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梅崇祖
“雷霆之力”四字作誇張之言,也自有可取之處。眾人亦是親眼所見這柄奇兵的威力,蔣涉獵這樣說也無可厚非。但要說“撼天”,卻是有些過了。正所謂,這兵器再怎麽神奇,也不過是凡人所鑄,又豈能與天抗衡?
即便天雷所擊無法毀卻這柄奇兵,充其量不過是鑄造兵器的材料堅韌。世間萬物皆是神授天賜,豈有取自於天卻能淩駕於天的道理?
方才朱謙還道自己冒昧懷疑蔣涉獵這柄奇兵的鋒利之能,隻當自己有眼無珠,無法察覺其中神奇之一二。但聽蔣涉獵說這柄奇兵有撼天之能,也是搖了搖頭,隻當這蔣涉獵吹牛吹過頭了。
狄秋忍不住衝身旁幾人道:“這下倒要看看這蔣涉獵該如何收場,這話說得如此之滿,隻怕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去跳了。”
在場與會之人,除了蔣涉獵以外也都是議論紛紛,對其所謂的雷霆之力,撼天之能提出猜測。眼前這柄奇兵咋一看雖然稀奇,但若是隻有鋒利無匹這一個特點,卻也難說得上可以作為這次奇兵會的壓軸鎮場之兵。隻怕,這蔣涉獵還有後話未盡。
黎元成首先忍不住好奇,衝蔣涉獵問道:“先生,你說這柄兵器堅韌無匹,就連天雷都莫能傷它半分,可為什麽劍身之上四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痕跡呢?”
這一問也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發現了這一點,隻是一直在聽蔣涉獵講述他與這柄奇兵的故事,卻無暇去問。黎元成這下倒算是,正好為他們開了口。
“黎兄問得好!”蔣涉獵讚道,“當初老夫第一次見到此劍也是同樣的疑惑。既然天雷不能傷其劍身半分,那上麵這密密麻麻的凹陷又是從何而來,我亦是費解之極。我猜想,會不會是那位前輩高人,有意將其與其它凡間兵器作區別有意為之。畢竟,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都不願自己所用的兵器,造型醜陋難登大雅之堂。”
“即便是我們持奇兵者,雖兵器千奇百怪,卻也不落俗套,更是不會願意自己的兵器形狀差人一等。可這柄奇兵卻偏偏集鋒利與醜陋與一身,實在是令人難以索解。”
“於是,我亦在當時,也將此疑惑告知過那位世外高人以求解答。而在得知真相之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何等的愚鈍。”說到此處,蔣涉獵慚愧地幹笑了一聲。
眾人見狀皆是不滿,褚天明說道:“既然這柄奇兵來曆如此特別,那吾等凡夫俗子參詳不出其中奧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生還請相告吧。”
聽到此處,雲眠霞又來勁了,忙不迭地搖動狄秋的手臂,攛掇道:“你不是向來自詡聰明嗎?快說說看是怎麽回事。要是說不上來,那就再給我買二十串糖葫蘆。”
“怎的叫再買二十串?”狄秋訝異道,“方才不是說好了十串嗎?你這一下加碼加的可有點多了。”
“那你是依還是不依嘛?”雲眠霞直勾勾地盯著狄秋的眼睛,直看得他渾身難受。
狄秋不滿道:“你吃這麽多冰糖葫蘆,就不怕長蟲牙嗎?十串還不夠你吃的?”
