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德子
德子將將趕回酒館,隻見狄秋已經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那老乞兒還在豪飲,臉上絲毫不添半分醉意。
“這一場,我喝得痛快,這就走啦。”老乞兒將酒壇子往桌上一放,哼著小曲回頭便擠入了人潮,不一會兒就已經見不到其人影。
呂杏兒衝那德子道:“快來幫我扶他去客棧吧。”
德子答應了一聲,接著便扛起狄秋,這一來一回他已經搬了兩趟,已經是力有不逮,但為了那報酬卻不得不勉強自己。
才出門兩步,卻見酒館的掌櫃手中抱著一個巨大的包袱遠遠走來。與見德子扛著狄秋出來,掌櫃的奇怪道:“怎麽回事,不是讓你看好這幾位大爺嗎?”
“掌櫃的,你是不知道,你前腳剛走,這幾位大爺後腳就與一老乞兒鬥起酒來,這眨眼的工夫三個人都喝倒下了。”德子回應道。
“老乞兒?”掌櫃的抓了抓腦袋,有些想不明白,這幾人怎麽會和一個乞丐鬥起酒來,實在匪夷所思。
德子看著掌櫃懷裏的包袱,指了一指道:“掌櫃的,那石頭可當了多少錢?你不知道,這幾位大爺方才又開了好幾壇子酒。”
說到那寶石,這掌櫃的頓時眉開眼笑,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道:“別說是幾壇子酒了,就算是買下我這酒館也綽綽有餘。”
德子一聽拿包袱中金銀碰撞發出的聲音,不禁眼睛都瞪大了。若是掌櫃的說的不錯,那自己懷裏那幾顆寶石,豈不是夠他用幾輩子?
“你們快別聊了,先將我狄大哥送到客棧去。”呂杏兒催促道,“錢的事情,等他們醒了再說吧。”
“是是是,你快送這兩位大爺去歇息,有什麽事情都等他們酒醒了再說。”掌櫃的催促道。
德子答應了一聲,便扛著狄秋往那客棧去了。這下榻的客棧,名叫同福客棧,算是鎮上經營得最大的客棧了。德子選了這裏,一來是為了更多的賞錢,二來也隻有這裏是不用先付房錢便能入住的。
好不容易將狄秋送到天字二號房裏,德子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但擦了擦汗以後,便著急忙慌地走了。
隔壁天字一號房住的是寧勳與寧澤濤,此時還在酣醉之中。呂杏兒去瞧了瞧,見二人睡得踏實,便不再理會,又回到天字二號房裏。
狄秋喝得比二人都要多,這醉意也是最濃的。呂杏兒守在一旁,為狄秋擦了擦汗。不一會兒也因酒意上頭,倒在狄秋的身邊睡著了。
待到所有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幾乎是第二日未時,自馬進一事之後,他們還從未睡過如此踏實的一個覺。人從塌上起來,骨頭幾乎都酥了。
這同福客棧的老板還當這群人是鐵打的,竟然入到客棧裏頭,隻曉得埋頭睡覺,既不用吃飯也不用喝水。但既然是住天字號房的貴客,也不方便打攪他們,就隨狄秋幾人去了。
寧勳醒來得最早,卻是被尿憋醒的。他急急忙忙去方便過後,回來叫醒了寧俊濤。寧俊濤捂著自己的額頭恍惚道:“好多年沒有喝得如此酩酊大醉,這頭可脹痛得很。”
“我也是呀,這酒的後勁可真大,我方才如廁還得都是一股子的酒味。”寧勳也感歎道。
寧俊濤笑道:“酒謂糧食精,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們這一睡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瞧這日頭都這麽高了。”
寧勳也道:“是呀,那老乞兒的肚子卻也不知是什麽做的,竟然如此海量,不曉得後麵狄大哥喝贏他沒有。”
說到此處,兩人才想起狄秋與自己沒有在一個房間。便出了門找到小兒問道:“昨日裏與我倆一並被送來客房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在哪裏呢?”
小兒道:“就在隔壁天字二號房呢。”
寧勳謝過小兒,便去敲了敲天字二號房的門。可等了半天卻沒人來開門,便想著這酒勁可能還沒過。於是,就推了門進去,想將兩人喚醒。
卻見,那一張床榻上,正睡著兩人。狄秋在下,呂杏兒在上,整個人趴在狄秋的身上睡得正香。見到這一幕,兩人都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來。
呂杏兒聽到異響,皺了皺眉從夢中驚醒。爬起身來,回頭朝門邊看去,見到是寧勳兩人,口中道:“你們醒了?”
寧勳笑道:“是醒了,隻是不知你醒了沒有?”
