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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身處江湖,心在廟堂(上)

  眾民間藝術家星散回屋。唱戲的左,打十番的右。


  至於個人衛生……洗腳刷牙?你想多了。單間獨床?嗬嗬。連被褥都是演員們自備。金老師提起一張聞上來味兒不是最衝鼻子的被子,鋪開躺下,怎奈認生認床,翻來覆去睡不著。


  想起當年跟著教授去鄉下野外雪區寫生攝影打野食(劃掉),再怎麽髒亂差荒的環境也經曆了。現在擠在一群糙老爺們兒堆裏、五六個人睡的大通鋪上,雖不算擠,但腳臭放屁不絕如縷……實是一言難盡。


  金老師走出屋,假作出恭,實則逃味兒。一邊自我批評,做了幾天老教師,和勞動人民脫節啦!造作,矯情,吃不得苦,放不下身段……你跟一個讀過離騷的倒馬桶先生睡一屋委屈了嗎?人家還懂文物呢!……二次元就這麽任性!

  怪不得通靈寶玉解脫不了,浪費了多少“仙靈氣”在普通人身上。當然從前麵的實踐看,仙靈氣來自普通人,隻要他對你的胡編亂造有了共情或者共鳴.……

  夜深了,星空如撒了芝麻一般,天河倒掛縱貫天際,以仙靈微光洗測過的眼睛看來明日裏倒是個好天氣。


  與今日裏初識的江湖人交際一圈,還挺容易,無非就是分錢喝酒留麵子而已。如果紅樓二次元沒有做人肉包子買賣的豪客話,江湖倒不算可怖。但是想在江湖上混?靠幾百年後的見識肯定不夠,你得滅了感知嗅覺,忍住臭氣。恐怕還得有一技之長,一個身份,一個組織當靠山。


  身後低咳一聲,張老漢掩上房門尾隨而至,“金爺好雅興,看星星寫詩呢?”


  金老師心道,詩是什麽玩意兒?傻子才寫,俺太聰明了,隻會抄不會寫!笑一笑:“張班主也睡不著?”


  張老漢道聲不敢當,便坐在一張椅子裏,有露水,便站起來。“金爺反正也睡不著,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金榮:“會不會被當作賊捉了去啊?”


  張嗩呐道:“門口有個小草坪,可以散步聊天不被打擾。”


  好吧,隱隱地鼾聲從身後傳過來,兩人在院子裏聊天確實不夠私密。


  出了院門,果然拐彎就是寧國府的過道,在普通人看來,可不就是個園子?樹木掩映,黑黢黢的。


  “適才聽金爺提到什麽小刀會敘,這是什麽組織呀?”


  張嗩呐真是一根筯,吹個嗩呐還動什麽腦子?金榮楞了一楞,“講道大會,祭天敬仙,道士小聚,請神唱經,敘道求解合道之策。此小道會敘之曲也。”


  張嗩呐道:“小老兒還以為江湖上出了新的道會呢。”


  金榮道:“今上聖明寬仁,當任大學士兢兢刻業,天下富足喜樂,盛世之中,哪有那麽多的白蓮五鬥米之類疥癬之疾?”


  張老漢道:“白蓮五鬥米可不是小病,鬧發了可是驚天動地席卷六合的大動蕩!小老兒混老江湖的,見得越多,膽子越小不過。朝庭不朝庭的,再強悍也未必管得到江湖深處。”


  兩人對視一眼,金榮:“是啊是啊,鄉下城裏,懶人最易變成壞人。他們身處社會邊緣,身無長技,卻總是想要轟轟烈烈地幹點啥,哪怕坑蒙拐騙,燒殺搶砸。朝庭隻能忙著救火,亡羊補牢,哪能麵麵俱到?”


  就這一句無心快語,“叮”地點亮了張嗩呐頭頂微光,照亮了金榮印堂,耳朵似乎聽見通靈寶玉也滿意地打了個嗝。


  金榮大喜:原來新思路新觀點也能帶來仙靈之氣!這個我有,多的是。歪理十八條,六道杠杠精,說的就是我!


  張嗩呐正喃喃地重複那句“懶人變壞”,金榮道:“張班主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請講,不用客氣。”


  金榮道:“行走江湖,最要緊的是什麽,有什麽忌晦嗎?”


  張老漢:“首先,察言觀色。這人什麽身份品性,訴求擔憂,如何才不會得罪對方,如果逆了對方心意,怎麽圓回來。江湖人有的是歪門邪道,險惡用心,護好自己最是第一要緊。”


  明白了,走江湖的未必懶,但多半壞。


  金榮開玩笑道:“你張班主你混得也不咋地呀,打十番都湊不足人來,現捉人頂差。寧府的事兒,你就這麽糊弄,還有收夜香的來兼職。也不怕膈應人。”


  “哈哈哈,人家有把好嗓子啊,唱起經來,你不服不行。況且打十番不像唱戲的,哪能天天有活兒?唱戲唱得出名兒了,十裏八鄉紅事白事,邀約不斷的,養活一大家子不算難。我們多養一個人,就會虧本兒。打罄磬的可以隨便現場拉人,但是唱經的和敲鼓點兒的都是老師傅才行。看看不難,也要十多年的功夫才聽得過。”


  金榮:“憑他寧國公府的麵子,為什麽不請白雲觀的道士?”


  張老漢:“人家白雲觀是皇家禦用。你找上門去做法會,自然沒問題,但請人跑家裏來,就算國公府,人家也未必答應。你想,應了賈家,就得答應王家李家,修行還要不要了?整天出入於富貴人家,讓皇帝怎麽想?百姓怎麽看?其實整個兒京城裏就我們唱經最好啊,比正經白雲道觀道爺唱經差不多啦,又便宜實惠。”


  金榮:“敬太爺在道觀裏麵修仙,怎麽自己觀裏不能出人?”


  張老漢:“嘿嘿嘿嘿.……自作自壽麽?這話頭好說不好聽啊。我倒在想,金爺如此人物,就沒想過前程?”


  金老師自暴自棄狀,苦逼地道:“家父早亡,孤兒寡母的,靠著親戚勉強度日,吃用全在賈府義學。文不文,武不武。你跟我談前程?啥味兒的?能吃嗎?”


  張老漢道:“我倒有條路子,不用討好親戚,賺個大前程倒也不難。”


  金榮哂道,“走江湖賣藝吹喇叭麽?”


  張嗩呐示意金榮蹲下,悄聲笑道:“哪能讓金爺幹這個?我們雖行走江湖,錢卻另有來處。”


  金榮笑笑蹲下,道,“難不成還攔路打劫替天行道不成。”


  張老漢鬼鬼祟祟地道,“金爺取笑了,我們可是朝廷的耳目呢,戴權,知道不?內相。我們皇城司大當家!”


  金榮早知此人不簡單,果然。莫名其妙拉自己進寧府打十番,多少幹係在裏頭?萬一金榮不靠譜,闖禍了,你們還混不混樂團了?


  這事從一開始本身就透著詭異,再加上那個夜香哥,趕車的會管不住牛?你吃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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