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奇兵會
兩人鬥嘴不休,季先生也是一臉無奈。那高聳的城牆立起之後,街道上的行人卻沒有留戀的意思,開始往城的中心處走去。
可狄秋還想細細研究一下,這城牆上的機關。相比自己的石銀匣,眼前這龐然大物更讓他感興趣。但才走出兩步,季先生便趕緊攔住了他,口中道:“現在奇兵會已經開始,我們還是別耽擱了。”
“現在?”狄秋道。
“不錯,這困城機關一出,就代表奇兵會正式開始。”季先生解釋道,“你也看到街上的人都走了吧,我們還是趕緊去的好,占個靠前的位置。”
薑水心聞言也道:“季先生說的是,我們還是辦正事要緊,這機關一時半會還不會消失,我們有的時間回來慢慢研究。”
狄秋心想也是,但他好奇的卻不是這機關的運作原理,畢竟自己並非機關師,對於個中門道也一無所知。隻不過,對於當年機關師留下這困城機關的目的為何,自己甚是費解。隻怕,其中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季先生已經參加過奇兵會,自然輕車熟路,在他的帶領下,眾人很快隨著人群來到機關城的中心。
這次奇兵會果然如薑水心所說,參加的人數十分之巨。前往城中的道路人頭攢動,聲勢浩大。好在季先生趕得及時,幾人才得以躋身前列。
機關城的中心處有一個呈圓形的校場,中央低陷,四周高起。自外而內有幾處石階規則排列,是以在外圍的與會之人也不會被前麵的人所遮擋。狄秋一行人抵達之時,其中已經有一老者背手而立在場中等候。
狄秋朝著老者瞧去,隻見他鶴發童顏,目光如炬,骨骼龐大,肩胛骨處肌肉高高聳起,儼然以為擅長外家功夫的老江湖。隻是身上沒有一處易容的痕跡,竟然是以真麵目示人。
狄秋朝著季先生投去問詢的目光,季先生心領神會,口中道:“這便是這次奇兵會的話事人。曆年來每次奇兵會都由不同的人主持,這人我也是頭一回見到。這奇兵會上有一個規矩,凡是要做這話事人的,皆不可易容,需以真麵目示人。”
狄秋點了點頭,口中道:“想必是以防這奇兵會上出個什麽亂子,也方便找人承擔責任吧。”
季先生笑而不語,他倒是從未懷疑過這奇兵會會出什麽亂子,畢竟這麽多年以來一次先例也沒有過。
與會的人熙熙攘攘,很快便把校場圍了個密不透風。那老者環顧四周,見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便朗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這老者的聲音由低而高清晰無比,眾人很快便安靜了下來。連狄秋也不禁暗自讚道:此人的內力亦不可小覷。
“諸位豪傑,千裏迢迢老機關城參加這次奇兵會,想必早已聽說今年有一柄稀世奇兵現世了吧。”老者淡淡道,“我蔣涉獵不才,雖區區手段不足以聞名於江湖,平平智慧不服於人眾。但自我踏足江湖之後,便獨尊奇兵之道不曾生有二心。這十餘載,每逢機關城奇兵會之際,都莫有缺席過一回。”
聽著蔣涉獵侃侃而談,狄秋不免越發好奇他帶來的那柄兵器究竟是何物。瞧他說話時的神情,雖年長卻不恃尊,倒是平易近人謙遜有禮,就是不知道武功路數如何。
