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籠中囚鳥(下)
連飛身體伏得更低,輕起緩落,踏著泥土繞開石塊,向地下冒光處潛行而去。
夯好的路麵旁邊地上零零散散的擺放著幾塊大如牛羊的太湖石,想來是給人坐的,背後有一小坡,爬上去查看,隻見有一人寬的階梯直通地下,燈光或火把光向天上射出。周圍土地上腳印淩亂,鍬鋤鎬擔竿竹木板隨意扔得到處都是。說話聲音隱隱傳出來,曠有回音。
寧國府挖了個地道或地宮?普通人家挖地窖,通常就是裝幾百斤過冬的白菜,炭,冰,米麵,鹽,鹹肉,或者龍袍、金珠、冠冕、刀槍盔甲-——如果胸懷大誌且不甘寂寞的話。應該也有人會在地下關著鄰縣的美女,山下富商公子、不賣女兒的楊白勞等等有特殊交換價值的貨物,如果不怕砍頭流放的話。
賈府富有三海,在地下藏什麽都不會出人意料。
連飛屏息,一步步往深處探下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過他卻沒想到,這事兒跟他本人或金榮有一文錢的關係嗎?賈家滿門抄斬或雞犬升天都牽扯不他們啊,現在一步踏出,因果就接上甩不掉啦,真是個坑主人、坑臥底對象的小孩子啊。
階梯底插有火把,火焰的劈啪聲不絕於耳。任何人想通過這小小的口子進入,必然現身於火把光的照射,黑暗中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就不得而知了。連飛退到光圈外,再不敢前行一步。哪怕是神仙,會隱身術,怕也會露出馬腳。狹窄的通道,隻要有人動作,氣流立刻會變化,火把上冒出的煙和火苗必然突變。
連飛從土牆上抹點灰,塗在臉上,將本來花紋密布的偽裝臉皮畫成灰黑一團。過了一會兒,剛才聽到的說話聲再次響起由遠及近,但聽不清說話內容。
兩人腳步越來越近,連飛無聲地退出隧道,伏於樹叢之後。火光大盛,兩個漢子一前一後走上台階,說笑著走了。
嗯?就這麽走了?
連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同時也隱隱感覺這裏可能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連飛像隻貓一般四肢著地,風一樣衝下階梯。倘若有人看,會來不及出手。
一到地底,連飛立刻選擇一個方向脫離光照範圍,並擺出防禦姿勢。他的一切小心都沒有派上用場,除這一團火,別無動靜。
伸手摸摸,地下並不潮濕,居然是石板鋪成的寬寬的隧道。他手扶著牆往裏蹭,眼睛漸漸適應了微光環境,空氣中壓抑的感覺突變得曠然。
連飛側耳細辨,再拋了個石子,輕脆的回音陣陣散去,估計是個超級大廳。模糊而巨大的柱子,林立於低低的穹頂之下,如同發散出壓迫力的黑雲。因為能感受到風從另一頭來,看來出口似乎並非一個。
扶著牆多走幾步,遙遙的另有火光閃爍,如同散落在樹林中的螢火蟲,幽暗的光明透著邪異。連飛走走停停,耳朵放大到極限,僅有呼吸可聞。
忽然一聲嬌呼從遙遠的黑暗中傳來,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連飛繞過三五個立柱,一片帳幔包圍之中,吱呀之聲不絕。隻見一個半封閉的金碧輝煌的小房間中有一張大到能睡十個人的巨床,掛著漫天的紗帳,旁邊一張長幾上油燈閃爍。帳中有人喘息連連,嬌聲嗔嗔,床板劈嚦叭啦作響。
要長針眼的,連飛記起當初在春柔館當小廝時得到的警告,非請勿視。
隻是那聲音在寂靜的密閉空間裏簡直……震耳欲聾。
謎底揭曉了,這是賈家藏汙納垢淫亂之所。連飛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那男人喊,“花姐,花姐,花花花花.……呃喝……”
那女子喊:“蓉蓉蓉蓉蓉蓉.……嗯。”是紅樓好鄰居花姐,坑人不賠錢、殺人沒下文。
被五個高手搶走的她怎麽勾搭上了賈蓉?難道綁架她的居然是賈家人?那忠順王輸得好慘,石灰之下再無噍類。
怪不得賈珍見忠順王態度不善,說走就走絕不拖泥帶水,原來還有這後手。當時連飛正躲在七倒八塌的房子內,想著如何搶人。忽然一大窩子螞蟻一樣的蒙麵人轟地衝進場,石灰粉亂扔,連飛瞅準了去搶金榮,連踢帶打的。總算是運氣不錯,江湖人亂七八糟也沒個配合,讓連飛鑽了空子,把路都走不動的金榮救了出去。
原來搶走花姐的是賈府。,因要假裝斷腿,住在羊腸巷時連飛並沒和花姐打過交道。現在想來,也幸好一直躲在屋裏繡花,萬一被花姐看出根底可就麻煩了——死未必死,任務必然失敗!
