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處暑之約
狄秋一聽,這周明禮竟然已經醒了,這一下自己的設想可就沒戲了。於是轉頭對劉家輝道:“你出去應聲,就說自己上茅房去了,不要亂說話,聽見沒有?”
劉家輝沒辦法,這人在屋簷下,哪敢不低頭,隻得同意。忙跑出去道:“師父,我在這裏。”
“你小子到哪兒去了?快準備停當,我們這就去浮雲寺。”周明禮吩咐道。
“浮雲寺?”劉家輝沒明白周明禮的意思,口中問道,“咱們不繼續去追狄秋了嗎?”
周明禮不耐煩道:“這浮雲寺的了生大師是一位得道高僧,不僅精通佛法,這武功也是上乘的。我們既然來到此地,便該去探訪一下打個照麵。”
劉家輝掐指一算,今日不就是處暑嗎?那雷行雲在那封信中說,這處暑要來尋他們的麻煩,為何偏要在今日去探訪。
想到這一路上緊趕慢敢,劉家輝忽然覺著這更像是師父故意掐著這日頭,就為了在這處暑之日趕到這裏。
樓上,長川派的弟子此時也一並下了樓,孫言重衝周明禮點頭示意道:“周掌門起得倒是早,那我們便即刻就趕往浮雲寺吧。”
周明禮皮笑肉不笑,緩緩道:“孫先生不先用過早點嗎?”這一會兒,周明禮卻又開始重新稱呼孫先生了。
孫言重道:“不必了,了生大師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這一行還未必見得到他,還是抓些緊的好。”
劉家輝在一旁聽了,心道:好家夥,這姓孫的也是惦記著這浮雲寺的了生大師呢,看樣子大家還是對這雷行雲頗為忌憚。
周明禮與孫言重也沒再敘閑,一道帶著弟子出了同福客棧。劉家輝走在人群之中,心中忐忑不安,生怕有人不小心撞到自己那會陽穴上,教自己丟人現眼。同時又不住地瞥著走在周明禮身邊的席明智,心中思索著如何才能將他救出去換得解藥。
狄秋幾人躲在客棧後頭,直聽到腳步聲遠去這才走了出來。呂杏兒問道:“狄大哥,這可如何是好,席明智被帶走了。”
“為今之計,也隻能先跟著他們走一段,看看他們要去哪裏,然後再伺機營救了。”狄秋道。
可幾人才出了客棧,卻看到那馬廄之中拴著數匹高頭大馬。狄秋忙喊來婁掌櫃問:“這幾匹馬可是剛才走的那些客人的?”
“是的,他們沒說退店,所以馬也未牽走,估摸著還會回來。”
“這下可不好辦了,這群人定是要去浮雲寺。”狄秋直道棘手。
寧勳不解道:“為何這麽說?”
“他們未騎馬說明去得並不遠,這附近值得一去的也就隻有浮雲寺了。”狄秋解釋道,“我看,多半也是衝著了生大師的名頭,想要見人家一麵。”
聽狄秋這麽一說,呂杏兒不由地擔憂道:“那了生大師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倒不至於,了生大師乃出家人,又豈會與這江湖門派有什麽牽扯不清的地方,但他們若硬是要找麻煩,卻是……”
“那我們還等什麽,趕快跟過去看看吧。”寧俊濤急道。
狄秋便不用他們說,也是放不下心要跟過去看看。隻是這些人個個身懷武功,他們一旦行差踏錯便有可能被發覺。這上山的路還自有一條,離得不管多遠都始終藏匿不了行蹤。
狄秋想了半天,最後隻好道:“你們在客棧待著接應,我一個人跟過去看看。”
聽到狄秋要孤身一人行動,呂杏兒便是第一個不答應,口中不滿道:“我們生死與共,怎能由你一個人冒險?我不依,我也要同去!”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群人個個都會武功,一不小心就會惹來殺生之禍。”狄秋道,“我一個人前去,若是出了什麽事情,還能全身而退。”
呂杏兒還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寧俊濤跟著勸阻道:“狄秋說的對,我們幾個都不會武功,跟著去要是出了什麽事情連自保都成問題,到時候還會給他添麻煩。”
寧勳其實也想跟著去長長見識,但聽父親這麽一說,也覺得以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僅幫不上什麽忙,還會給狄秋拖後腿。於是也衝呂杏兒道:“我爹說的不錯,這不是人多就能解決的,還是由狄大哥一個人先去探明情況,我們在後頭應援,否則人多反而要左右照應行動不開。”
幾人都是這麽說,呂杏兒隻好放棄了同去的心思。心中隻是懊惱自己不會武功,這會兒一點忙也幫不上狄秋。
臨行前,狄秋帶上了梁老包袱中的《皓首經》和幾包毒物,以作防身之用,而兵器倒是一件未拿。最後,想到那廖亞先說不定也會在這群人中,便把那兩截斷煙杆也揣在了懷裏。
碧雲宗與長川派人多,路上行得不是很快,狄秋奔了一會兒很快便已經跟上,但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泄露了行跡。
快到那山腳下時,忽然一旁林中閃出一個身影,朝著大部隊走來。狄秋定睛一看,認出這來人是廖亞先,他竟然已經提前在這山麓間等碧雲宗與長川派。
隻見他衣著未改,手中換了一根新的煙杆。周明禮與孫言重見了,都停下來相迎。三人麵對麵不知說了些什麽,嘀嘀咕咕了一陣後,又往山上走去。