卻聽蔣涉獵繼續道:“在下不才,也曾想要做一次這奇兵會的話事人。然則,一來在下學藝不精武功低微,不敢在眾豪傑麵前班門弄斧徒增笑柄;二來,亦無巧手異術,鑄得好兵器一把。自是始終不敢開口向老前輩提出這要求。直到今年,在機緣巧合之下,在下偶得一柄稀世奇兵。這才敢露出真容,在諸位麵前獻醜。”
蔣涉獵的一番話迅速吊起眾人的胃口。要知道,做這奇兵會的話事人,前提條件便是要有不俗的實力,與一柄能教眾人服氣的奇兵。今年來與會的人早已聽說,這次奇兵會的話事人武功平平無奇,但是端的他帶來的那柄奇兵實在太過罕見。所以去年的話事人,才願意讓他來主持今年的奇兵會。
方才一聽蔣涉獵不斷說自己武功低微如何如何,亦不像是自謙之話,似也已經側麵印證了眾人的猜想。這樣一來,所有人更是對他手中的那柄奇兵好奇起來。
雲眠霞聽這蔣涉獵長篇大論,忍不住問季先生道:“這奇兵會難道隻是做個展覽嗎?若是如此,可太也無趣了些。”
季先生笑道:“待會兒會有你喜歡的打架場麵的,你且耐心看吧。”
一聽季先生說有打架場麵,雲眠霞頓時來了興致,趕緊閉上了嘴巴。雖然自己上不了場,但能看著也算過癮了。
蔣涉獵又道:“諸位都知道,武林之中一十八般武器,不外乎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但又有使判官筆、鐵骨扇、降魔杵、辟邪耙這類異樣兵器的。然則,這些兵器有的司空見慣,有的卻是平生難得一見。便以我而言,雖年逾六十,卻未嚐見過使那狼牙槊棒之人,實為平生一大憾事。”
這蔣涉獵話音未落,卻見人群之中躍出一名大漢,手中舞動著一柄長約兩米,粗細一握的古怪兵器。那兵器頭部占了總長的四分有一,精鋼所製,周生尖刺,有人的腦袋那般粗大。
口中吆喝道:“閣下莫要遺憾,今日我便是帶著這狼牙槊棒來的,待會兒便讓你見識見識吧。”
眾人一見,頓時一片嘩然。倒不是說這狼牙槊棒稀世罕見惹得大家驚訝,畢竟這種兵器連這蔣涉獵這等年紀也是從未見過,又如何談他們這些後生小輩呢?隻是因為在這奇兵會上,此人竟膽大如此,毫不避嫌帶著常兵現身出來,此舉可忒狂妄了些。
蔣涉獵看著那名大漢,見他臉上帶著人皮麵具,不以真麵目示人,口中淡淡道:“好,閣下若真會使這狼牙槊棒,待會兒可要讓老夫好好見識見識,卻不知閣下這槊棒是奇兵還是常兵呢?”
那大漢舞動著手中槊棒道:“奇兵者,便是要出奇不意,若我告訴了閣下,那我這兵器卻又與常兵何異呢?”
蔣涉獵麵色一凜,口中讚道:“好見識,既是如此,待會兒我便親自應付你一手。我想在場的也沒有第二個用這狼牙槊棒之人了吧?”說著,朝著眾人看去。
與會之人議論了一陣,確實沒有人提出異議。但不禁對這蔣涉獵的膽量倒是頗為佩服,這槊棒就算不是奇兵,但真要對付起來也不是什麽容易之事。畢竟武林之中從未聽過有人練過這狼牙槊棒,是以這破解甚至應對之法,也是無從得知。況且,這名大漢手中的狼牙槊棒還未必隻是普通的槊棒,若是一柄構造精巧的奇兵,隻怕蔣涉獵更加難以應付。
雲眠霞瞅著那大漢手中的狼牙槊棒興奮地拍打著狄秋的手臂道:“快看那大頭棒子,好好玩呀。”
“什麽大頭棒子,人家明明說了,那叫狼牙槊棒。”狄秋不滿道。
“分明就是個大頭棒子嘛,這玩意頭重尾輕,也不知道怎麽個玩法。我瞧著做得小一點,可以當癢癢撓用。”雲眠霞打趣道。
狄秋聽得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心道:這雲眠霞怎麽那麽多奇思妙想,要把這玩意做成不求人來。要是真做成那玩意,誰還敢用啊?
