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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受之於仙,故人依舊(上)

  三千年前五位仙人身穿五彩衣,騎著五色羊,持一莖六穗的稻種,降臨“楚庭”,贈稻後騰空而去,五隻羊則變成了石頭。這裏建城就是番禺廣州,羊城。


  金家五仙得意洋洋地橫著走在廣州擁擠曲折的街巷,似乎他們和五仙有什麽關係似的。海盜上岸,膽肥了。


  廣州曾為秦朝南海郡,趙佗的南越國都,三國時在孫吳治下,交州刺史步騭將交州改名廣州。唐朝末年南漢劉龔造反,定都於此,稱興王府城。


  這裏人語言用詞典雅,音調起伏多變,語氣溫和柔韌,像外語。這裏地理優越,物產豐饒,氣候宜人,實乃天授之福地。說五羊之城可比揚益當無不可!唐朝兩宋之廣州、泉州之大埠吸引了來自阿拉伯、南洋的大量商人,每日海關貨物吞吐如山一般。絲綢、瓷器、茶葉三大件之受歡迎,遠在萬裏之外的歐洲是有多少收多少。當阿拉伯人內戰,阻擋了歐洲與中國的商貿,歐洲人為求中國貨才有麥哲倫之流的探海之旅。


  廣州就是天下中心!


  金家五仙和嚴保根之流的海盜一上岸,簡直要撒歡蹦迪——如果不是金榮這棵大樹,他們哪敢大搖大擺地上岸?當仇家眼睛不夠亮還是趙國皇城司手段少?

  從北方來的孩子們,包括兩個蒙元小車夫,可就慘了,在這裏過得痛不欲生:首先,天天下雨,台風吹得發型都亂了。其次這裏飲食習慣是現煮,等點心、湯水、粥品、蝦餃能讓你等得睡著,而且味道古怪,該甜不甜,該鹹不鹹。最重要的是,本地人說話處處體現著高人一等的口氣,雖然自己未必有錢有勢,但對外地土包子不加掩飾的鄙夷表情就是那麽欠揍。


  當然以本地人瘦小幹枯的兒身板,哪怕是最沒用的小車夫一拳頭下去,估計就要吃人命官司了。


  從廣州人倒地不倒架子的尿性看,你殺了他,那嘴也是硬的。


  無數來自外埠的大船從此起航,奔向北方或西方,各種顏色的皮膚彩韻斑斕,各種色調的頭發如虹旗飄飄,各種身高的人類讓你不得不同意至少法國的讓·巴蒂斯特·拉馬克有一件事可能說對了,大自然讓你身體發生的改變會一代一代傳下去,慢慢地就有了獨特性——前提是環境不變。所以廣州人好吃的毛病應該是環境引起的基因偏好……這環境指的是上百種不認識水果、陌生的海鮮和看不懂的蔬菜。


  也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好菜,比如大黃魚稍微一煎,鮮味與油爆醬香完美結合,肉嫩似水,可算天下第一鮮。蛤仔雞蛋餅,蒸蛋魷魚仔,鐵板蒜蓉燒生蠔也不錯。魚丸、魚麵、馬鮫魚飯,海魚和著粗鹽醃的“一夜埕”很讓人眼花繚亂。大家比較喜歡過油紫菜湯,生醃蝦蛄,肥美的生醃螃蟹,紅燒梭子蟹。至於清蒸石斑、鱸魚膾也還好,但是泥鯭、石九公、狗爪螺、將軍帽、海膽……就有點考驗人。


  奇形怪狀的海鮮美味若細嚐,都有若隱若現的甜鮮味,大家特別喜歡蝦餃,能一口吃到肉。但是叉燒鹵煮烤鵝之類的大肉則又甜又淡,讓習慣十三香和辣椒、大口喝酒的野趣漢子完全欣賞不來。


  幸好有醇和清爽,杯底留香的梅鹿液酒,九江雙蒸、珍珠紅、長樂燒幾種白酒可以解饞,不然有人會說廣州啥也沒有,白來了。


  廣州將軍派人將金榮一行保護得好像皇子出巡,出門前必淨街,以至於連最淺薄虛榮的苗敢都覺得沒意思了。


  無人知和天下識的區別在於,你本可以裝豬吃老虎,先受氣再打臉,現在不行了,再大的強項令都乖得像隻露出肚子的笑臉貓咪。


  從他們嘴裏傳出的最大的吼聲是“難道這就是天下第一神童,五歲通背易經的金小公子?”或者“天哪,我竟然沒有想到,原來、現在、船都是知見障,唯心所造妄想,其本在虛,其實在空!緣起無明,緣滅則無明盡,何必區分新舊,反迷失了本心……當不如永斷一念無明,忘掉船或不船,妄想煩惱永不複起,舍報以取證涅盤……”


  你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羅列一下道聽途說的名詞,再亂七八糟解釋一下,就成了達者了嗎?