“怎麽吃那是我的事,我又沒有要你一次買那麽多,可以分好幾次吃嘛。”雲眠霞調皮道,“你就說你猜不猜得到吧。”
“這……”狄秋略一思索,試著說道,“世上所有的劍都不外乎金屬鑄造,正所謂百煉成鋼,高溫鍛鐵之時去其雜質,再輔以反複淬火,方能鑄成一柄好劍。是以,所有的劍鑄造完成之時,其劍身都是光滑平整,不可能有像這柄奇兵一般,劍身之上坑窪不平。因此我猜測,鍛造這柄奇兵的材料當是非比尋常之物,亦或是鍛造之時加入了特殊之物,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除此以外,我也猜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什麽嘛,你這說了不等於沒說!”雲眠霞不滿道,心中卻開心地想:這回可教你吃了個啞巴虧。
身旁的季先生聽完狄秋一言,卻忍不住為他說話道:“這兵器鑄造確實頗有講究,不同的金屬其韌、其堅都有不同。金銀銅者細軟,鐵鎢釩者堅硬。又有錫與鋁者一類,雖不能單獨鑄造兵器,然錫與銅同鑄可成青銅之兵,其尖利程度較鐵劍猶有過之。是以,不同金屬的搭配,還有鍛造之法的變化,都會使打造出來的兵器有所不同。依我來看,阿和公子方才所說,確實有他的道理。”
雲眠霞聽得雲裏霧裏,她隻當這世上隻有鐵可以造兵器,那些什麽金啊,銀啊,隻能拿來當錢使,卻不知道還有那麽多自己聽都沒聽過的金屬。隻當這季先生有意不讓狄秋給自己多買二十串冰糖葫蘆,頓時又生氣起來。
對這狄秋道:“我不管,反正你沒說對,你四十串冰糖葫蘆你是跑不掉了,定是要給我買的。”
“怎又變四十串了?之前的十串加上方才的二十串不也隻有三十串嗎?”狄秋瞪著眼睛道。
雲眠霞捂著嘴巴嘻嘻一笑:“這可是你說的,那就三十串,可不許反悔!”
“你……”
狄秋這才知道,自己這是上了雲眠霞的當了。一時間,心中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以前想來隻有他忽悠別人的份,沒想到現在卻老是被這雲眠霞忽悠。
一番鬥嘴作罷,卻聽蔣涉獵拱了拱手又繼續說道:“諸位既然急於想知道這其中原委,那老夫便不再賣關子了。這柄奇兵之所以鋒利如此,卻渾身上下都是凹陷,那是因為這柄兵器非為世間之兵器,而是來自天外。”
“什麽?又說到原處去了?”
“怎麽又扯天外的事情……”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這不是胡扯嗎?”
……
蔣涉獵的這一番話,連同朱謙這樣的謙謙君子也忍不住有些惱怒起來。駢指指向眼前這柄白入蒼月,入地四分的奇兵口中質問道:“我知先生多番強調這柄奇兵的厲害,不屬凡間所有來自天上。但方才先生所言,卻不是驢唇不對馬嘴嗎?難道說天外奇兵,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蔣涉獵急忙擺了擺手道:“朱少門主誤會了,老夫並非此意。老夫之所以說這柄奇兵來自天外,不是在吹噓其有多麽厲害。而是說,所鍛造這兵器的材料來自一塊天外隕鐵,而非凡間金屬。”
“那位世外高人告訴老夫,這柄奇兵之所以削鐵如泥,鋒利無匹,其各中緣由正是因為他在多年之前遇到過一顆天外飛星。那飛星所過之處,耀光衝天,甚至風雲都為之色變。最後直直落入一處深潭之中,將那潭水一蒸而幹,連魚蝦盡數為之高溫烹熟。”
“自古以來,無數文人墨客都稱這天外流星為掃把星,屬於天災異象。凡掃把星所過,必有災厄之事接踵而至。可這流星掠過頂,向來是可遇不可求之事。那位世外高人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流星與自己如此接近,是以也顧不上其為不祥之物,當即便下得那幹枯的深潭想要一窺究竟。”
“也正是這位世外高人,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才得以讓這柄稀世奇兵現於人世間。此等奇緣,可謂是千年難得一遇。老夫當時,心中亦是久久難以平複。”
朱謙一聽這柄奇兵竟來自一顆掃把星,猛地後退了半步道:“這樣說來,這柄奇兵既然來自於不祥的掃把星,那豈不是亦是一樣邪門之物?”