卻不料,這一回季先生卻站在了雲眠霞這一邊,口中道:“當年紅丸國建國之初,許多將軍都用過槊棒這種武器,但隨著天下太平,幹戈漸釋,現在已經鮮少有人真正懂得如何使用。之所以現在江湖上無人選用這種武器,就是因為這狼牙槊棒笨重無比,使發起來又極需氣力,不適用於長時間戰鬥。而且要施展其大開大合之能事,還必須要在馬上作戰。要想在平地上運用自如,隻怕是無稽之談。正如雲姑娘所說,這玩意還真就是一個大頭棒子,或者說連個大頭棒子也不如。”
雲眠霞見季先生幫自己說話,傲然對狄秋道:“你聽到沒有,連季先生也讚同我哩。”
狄秋側目瞧了季先生一眼,卻沒有理會雲眠霞。現在暗道:這季先生怎的對以前軍隊事務這麽熟悉?口中續道:“怪不得這蔣涉獵會如此輕易答應這人要與他決鬥,想必他也早如季先生一樣知道這狼牙槊棒在地麵上使發不出威力了吧。”
季先生見狄秋話裏有話,隻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鹿死誰手卻還有猶未可知,若是這狼牙槊棒是柄奇兵,卻也得兩說了。”
校場中央,那手持狼牙槊棒的大漢舞了一陣,便退回了人群。蔣涉獵又繼續言道:“這狼牙槊棒難得一見,今日能讓老夫圓夢,也足慰平生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尋常兵器雖然為數眾多,然而大家用的最多的卻還是刀劍與槍斧。尤其是劍,無論是長劍、短劍、巨劍、雙劍、子母劍還是鴛鴦劍,四處可見多如繁星。雖說劍乃百兵之祖,但卻是兵器之中最為普通的一種。也正是因為其普通,世人才在劍法之上深加研習。使得這世上的劍法,亦是龐雜。以我的愚見,劍者,不外乎中庸二字,一攻一守,一招一式,都憑一劍之力。自是,強的曆來不是劍,而是那劍法。”
見這蔣涉獵如此評價劍,雲眠霞怫然不悅,衝到場地中高聲道:“劍法雖然有高低之分,但劍本身又何嚐不是呢?一柄上好的劍,其輕重、堅韌、長短都很有講究。我那柄藏雲劍便是我師父特意為我量身打造的,換做其他人肯定使發不出威力來的。”
“哈哈哈……”蔣涉獵見到雲眠霞這般說,頓時哈哈大笑道,“看來,姑娘這柄所謂的藏雲劍可非同小可了,何不亮出來讓大家瞧瞧呢?”
“我……”雲眠霞的藏雲劍早就失了,現在又從哪裏去找呢?更何況她的劍就算還在,也已經殘缺不全,如何能拿出來見人。
狄秋見雲眠霞衝到前頭,急忙躍了出去站到一旁拉住她的手,衝她搖了搖頭,生怕她再爭鋒相對。
蔣涉獵盯著狄秋麵上的絡腮胡與獨眼眼罩,又是嗬嗬一笑:“這位兄台,可有什麽見教?”
“見教卻不敢當。”狄秋連忙抱拳回應道,“我這位好友確實有一柄藏雲劍,也是一柄上好的奇兵,不過之前因為與人比試失了去,是以這時無法向諸位展示了。”
眾人一聽,當即不滿道:“既然沒有了兵器,還出來大放厥詞!還不速速退去,在這裏丟人現眼做什麽?”
“就是就是!”
“連兵器也保不住,還在此高談闊論,真是恬不知羞!”
