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漱雪投石,聞凩驚夢(上)
秋日的長白山極美,綠、黃、棕、黑、白五彩斑斕。山衣錦繡水常綠,風吹天籟雲如龍。
傻王爺領著一千騎兵遊弋在山水間,黑土地幾乎被荒廢了一年,狼狐熊虎鹿兔雞鷹,什麽都有,隻是沒有人。
荒涼的大地完全看不出曾經在這裏爆發過戰爭,兩個皇子頭顱就在這一帶被砍下。那兩個皇子的名字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甚至他們的親人也不再提及,沒福氣當皇帝,死了就算了——反正大家都在等死,早一刻,晚一刻而已。
當年舍旺被擒的那個艾新角羅氏十萬人的大鎮也不是很難找,但是陸路通實在鼓不起勇氣進去,隻想在外圍遊蕩,延緩被羞辱的時刻到來。
他是代表富察福爾康來向艾新角羅求和的。
清國事實上崩潰解體了,這出乎意料的結果讓富察們不爽,但是回天乏術。一個分裂的組織,隻有在外來壓力下才會統合內部。但是趙國不來打,蒙元不來談。清國做盡姿態,拋媚眼或行挑釁之姿,換來的卻是徹底的無視。
蒙元和趙國的一體化雖然中間有點小插曲,風波一過立刻加速——嚐到甜頭的趙蒙二方哪能容忍時機白白過去。既無金錢產出,又無政治交換,吃啥喝啥?西北風嗎?
貨物之河洶湧澎湃流向青城,一麵用於造新城,一麵用來造天廟,貴人們的天下城別業更是如火如荼,互相攀比。
光水焉、水涗、薛氏、賈氏、甄氏、許氏幾家,已經在天下城別業上花掉了百萬兩銀子,如今還在上升!
居成吉設計開工的天下銀行之氣派宏偉,簡直快趕上宮殿了!
更別提其他金帳汗國的長老族長紛至遝來買地造房!帶動了多少生意!養活了多少維拉特人!金榮跟德王講,大造樓堂會所能推動地方致富,信矣。隻是不知道拉動內需和窮兵黷武之邊界在哪裏!這是一門大學問!
去青城的小辮子們帶著可憐的價值不過十萬兩的山貨來到青城,打個盹功夫就被消化了,連童隰都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大老遠的過來就為了這區區十幾萬元的生意?”
不得不說,童隰的驚詫不是裝的。
但是清國真的是散裝的!八旗生意各歸各,下麵的小部落哪怕為了五萬隻羊的小生意也寧可自己玩,絕不交給清國商務部。
所以代表清國而來的商隊其實誰也代表不了,隻有富察自己一家撐著商務部門麵不倒。
也怨不得趙蒙不把目光投注過來,清國人自己都隻想在國門外麵待著,能不回國就不回去。
如果再不改變,清國將不戰而亡,重回千年前的曆史,偏安一隅,混吃等死,看看誰比較凶狠就依附誰。
陸路通代表皇帝而至,一方麵算是給艾新角羅麵子,我是皇帝的第一親信。另一方麵,陸路通比較能打,哪怕是談判說不通,但肯定逃得掉。
獵了一頭正在貼秋膘的熊後,實在是拖延不下去了,陸路通一行走上山道,去迎接艾新角羅的怒火。
乙裏本死去,艾新角羅氏在政治上立刻陷入被動。永琪是鴉片鬼,兩個嫡子運氣不好,出了差池。但是歸根結底,這是艾新角羅內事,與其他七大無關,但是並不妨礙大家看笑話。乙裏本兄弟之死則進一步使艾新角羅族成了笑話。
四家聯合倒艾新角羅,功虧一簣,被黃雀在後的富察一鍋端了,大家都成了二等公民。元氣大傷之下,艾新角羅也不得不低伏去角落裏舔傷。
一年時間,傷口不僅沒有愈合,而且有加深潰爛的趨勢!青壯人口丟失近二十萬,土地荒蕪!要不是還有阿息保在蒙元遊曆拉攏盟友,艾新角羅恐怕會分裂:一家叫艾新,另一家叫角羅。
這一年的GDP狂跌不僅重創了富察,艾新角羅更是如此!且不說揭開鍋沒足夠的糧食,連下麵的農奴隊伍也開始不穩,人人都在傳說王道根據地的賈公子,是多麽多麽的愛民如子、公平公正,施藥助農,如父母一般慈善的大貴族……
兩個族長經常會碰頭,交流一下秋收的慘淡和冬季的難熬。
搞得不好要死人!
