女兒做媒。”
馬道婆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做媒是積德行善之事,老婆子有什麽不敢做的?莫說是皇帝的女兒,就是玉皇大帝女兒……誰不盼嫁個好人家?就說我,哪怕在鄢國公主麵前,也有兩分顏麵的。”
胡氏想了想,“莫姒姒、段妍妍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原來就是你!”
馬道婆得意地道:“那兩個小浪蹄子,背後敢說我壞話?”
胡氏道:“你和劉塬不一樣,他攻向鄢國公主那一招根本就是空招。你又是什麽情況?為什麽鄢國公主追了柳瀚、史鼐、毛桂花的性命,偏偏又留下你不動?”
馬道婆咋舌道:“乖乖,怎的太太您啥事兒都知道?”
胡氏譏諷道:“還不是有人擔心我上人的當,提前讓我知道知道外麵的人心有多可怕。”
馬道婆嗬嗬大笑,得意洋洋地道:“太太可知道,老婆子憑什麽自由出入國公府、王府後宅?憑什麽能收無數貴公子做寄兒子?”
胡氏的好奇心要把她吞噬了——但是她總算知道得端著!她明月照大江地搖著團扇,冷冷地道:“上一個連問了我三個奇怪問題的人的骨頭恐怕現在已經快爛光了。”
馬道婆翻了個白眼,道:“行,行,行,算我怕了您呐——老婆子我是前任天網總統領身邊人,對鄢國公主有教導責任,要負責天網傳承之職責。”
胡氏道:“鄢國公主去了土默特,怎不見你跟過去?”
馬道婆道:“她幹得挺好,天網的影響力、威懾力比過去擴張了十倍。我去幹什麽?沒的招人嫌。”她抬頭看了看胡氏的表情,咬著嘴唇道:“您瞧瞧,咱們越說越遠……賈琮的事兒您看?”
胡氏道:“是哪位公主有意下嫁呀?”
馬道婆擺開手指:“二、四公主早嫁人了,八還小,七公主年齡正好。”
趙國規矩,皇室的男孩兒女孩兒接受同樣的文武教育,皇帝子女的排行是放在在一起算的,比如水碩老大是兒子,早夭,三五六是男孩兒,等等。
胡氏起身道:“真是不讓人消停啊。你明兒來聽消息吧。對了,讓你捎話的人沒給個信物?”
馬道婆從懷裏掏出個折扇遞上,胡氏展開,原來是詩配畫。一個極美的女子露出了側臉,正在賞花。扇子背後有詩一首,嬌嬌的小楷,清麗而端正。
胡氏不太識字,收起扇子笑道:“賈琮是個武人粗坯,哪裏配得上人家嬌滴滴的才女?”
馬道婆笑道:“七公主就是喜歡赳赳男子,不是英雄人物人家還看不上呢。”
胡氏恍然:“以皇室家風,估計這位公主武功不賴吧?”
馬道婆道:“聽說同齡人無敵手。”
胡氏撫額:“難道是下一任天網總統領?”
馬道婆微笑著道:“這個老婆子可不敢亂開腔。”那表情卻充分說明了胡氏猜得不錯。
胡氏道:“也就是說,皇室用一個實權公主換賈琮叛出賈家,淨身出戶?”
馬道婆端茶細嗅,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