現在更好不容易讓金榮接納自己,相信了自己的一套說辭。如果被花姐覷出破綻來就糟糕了,所以不能救她!……人家過得好著呢,救什麽救?
趁著放飛自我的笑罵嗔怪此起彼伏,連飛直接湊到陰影和光明的交界線處,趴下細賞這藏嬌的金屋。隻見房間差不多被大床占滿,那床下堆滿了奇奇怪怪的玩具,有錢人真會玩。
那男子道:“想我賈蓉閱人無數,掐尖咬鮮,怎麽在你這老妖精身上找到了極樂?真是不可思議。”
那花姐嬌聲道:“老娘守了五六年的香噴噴的身子,白被你要了去,不好好地爽一爽,真對不起那死鬼漢子。”
賈蓉道:“咦,你還懷念著金榮他爹哪?唉,一想到老子成了金榮幹爹,哈哈就興奮得了不得。”
連飛咬牙切齒,這對狗男女!真不要臉!金榮他爹怎麽也在裏頭兒?貴圈真亂。
花姐道:“是啊,怎麽就那麽巧,你蒙著臉來看熱鬧,正好就誤打誤撞地把我從一群蒙麵人手裏給搶來了!緣分啊。”
賈蓉道:“大家都蒙著臉,誰知道我是誰?兩拳一腳,就把你搶下來,多簡單!其實我一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那幽怨的眼睛,獨特的味道,活絡的腰肢,精致的小嘴……親一個。”
花姐嬉笑,躲閃。
賈蓉一邊撅著嘴找目標,一邊道:“那匪徒為什麽抓你啊?是不是你知道什麽秘密?”
花姐道:“天,我也在納悶,為什麽那麽凶的兩條漢子別人不捉,大白天的竟然來捉我,還有沒有王法啦。”聽到了寶藏二字的是蓋魁,已經魂歸真空家鄉,現在花姐說什麽也不能承認知道寶藏下落。
賈蓉道:“好吧,你不說我就不問。反正你人在我地宮,不管你得罪了誰,怎麽著也能護著你的安全。”
正說得熱鬧,忽然有人舉著兩個火把靠近,遠遠地站定道:“蓉哥兒,進來賊了。”
賈蓉不悅地道:“怎麽發現的?”
那人道:“是狗聞到的。”
賈蓉道:“賊進了地宮了?”
那人道:“多半兒是的。”
賈蓉立刻穿衣,“門口值夜的人呢?一群廢物。”
那人道:“他們巡夜去了,就這麽個空子被人鑽了。”
賈蓉道:“多拿火把,帶狗下來,不要落單。留下一個人在這兒。”轉身對花姐道:“我去看看就來。”
花姐嬌嗔道:“難道你不應該在這裏保護我嗎?”
賈蓉回首笑道:“就我這兩手功夫?你保護我還差不多。”
花姐道:“那你進被窩來,我保護你。”
賈蓉謝她道:“又想騙我開鎖?別說笑啦。”下床走了,留下一條大漢舉著火把四下揮舞照射。花姐手一抬,顯出一根鐵鏈之類的東西,連飛細看,那索鏈繞過床後的巨柱將她雙手鎖住在天花板上,使她隻能在柱子周邊活動。
花姐甩著鏈子,嘩啦作響,又啐了一口,“死鬼,”聲音嬌嫩,那大漢好險把火把掉在地上。
花姐粗俗無比地怒道:“滾遠點,老娘要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