眾人聽他這麽說,不由地想起方才幾人嚐試取劍之時發生的異樣,心中都各自以驚:難不成這柄奇兵真如這朱謙所說,是一樣邪門之物?
尤其是方才親手去握過這柄劍的三人,更是驚詫不已。那股劇烈的疼痛之感,還曆曆在胸,端的毫無虛假。若不是邪門之物,又豈會如此呢?
褚天明趕緊從人群中站出來道:“怪不得方才我嚐試取劍的時候,渾身上下入遭雷擊一般劇痛,原來你這柄所謂的奇兵是一樣邪物!這機關城的奇兵會展示的乃是奇兵,而你這卻是柄兵器卻充滿邪氣,便是再鋒利也不當屬於奇兵之列。上一屆的話事人,怎會同意讓你來住持今年的奇兵會?你定是巧言相騙,才換來的這個機會!”
褚天明言語激烈,說得毫不客氣。頓時,與會的眾人怒氣也被點燃了。他們奇兵者,雖然行事大多特立獨行,但卻非旁門左道之徒。就算有些人不屬正義之輩,但亦是不屑與邪魔外道為伍。這奇兵會又是眾人一年一度最為重視的盛典,怎能容得這邪物存在於此呢?
眼見校場裏炸開了鍋,蔣涉獵卻神色自若泰然處子,口中不慌不忙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正當要說到此節。”
“還有什麽可說的,你此番行為已經有悖於我們奇兵會創立的宗旨,你還有臉說自己從未缺席過一次奇兵會。你這樣做可對得起前輩的信任,與這機關城重建的初衷?”褚天明不依不饒地質問道。
一席話可謂絲毫不給蔣涉獵留顏麵,眼見著褚天明這般咄咄逼人,蔣涉獵隻好長歎一聲道:“也罷,既然褚兄執意覺得這柄兵器是邪物,那我也無可奈何。但我之所以想讓諸位嚐試再取一次劍,其實就是想要證明此劍非為邪物。可否容大家試了之後再……”
“荒唐,既然已經知道這柄兵器乃是一件邪物,那誰還要去碰它!”褚天明怒不可遏道,“蔣涉獵,我看你主持這奇兵會不是為了展示奇兵於我們,恐怕是另有目的的吧!”
其他人一聽如此,亦是群情激昂,這好好的一場奇兵會鬧到如此地步,可不教人怒火中燒。有些人千裏迢迢趕到這機關城來,就是為了一睹這柄稀世奇兵的風采。結果等來的卻不是奇兵而是一柄邪兵,又怎能叫他們不一肚子火呢。
正所謂眾怒難犯,蔣涉獵深知其中的道理,見到所有人都指著他罵個不休,額頭上也不禁沁出了汗水。事情弄成這個樣子,就連他也是始料未及的。心中想著:早知道就把這兵器的來曆草草帶過,也不至於弄得自己騎虎難下了。
就在眾人劍拔弩張就要衝上去教訓這蔣涉獵出氣之際,忽聽枝節又生,空中傳來嚴厲的一聲斷喝:“大家安靜!”
眾人紛紛朝著說話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四十餘歲,下生黑髭的獨臂男人縱身躍入場內。季先生輕“咦”了一聲,口中道:“竟然是他!”
“季先生,這人是誰,是你的舊相識嗎?”薑水心問。
季先生道:“舊相識倒算不上,不過我認得這人。他是上一屆奇兵會的話事人,名叫梅崇祖,綽號獨臂道人。因其獨臂所以極好辨認。不知他忽然跳出來,又要整出什麽幺蛾子。”
與會的眾人之中多數也認得梅崇祖,方才褚天明便質問那蔣涉獵是否巧言欺騙上一屆奇兵會的話事人,才得到這住持奇兵會的機會。梅崇祖這時候現身,卻也好讓大家問個明白。
褚天明首當其衝,開口便道:“梅道長,這蔣涉獵今日所帶來的兵器,你可曾事先見過了?”