……
刺耳的嘲笑聲與辱罵聲灌入雲眠霞與狄秋的耳中,狄秋尚能支撐,可雲眠霞卻早已怒不可遏。正想要回嘴痛罵之時,卻聽蔣涉獵壓了壓手道:“諸位,且聽老夫一言。這勝敗乃兵家常事。料想諸位也有遇到高手不敵的時候,又何苦去嘲笑這位姑娘呢?況且,老夫也覺得,這位姑娘所說的也不無道理。一柄兵器即便再鋒利,也不過是死物罷了。若是無法靈活運用,遇到真正的高手,那也隻有束手待弊的份。”
蔣涉獵有意為雲眠霞解圍,狄秋自然瞧得出,趕緊接嘴道:“蔣先生高見,我這位朋友也是這個意思。”說著,便拉著雲眠霞要回去。
雲眠霞哪裏管那麽多,兀自不想回去。要不是她傷害未痊愈,隻怕早就衝上去把那群出言不遜之人打翻在地了。狄秋見她這般任性,隻好趕緊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將其拉回了薑水心身旁。
薑水心方才見雲眠霞跳了出去,早就已經擔心得不得了。瞧見狄秋拉了雲眠霞回來,還不等她開口罵狄秋,就急忙道:“雲娘你別胡鬧了,這些個個都身懷不俗的武功,我們勢單力薄犯不著和他們結梁子。”
“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嘛!”雲眠霞氣道,“都怪這臭阿和,要不是他,我定出去把那些人罵個狗血噴頭!”
狄秋見雲眠霞氣無處撒,竟然怪罪到自己頭上,不由地大為光火。口中道:“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把他們都殺光好了,這下我可不攔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你敢罵我是狗?”雲眠霞一跺腳,“我去就去,你當我不敢嗎!”
季先生見兩人吵個不休,忽然低聲怒喝道:“夠了!現在不是吵嘴的時候。你知道你要真的與那些人動氣手來,會有什麽後果嗎?就算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二小姐的安危,不要像個小孩子家那般任性了!”
這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下來,雲眠霞立即就蔫了,一下撲入薑水心的肩頭難過地大哭了起來。這下可好,倒是把季先生弄得手足無措。忙安慰道:“我……我說話是重了些,但也不至於……”
“嗚……欺負人,你們一個個的都欺負人……”雲眠霞自顧著大哭。
小月在一旁看著想笑又不敢笑,心想這雲眠霞怎的比自己還厲害,說哭就哭起來了,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小孩子還是她才是小孩子。
狄秋見雲眠霞哭得如此傷心,不由地心軟道:“雲娘,別哭了。要不這樣,我給你買糖葫蘆好吧,你不是一直惦記著要吃糖葫蘆嗎?”
“這裏沒有糖葫蘆……”薑水心責備地看了狄秋一眼,長歎道。
狄秋撓了撓後腦勺,隻好又道:“那等我們出去以後,我再給你買好嗎?我答應你,一定讓你吃個夠。給你買五串,不……十串!”
“你說的……可是真的?”雲眠霞好不容易稍微歇了一些力氣,仍是不住地啜泣道。
“真的真的,我絕對不騙你。”狄秋滿口答應道。
雲眠霞這才紅著眼睛,離開了薑水心的肩頭,一把挽住狄秋的手臂:“你可要說話算話,要是敢騙我,我就……不……我就讓我師父好好教訓你!”
狄秋搖了搖頭,心道:真像個小孩子,卻不知她師父怎受得了她這個模樣。回想起當初在晉州城初見她的時候,多少還算正經,怎的這趟重新見麵以後,卻變得如此任性,甚至比呂杏兒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雲眠霞抽了抽鼻子,臉上都是淚痕。狄秋看著有些心疼,之後輕輕為她拭去。看著樣子,那十串冰糖葫蘆是絕逃不掉了,出了這機關城後,自己是非買不可了。
經過方才的一陣騷亂,人群又重新安靜下來。蔣涉獵又繼續衝眾人言道:“方才那位姑娘所說大家也都聽見了,劍的輕重、堅韌、長短都各有講究,若要將劍使得出神入化,那自然要尋得最為趁手的才行。這一點,即便是我們持奇兵之人也深諳其理。這世上無論是常兵還是奇兵,都需要有與之對應相匹的招式。而我們奇兵之所以能強過常兵,正是因為那常兵將招式練至化境,卻也隻能對付尋常招數。對付我們奇兵者,隻能由挨打的份。正所謂奇兵之道,但凡是克敵製勝之法,便無所不涉,無所不及,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