  金榮有些後悔,這幫子書蟲不敢議論該不該“把孔子孟子拖下神壇”,卻十分喜歡這個“原來的船”思辨題,正好符合了無聊文人八股之餘的調劑心情、娛樂清談需要。


  金榮自出道起也不知道給文人圈提供了多少話題,可算是文化人之下酒菜,扯蛋界之友……


  直到現在還有人在辯論何為冷熱,圓是不是水墨的最終形態,一把火後萬物去了哪裏,再加上漸漸傳出來的“王道治夷”議題,“不思進取的皇帝——老百姓養你何用”辯論或者更加大逆不道的“紅藍牌數量遠比是誰在說更重要”……以至於金榮煩不勝煩,閉門不出,宣稱水土不服,然後帶著老婆孩子娘從後門溜出去吃東西,身邊僅有賈琮母子,小車夫,三個伶俐的南越丫頭陪著。剩下的丫頭伺候不良於行的張蓁喝酒。


  家將們早得了大把銀子,被打發去自己玩兒了,五仙、出雲、五燈和尚和阮福映則被請到廣州府,和府尊大人、廣州將軍等大談南越國策,及南越、暹羅、緬甸、高棉、馬來十國的政治形勢。順便把英國法國的野心大力宣揚一翻,將他們的火炮威力誇張了十倍。


  金榮他們在番禺老街上吃喝玩樂一番,趕走了自稱是祖傳相麵/刮麵/修腳/膏藥/按摩的“人中奇葩”無數,斷了小偷十五人的手腕,踹飛不開眼的妓女五個,扇了向桃葉、南霞、胡氏獻殷勤的葡萄牙人/法國人/荷蘭人水手耳光三十多個,打斷了來碰瓷的土匪七條半腿。


  和這些地痞流氓有親戚關係的捕快本想將這些囂張跋扈的外地人抓起來敲打敲打,結果大家仔細一看,認出了當前那個小胡子帥哥應該可能大概八成是“惹不起的”北邊的那位,結果街淨市平,被金榮收拾過的碰瓷、小偷等全立刻被捂住嘴拖走。至於外國水手,挨打就挨打唄,有本事你去打回來。


  金榮根本不去看捕快們諂媚臉色,自顧自搜刮市麵上的好東西:他們購買了海外鍾表音樂盒準備給孩子玩兒,又買了海外金銀器寶石沉香黑檀文玩,花了萬把兩銀子;後又甩下幾百兩銀子買了十個黑得像炭一樣的昆侖閹奴——可能是坦桑尼亞附近的,應該不是索馬裏的。


  捕快們都穿上便衣,前呼後擁地把金榮一家保護在核心,最後得了二百多兩銀子賞,又是一陣歌功頌德,馬屁如潮……真壕,真土財主也。


  至於購買黑皮昆侖奴,金榮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心理障礙——總比被賣到美國收甘蔗棉花強吧?這些人老實肯幹,隻要收拾幹淨了下半身,還是比較老實好用的。兩百年後,他們後代除了會扔下老婆孩子跑路,就隻會吸毒搶劫,比能幹的祖宗們差遠了。


  人生幾何,對酒當歌。何以解憂,唯有花錢。黑奴背著大包小包,捕快們眾星捧月浩浩蕩蕩地伺候著大家回到館舍。


  一路掃街,任何一家店裏麵的小廝算是慣見白的黃的,也不禁咋舌——見過敗家的,沒見過這麽不把銀子當回事的:盡買些沒用的東西,當然黑奴除外。


  回到下榻店,更是人人咋舌。這個迎賓館整個兒包給了金榮一行,房舍寬裕,會客廳大得可以坐幾十號人。


  金榮要累死了,逛街比打架累人,此乃定律。他忽然驚覺抬頭,兩條人影款款站起,向自己走來。前麵一張如春花般綻放的臉正對著金榮擠眉弄眼,金榮不喜出望外地喊,出塵小道姑?


  自從金榮被宮布和巴特爾拐去大同,出關入草原後,二人就沒有見過麵。宮布曾給小出塵帶過幾次來自草原的問候。奉上的禮物不過就是小鳥、幼鹿、羽毛大氅之類的不怎麽稀罕的物件兒。而出塵的回禮則是手工鞋子、長袍和羊毛圍巾——難得她一邊跟賈敬練功夫,一邊教惜春練功夫,一邊做女紅。怪不得張前天師一直說這個女兒對金榮比對他這個爹還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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