狄秋離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隻是悄悄跟在後麵亦步亦趨,既不敢離得太近,也不敢離得太遠。
眾人好不容易到達山頂,浮雲寺已經近在眼前。狄秋昨日才來過,自然熟門熟路。便繞到林中,先從偏殿進到了大殿裏,想著與了生大師和茶花先通風報信。但這大殿之中無甚遮蔽物,所有地方都一目了然,除了那尊沒有五官的泥塑端立在殿中,壓根沒有瞧見了生大師與茶花的身影。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對話的聲音。狄秋細細一辨,發現這聲音竟然是了生大師。狄秋無處躲藏,隻好順著柱子,怕上房梁靜觀其變。
殿外,周明禮等人才到浮雲寺外,了生大師便從禪房迎了出來,自是沒與狄秋碰到。周明禮、孫言重與廖亞先一並向了生大師行了禮後,便都帶著弟子進到大殿裏頭。
這浮雲寺不同其他寺廟,僅有一尊沒有五官的泥塑,眾人也是第一次見這到這樣的情況,雖然詫異卻是無人開口問詢。
了生大師引眾人坐下,口中喊來茶花為他們看茶。大家一見到茶花,皆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佛門清淨之地竟然有女子在此,而且看這模樣不像是香客,也不像是門徒,倒如一名丫鬟。
了生大師見眾人麵色緊張,心存疑慮,便開口釋疑道:“茶花是我的弟子,大家不必介懷。”
周明禮不舒服地側了側身子,口中道:“這浮雲寺果然不同尋常地方,如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隻是周某有一事不明,這女子出家不該是去那尼姑庵嗎?為何卻投在了生大師的門下?”
“阿彌陀佛。”了生大師淡淡道,“寺與廟,廟與庵本無差別,都是循佛祖之道而行。茶花與佛有緣,自是我才收留了她。”
“那這位茶花姑娘,便是了生大師的弟子了?不知她法號為何?”孫言重道。
“茶花非我弟子,而是佛祖的弟子,我隻是代為授道罷了。如今茶花修行未滿,未得法號,待她落發之後,才是佛門中人。”
眾人聽了這解釋默默點頭,心中卻還含著怪異莫名的感覺。若不是這了生大師聲明在外,不知道的人還當這人是個沽名釣譽、好色藏嬌之徒。但他們現在有求於了生,就算是有疑惑、有不滿、有揣測,也都沒有啟齒說出口來。
眾人坐了一會兒,茶花從後殿端來茶水。狄秋一瞧,心道:茶花姑娘竟然一直都在後殿,方才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她。
茶花端著茶水,膝蓋微微一彎,正要擱在地上。卻聽了生大師道:“放桌上吧。”
茶花愣了一愣,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師父說把茶放在桌上。但既然師父這樣吩咐,她也隻好將茶水一杯杯放在桌上。
狄秋蹲在房梁上,看著那深紅色的茶水,知道這是昨日自己喝過的忘生茶。心中想著,也不知了生大師會不會問起那禪機來。這群人若對答不上,茶花也不知會不會給他們打翻了去。
沒想到的是,茶花放下茶水後便轉身回了後殿。眾人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這忘生茶入口極苦,普通人定是忍受不了,周明禮便是其中一個。茶水才入得口中,就立刻吐了出來,臉上的五官都擠成了一塊兒。
孫言重喝到口中,也是難忍這苦味,但還是硬著頭皮咽了下去。隻有廖亞先,雖然覺得苦,但卻是麵不改色如喝白水一般。
周明禮道:“了生大師,你這茶是什麽做的,為何這般苦。”
了生大師沒有回答,隻是唱了一句:“阿彌陀佛。”
孫言重呷了一口,也與周明禮有相同的疑惑,卻忽覺得口中慢慢回甘,腹內生起一股清涼之意,於是便又把疑問咽了回去。
了生大師看向一旁的廖亞先道:“廖施主,這茶如何?”
廖亞先沒想到會問到自己的頭上,他本城府就深,這茶水入口如此之苦,便已經想到是這了生和尚要考校他們,所以才強作鎮定沒有表現出來。果不其然,這茶水雖然入口苦不堪言,但最後卻有回甘與清涼之意。
“這茶普天之下,該是隻有這浮雲寺能喝到了,在下實在榮幸之至。”廖亞先誇讚道。
梁上的狄秋聽到這話,險些笑出聲來。心道:好一個普天之下,這忘生茶品嚐的是個中禪機,而不是滋味,你這老頭可真會拍馬屁。
了生大師聽了廖亞先的回答也隻是唱了一句:“阿彌陀佛。”之後便再無言語。
周明禮三人麵麵相覷,不解其中含義。但今天已是處暑時節,那雷行雲隨時都可能出現,他們還非要這了生大師幫自己這個忙才行。便是唐突冒昧,也不得不現在說了。
隻聽周明禮道:“了生大師,實不相瞞我們此行前來是為一位仇敵而來。”
了生大師聽了這話,隻是淡淡道:“願聞其詳。”
三人見了生大師願意聽,那說明這事便有所指望了。於是,周明禮續道:“之前,我們三人因一點瑣事與那人起了衝突,本來事情不算很大。可那人卻懷恨在心,寄來書信揚言要報複。可我們碧雲宗、長川派與廖老先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豈能與他一般見識?”
