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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換湯換藥,抱夢抱歉(上)

  既然換一塊板,那船還是“原來”的那艘,那麽換了多少才算是“另一艘船”呢?


  金五仙道:“全部更換的那一刻總是新船了吧?”


  賈琮笑道:“比如這船名字叫遠眺號,在最後一根纜繩被更換前還是遠眺,最後繩子一換就變成了近視號嗎?難道最後那根繩能定義整艘船一萬個零部件嗎?其他的繩或者木頭會不會有意見?”


  眾人大笑。


  對啊,憑什麽最後一個微不足道的木板或纜繩能決定“我”到底是原來的我還是“另一個”我?斷了腿,瞎了一眼,生了病,我就不是我了?爹娘就不認識了?要不要改個名字?

  南霞道:“局部和整體……就好像趙國是每一個人組成的趙國,但是卻不是任何一個趙國人能定義的趙國!難道皇帝換了,趙國就不是趙國了?”


  現在宮女膽子居然大到這個地步了?在外國地界編排太上皇去世……趙國皇帝聽見了會怎麽說?豎大拇指嗎?

  金榮道:“所以這是一個變與不變的問題。有些東西一直在變,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賈琮,你過來。”


  出於軍人的習慣,賈琮順從地起立,走到金榮麵前。


  金榮極溫柔地拉起他的手,仔仔細細地看著他,“我相信現在是時候告訴你一件事了。”


  賈琮臉都紅了——當著孩子女人的麵,你要告訴我什麽?桃葉會怎麽想?朵朵會怎麽想?你早不說晚不說,老子要準備結婚了才說?我該怎麽回答他?

  金榮牽著賈琮的手走到南霞麵前,轉頭對賈琮道:“跪下。”


  賈琮還愣著,金朵朵心頭閃電劃過,已然明白了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天啊!我竟然把……當成了……


  賈琮看著捂著嘴淚花滾落的南霞,腦子裏一片空白,再轉頭看著金榮。


  金榮道:“沒有什麽變化能讓一艘船變成另一艘船。盡管你曾經失去,現在重新得到,有增加有刪減,有更換有保留,不管她在你身邊守護,還是被送到宮中當令貴妃——南霞始終是你的親娘。現在你們團聚了,風風雨雨,生生死死,她終究放棄了榮華富貴回到你的身邊並請求你的接受和諒解。”


  南霞搖搖欲墜。


  賈琮還在遲疑,信息量太大,他的腦子有點使喚不動。金榮的話在耳中回蕩,但根本沒有聽懂。


  金朵朵一腳踢在賈琮膝後,二人同時跪在南霞麵前。


  金榮微笑著對南霞道:“您托付給我的,終還是圓滿完成了。”


  南霞摟著賈琮放聲大哭。賈琮先抗拒地想掙脫,但終究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久到自己已然完全放棄了內心的期待和堅持,開始絕望……他僵在南霞懷裏,嗅著母親身上的味道,某種幸福的安全的感覺從記憶深處翻起來,那種極致的愛,全身心的投入,無私的傾注……在他堅硬到極點的內心外殼上迸發,照亮了賈琮的人生回顧——那時他還隻有一歲。


  賈琮放聲痛哭,緊緊擁抱著南霞,聲嘶力竭。


  金朵朵欣喜地看著母子二人,陡然內心深處出現一絲明悟,腦中一道光亮起,全身上下仙靈微光陡然爆發,除了金榮饒有興致地觀察,其餘都震驚於賈琮母子相認而拭淚,無人關注金朵朵變成了另一個人。


  金榮對坐在地下的金朵朵點頭道:“你醒了?”


  金朵朵道:“百年一夢今日覺,孑然半生終不悔。阿彌陀佛,施主,我們都著相了。”


  這又是什麽情況?