說不後悔是假的,當初就應該選擇要麽跟富察拚,要麽跟富察談,現在這個狀況不打不降不談的“三不”算怎麽回事兒呢?縮頭烏龜嗎?眼睛一閉這個世界就安全清靜了?
可是富察不來談,難道要我們貼上去?皇帝的仇還沒了結呢……
陸路通揮鞭策馬,登山下坡。雪地還沒一寸深,樹枝老藤綠意猶存,雪豹、鬆鼠、麂、貂、隼身影隱約可見。但陸路通幾乎失去了打獵的心思,看著準備過冬的肥厚大屁股扭著小碎步消失在葉黃藤綠之間,有些興致缺缺。
陡然哨聲大作,無數箭頭從林中石後葉間伸到咫尺之遠。陸路通打了個哈欠,艾新角羅把自己一行人放這麽深才出迎,看來是有的談了,這個態度讓陸路通精神一振。
當他看到艾新角羅的核心——第三代首領出來了三個,扯著嗓子跟自己手下對罵,心裏便篤定了。
陸路通乘著雙方在浪費口水之際觀察著對方每個人的氣色、衣著、馬匹的肥瘦和毛色……越發有了底。
等雙方罵手開門走了一遍過場,他上前一步道:“請稟報族長,說傻王陸路通求見。”
其實陸路通封號和傻字一點關係都沒有,傻王是別人強加於他外號,但說“沁陽王”未必都知道,傻王二字一出,立刻全嶺轟動。
稍候片刻,兩個族長帶著數百人前來迎接。
陸路通從心底裏笑出豪氣萬丈,單騎獨馬迎上前來。三個大佬同時躍下馬,握手大笑。
團結一致的清國又回來了。
逝者去矣,生者還得往前看,對不?
寶音讚普從藏女們嬌弱的身軀中拔出自己枯瘦的腿和臂,舒適地仰天倒下,女人們一哄而上,用清潔的濕布把寶音讚普的“這裏”和“那裏”擦拭幹淨。給他穿上柔軟油膩的絲袍。
賈玏捧著一疊文字,繞過手臂林和大腿池,放到寶音手裏。然後從旁邊桌上取過一杯紅酒一飲而盡——策妄阿拉布坦從喀城淘選的最上等的葡萄酒和白酒曾經堆了滿滿五個大櫃子,現在剩下不多了。
寶音細細讀著那疊紙——當年他的漢語考試是過了六級的,隻是不屑當趙國的官,沒有去和宮布、朝魯爭。
女人們毫不顧忌賈玏就在旁邊,自顧自慢條斯理穿上衣服,然後寶音將她們攆走。賈玏才將歪向一邊的眼睛正過來,開始把玩一台九層琉璃七寶白銅油燈。這是少數沒有被金瓏打包帶走的好玩意兒——你總不能什麽都不寶音留下吧?當然這一兩年寶音的庫藏又豐滿了起來。
寶音坐穩圖播王位後,將國事全部交給紅衣廟,命其監督稅收、教育、普法、治病、賑災等,這是金榮的建言。畢竟紅衣教是地頭蛇,勢力龐大。當年說換個國王也就是幾個大主教碰個頭開個小會的事。如今紅衣大主教牢牢綁在金榮戰車上,正好把這些知識分子拿來用。
而寶音隻要掌握好軍隊訓練、思想建設就好。從青城帶來的教官全麵複製了青城的隊列訓練、魔鬼強度、趣味比賽、信號係統、和憶苦思甜——控訴過去半奴隸的生不如死的任由老爺打罵的苦,到如今被長官打罵的甜……唯一不同是,現在有錢賺,可以享受到和老爺一樣的吃喝玩樂,還能把凶神惡煞般的“腐敗的”、“不合格的”紅衣僧們抓起來,逼其還俗——也就是剝奪政治權利,回去重新考試才能再進體製!軍隊地位大大提高,不再是免費炮灰!
哪怕那些紅衣僧們洗心革麵,徹底接受改造,當上了合格的僧人,還必須要下鄉去積累功德……
由此整個上層建築被改造得煥然一新,寶音過上了酒蟲肉蟲的日子。
賈玏送來的是天網報第二刊。
讀到金榮的“把孔孟拉下神壇”,寶音笑著扔開,隻當這是漢人的笑話。當看到“現在的船是不是原來船”時,心裏也曾泛起一絲絲波瀾,微微有些心神不定,恍惚中仿佛自己錯過了點啥。不過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外麵世界和我高原王有什麽關係?你們打打殺殺哪有我輕輕鬆鬆的酒池肉林、活色生香來得爽?
我為了蒙元革命事業奉獻了青春與熱血……該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