孫言重也道:“周掌門所的正是,若是三家聯合起來對付,那江湖中人非得說我們以多欺少不可。可若是不理不睬,卻又會落人話柄,說我們怕了一個無名小輩。所以我們三人思慮過後決定,由了生大師出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他舍卻了殺伐之心,皈依了佛祖。那這既解了仇怨,又免了動武,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善哉,善哉。”了生大師聽了孫言重的話道,“施主菩薩心腸,實在難得。”
周明禮一聽,急急問道:“這麽說,大師這是答應了?”
“施主莫要著急,煩請將事情原委都說清楚些,不然老衲也無從幫起。”
狄秋聽了生大師一副要答應的模樣,急得幾乎要從梁上躍下拆穿這群裝腔作勢的狗賊。明明是他們怕那雷行雲,要找了生大師助拳,卻說什麽要引雷行雲皈依佛教,真是恬不知恥。
周明禮聽了生大師要問詳情,側眼去看孫言重與廖亞先,不知這要從何說起。他們總不能把雷火石之事,統統都說了出來。雖說了生大師定是不會對這雷火石感興趣,但要說自己與這雷行雲的恩怨是自這雷火石而起,說不定這了生和尚就不願意幫他們了。
三人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廖亞先開口道:“不知了生大師知不知道奪命蠍戚長發這人。”
了生大師見多識廣,自然聽過戚長發的名號。口中道:“此人陰險毒辣,數十年前就已經聞名江湖,我聽聞已經在北境喪命於北極門的言非虛手中。”
提到北極門,廖亞先的神色有些不自在,那言厲倒是有些手段,但已經死在自己的手裏。卻不知道,那北極門還有個叫言非虛的人物。
“我要說的,倒不是戚長發,而是戚長發的徒弟。”
“徒弟?”了生大師麵色有異,“這個老衲還未曾聽說過。”
廖亞先道:“了生大師未聽過也正常,這人我們也是不久前才第一次見到,之前江湖上也未有過此人的任何消息。此人名叫雷行雲,但這名字卻不是真名,而是盜用的天臨教一位分壇壇主的名字。之前我們遇到他時,發現其武功已經得了戚長發的真傳,甚至有可能還在其師父之上。”
“戚長發武功不弱,若是這雷行雲武功還高過戚長發,那實在是武林的一大隱患。”了生大師擔憂道。
廖亞先又道:“這雷行雲不僅武功很高,而且還擅長用毒,之前便對我們用了軟骨綿筋散這種最下三濫的毒物。此人若不除去,將來必成大患。”
了生大師的臉上陰雲密布,誠然廖亞先說的每一句話都十分在理,但他隱隱覺得這人戾氣太重,張口閉口便是要除去他人,實在不是修心之人。
還未等了生大師開口,廖亞先又續道:“我這裏有雷行雲的信箋一封,還請大師過目。此人說在處暑時節與我們就這恩怨做一個了斷,正所謂我佛慈悲,還望大師能夠度化了他,還江湖一個太平。”
廖亞先在懷裏摸索了一陣,最後卻取出半張信箋來,那上麵提及雷火石的部分已經被他提前撕去,為的就是今日不被拆穿了他的把戲。
了生大師結果信箋,一看隻有一半心中明白了幾分。周明禮幾人,還當自己花言巧語能夠騙得了他,實則了生大師早已領會他們的意圖。有關英雄大會、雷火石、狄秋的事情,他早已聽酒中仙與自己說過。眼前這幾人都參與過英雄大會,那這事情肯定與雷火石撇不開關係。
雖然了生大師心中透亮,但此時卻不點破。無論如何,雷行雲此人確實危險至極,便是與雷火石無關,也會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腥風血雨。自己也該竭盡所能,引他歸入正途。
看完那半張信箋,了生大師又歸還給了廖亞先,口中道:“今日便是處暑,雷行雲若要找諸位的麻煩,那遲早都會出現在這浮雲寺中,不知諸位有何良策?”
周明禮三人都是來尋了生大師幫忙的,卻聽他問起辦法來,不由地傻眼了。廖亞先還當剛才沒有說明白,於是又提了一嘴:“這雷行雲若是同意皈依佛教,那我們也願息事寧人,若是不依那隻能武力製服。不過此處乃佛門清淨之地,卻不好動了殺念。我們幾人用的還都是兵器,實在不好出手。若是一不小心讓這大殿內染上了血汙,更是無禮之至。所以,煩請了生大師到時候,能不動幹戈,便一舉成擒,那就兩全其美了。”
了生大師愕了一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雙手合十道:“老衲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