  金朵朵翻身站起,身體麵目如同融化了一般,片刻後固定下來。她變成了一個好看的男子,頭發本已長到三寸,結果又紛紛揚揚落地成灰。


  賈琮母子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這個麵目分明有八分像金朵朵,其實是另一個人的和尚。隨即他變成了千嬌百媚的金發女子,又變成一個長著老鼠須的小男人,隨即他變成一個紅衣僧人,最後定格成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少年。


  “雖然增加、減少、更換、經曆了許多,繞著原點轉了那麽多圈,已迷失了上千年,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但最後才發現那船還是原來的船!今日得施主點化,終於明悟了。雖然我不是原來的我,但我還是我。”


  他深深一禮,用英語、日語、西班牙語、俄語、波斯語、希伯來語各說了一遍。金榮嚴肅地回禮,表示一句都沒聽懂。


  那少年笑道:“剛才求媽祖,讓不相幹的人消失——媽祖靈驗啊,原來不相幹的人就是我自己。唉,給通靈寶玉打了一千年的零工,我倦了。不如去休。”言畢化為一道光,彩虹一般飛向天外,在半空被通靈寶玉一口吞噬。


  隻是金朵朵臨行前盯了出雲一眼,將一枚仙靈微光小球留在出雲心裏——欠你的算命錢兩清啦。


  金榮嘖嘖,真是個講究人兒。


  通靈寶玉大嘴消失退去,賈琮和周圍所有的人全身一抖,立刻恢複原來痛哭流涕和陪淚感動的狀態。金朵朵化虹而去沒有在他們心中留下一點痕跡——不,他們已經不記得同伴中曾經有一位叫做金朵朵的女子,她的靈魂從碎片中重生變成了紅衣主教,變成了張獻忠的謀士,變成了趙匡胤的後代,變成了一賜樂業公主,變成了談經說法的僧人,變成了鑽研學問的儒生……新船舊船之說在媽祖像前產生了化學反應,點透了她的前生今世,應了她的祈禱——於是她找到了本來,憤然向通靈寶玉發出最後一擊——明知無用依然要做的逃離。


  雖死無憾。


  失敗不可惜,雖蠢但可敬,勇氣亦可嘉。


  也許,金榮的未來和這個金朵朵一樣,將會迷失千年,一朝明悟,憤起自決。


  那艘船雖然換下了所有的零部件,終究有些東西沒有變。


  變的隻是一時的遭遇和選擇。不變的是永恒的堅持。


  終有一天,船會回到出發的港口。雖然模樣不再,道路不識,鄉音已改,但是,我們知道這是回家。


  出雲呆呆地摸摸胸口,似乎心裏多了點什麽……奇怪。他提起記錄稿,檢查了一遍沒有錯漏,但自己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按慣例,金榮的一言一行都有方方麵麵的人做記錄——比如阮光纘的起居郎,比如毫無存在感的出雲(光忙著記錄了,自己沒有就新船舊船發表看法,遺憾),比如禮部的官員,比如天後宮媽祖廟祝。


  大家還在天後宮裏吃齋時,“原來的船”已然傳開,通曉漢語、儒學、道經、佛語的高士能人開始對這個議題進行多方解構,眾說紛紜。


  學究甲:“譬如嬰孩,吃飯喝水長大成人,早已不再是嬰兒模樣,他變成另一個人了嗎?咹!?他嘛,隻是長大了,衰老了。”


  學究乙:“譬如屠夫,殺生半世,一朝悔悟,入廟修行,他身子沒變,但從欲墜畜牲道變成伺佛。你能說他還是原來的屠夫?”


  學究甲:“淺了!淺了!在做屠夫之前,他是什麽?不要把他定義為屠夫,也不要把他定義為伺佛者。其實他從來沒有變過,變的隻是其想法、喜好、個性。”


  學究乙:“他的想法改了,悔悟了,個性和善了,愛好轉變了,不就是變成新人了嗎?”


  學究甲:“女人想法天天變來變去,難道每換個想法她從你的老婆變成別人老婆了嗎?”


  學究乙:“你敢說我夫人?找打!撕你的嘴!”


  ……


  皇帝召見他的司馬、司徒、司空、都督們議事,主題是進攻富國島報複阮福映,吃過午飯,金榮的題目傳了來,大家一下子來了興趣。


  一人道:“得先定義什麽是原來。”


  第二人道:“是不是說,‘原來的樣子’就指不變?那麽世上無本來了。人不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水在流,人在老。所以金大師的意思肯定不是‘一模一樣’才叫原來,求‘本來麵目’也不是拒絕變化。否則水流過去,難道這條河就不在了?”


  第三個道:“為什麽要出這個題?新模樣,出發點,舊歸宿……研究這個矛盾有意義嗎?我們想破腦袋,長了見識,改變了思想認識,難道就不是我了?”


  第四人道:“當然有意義啊,你老婆外麵偷偷有了人,玩厭倦了,回來告訴你,她還是當年的她,希望你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大家齊啐。女人哪敢說這種屁話?但是他們這些渣男一年總要說好幾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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