“是見過,當如何?”梅崇祖簡明了當地答道。
“那當世,蔣涉獵可向你提起過,這柄兵器的來曆?”
“是說過,當如何?”
這梅崇祖每答一句,便一定要反問一句“當如何”。看著他滿臉的倨傲,眾人皆是心頭震怒。紛紛想著:既然你知道,為何會同意這蔣涉獵主持今年的奇兵會呢?
褚天明心中也是暗忖,這梅崇祖這般有恃無恐的模樣,莫非他事先已經與那蔣涉獵串通一氣,所以才敢這般堂而皇之地現身出來?
可正當褚天明猶豫未決,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問下去之際。這梅崇祖卻冷不丁地開口道:“方才我在人群中站立許久都未曾開口,直到你提到那邪物之說,這才現身出來。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告訴大家一件事情,那就是這掃把星也好,不祥之兆也罷,隻不過是見仁見智耳。若諸位覺得我梅崇祖說的不對,那我亦可在此取劍一次給大家親眼看看。隻是,倘若我能安然取劍,當如何?”
梅崇祖的一番話,教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他們也都知道這獨臂道人的來曆,梅崇祖不僅師承名門鶴仙派,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漢,從未有過值得為人詬病之處。隻要是他說的話,都是沒人敢不信服的。唯一一點,可能就隻有他說話的方式太過鋒芒畢露,每每與人交談,話末總要加上“當如何”三個字。
蔣涉獵見梅崇祖為自己現身說話,感激道:“梅道長,我亦想就此機會以正此兵器的聲名,這才敢鬥膽帶這兵器參加這次奇兵會。但不管大家信還是不信,我還是這次奇兵會的話事人。不如,還是由我和大家解釋吧?”
蔣涉獵不想梅崇祖為了自己與眾人撕破臉皮,否則這人情可是難報答得很。況且,他又是這次奇兵會的話事人,也不願意梅崇祖搶了自己的風頭。
卻不料梅崇祖並不領蔣涉獵的情,隻是淡淡道:“這事事關奇兵會的聲望,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亦是我梅崇祖的事情。若是我不說話隻顧藏頭縮尾,天下人笑話我梅崇祖與鶴仙派,當如何?”
梅崇祖這一句一個當如何,直問得眾人啞口無言。隻有人群中的雲眠霞忍不住嘻嘻笑道:“這人說話好生有趣,像戲台班子裏頭的人似的。”
狄秋聽她這麽一說,趕緊捂住了她的嘴道:“別胡說八道,這人看著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休要教他聽見了。”
雲眠霞卻是毫不在意地甩開狄秋的手道:“不說就不說嘛,要不是我受傷我才不怕他呢。”
“你……”狄秋真是服了雲眠霞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還真有些慶幸雲眠霞受了傷,否則這奇兵會上還說不準被她鬧出什麽事情來。
眼看著梅崇祖插手進來,事情一下子變得波詭雲譎。眾人猜不透他與蔣涉獵是不是一夥的,有意聯合用這邪門之物挑戰他們的忍耐極限。還是壓根就不知其中隱情,不過是想借此機會出出風頭。
褚天明想了半天,隻好退一步道:“既然梅道長這樣說了,那我們不如就暫聽蔣先生將事情說完。若是這說法不能服眾,還請梅道長立刻將此人與此邪物請出機關城去,永世不得再踏入城中半步,這樣總算可以了吧?”
“這奇兵會從來就沒有將話事人趕出去的先例,若我梅某人不答應,當如何?”褚天明分明已經給了梅崇祖一個台階下,他卻還是絲毫不讓。甚至話裏話外還覺得,要讓自己趕走蔣涉獵壓根是無稽之談。
這下褚天明當真生氣了,口中罵道:“我已經給你三分薄麵,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驚得冷汗直流。想不到這褚天明如此大膽,竟敢向梅崇祖叫板。
卻見梅崇祖淡淡一笑:“我不要你這薄麵,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