呂杏兒呆了一呆,低頭看到自己身下的狄秋,頓時紅了臉,急忙從狄秋身上爬下,站在床榻旁斂了斂衣裙。
此時,狄秋也被這說話之聲吵醒,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幾人。見呂杏兒紅著臉站在床邊,不住地整理著衣裙。寧勳與寧俊濤則站在門旁,一臉似笑非笑。
“現在已經是什麽時辰了?”狄秋問。
寧勳嘻嘻笑道:“該是剛過洞房花燭的時辰。”
“什……什麽?”狄秋沒聽明白。
可一旁的呂杏兒卻聽明白了,這寧勳是在取笑自己。嗔怒道:“寧勳你再胡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寧勳連忙求饒:“哎喲喲,可別動怒,我可比不了狄大哥,定是遭不住你這泰山之勢。”
“好啊,你還和我貧嘴!”呂杏兒衝上去就要打寧勳。這分明是在諷刺,方才自己壓在狄秋身上睡覺,卻把她比作泰山了。
寧勳急忙逃避,繞著屋中的桌子連轉了幾個圈。口中卻還是不依不饒道:“我說的可哪有錯嗎?不信你問問狄大哥。”
寧勳忽然提到自己,狄秋隻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支起身子下了地:“寧勳你在說什麽呢?什麽洞房花燭,什麽泰山?”
呂杏兒紅著臉道:“狄大哥,你別聽寧勳胡言亂語,他沒個正形。”
一旁的寧俊濤道:“好了,別鬧了,昨日我們這一番豪飲,可耽誤了時間,今天還有正事要辦呢。”
“就是,就是,可別再鬧了啊。”寧勳說著,一個閃身跳到狄秋身邊,繼續躲著呂杏兒。
狄秋搖了搖頭道:“沒想到那老乞兒的酒量如此之大,我們三人加起來都喝他不過。”
“狄大哥,你是說到最後你還沒喝贏他嗎?”寧勳驚道。
狄秋搖了搖頭惋惜道:“便是喝到最後,那老乞兒的臉上也無半分醉意,仿佛我們喝的是酒,他喝的是水一般,這人實在不簡單啊。”
狄秋捏了捏額頭,這頭還有些脹痛,又道:“昨日是誰送了我們來這客棧的?”
呂杏兒答道:“是那酒館的小兒德子呀,狄大哥你忘了嗎?”
“哦……確實有些記不清了。”狄秋道,“看來這喝酒實在誤事,以後還是不能喝得如此大醉。這房錢我們還沒付呢,就這樣住了進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先下去,與老板把賬先結清了。”
“狄大哥你真的喝糊塗了,昨天你可是給了那德子好幾顆寶石,讓他來支付房錢。”呂杏兒拉著狄秋的手道。
“是嗎?”狄秋摸了摸懷中,那寶石確實不見了蹤影,一拍腦門道,“還真是,怎麽就全支付出去了……”
幾人整理了一下,便下得樓底,經過這一整天的長眠,都是肚子空得不行。於是,想著先吃頓飽飯打打牙祭再說其他。
見了那掌櫃的,狄秋問道:“老板,昨日可是那三合酒館的德子送我們前來的嗎?”這三合酒館,便是昨日他們與老乞兒鬥酒的地方。
老板抬眼一看,賠笑道:“確實是,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說,就是昨天德子支付的房錢,該還有許多找頭,你便安排一頓好飯,其餘的繳算好給我們了吧。”狄秋道。
老板一聽卻道:“昨兒個,那德子來卻沒有給我付房錢呀。”
寧勳奇道:“怎麽會,你這客棧不預付房錢,難道便可以入住的嗎?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們幾個都喝醉了,便要坑我們吧!”
見寧勳說得嚴厲,老板急忙擺手道:“不是這個意思的客官,我們店倒是可以不預付房錢就能入住的,隻是那德子當真沒有付房錢給我。”
這一下幾人都呆住了,寧俊濤畢竟經驗老到,便說:“是不是昨兒個這掌櫃的不是你,是你的同僚呢?你要不先去問問清楚些,免得誤會。”
“哎喲,我的客官呀,這同福客棧向來就隻有我一個人掌櫃,從來沒有人代過,怎麽會是別人呢?再者說,就算是別人收了錢,也該知會我一聲,這賬目上也會清清楚楚有記的,不會是啥也沒有呀。”
聽這老板這麽一說,狄秋頓時明白了,大罵道:“該死,定是德子那家夥咪了我們寶石。他定是知道這同福客棧可以先入住後付賬,所以才帶了我們來這兒。”
其餘三人聽了也是大驚失色,口中道:“那可怎麽辦?”要知道這筆錢可不僅僅關乎到狄秋三人北上的旅資,還要用來為寧俊濤購置房屋住所,要是丟了這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事不宜遲,現在趕緊去追說不定還來得及。”狄秋急忙道,“掌櫃的,我們那房錢可暫賒一下嗎?我們的錢被那三合酒館的小廝偷占了去,可要先去追回才行。”
老板聽了這話卻是不驚,隻是臉上有些迷惑,道:“幾位的房錢已經付過了呀,又豈有賒賬這麽一說呢?”
“付過了?”狄秋錯愕道,“我並不記得付過,呂姑娘是你付的?”狄秋回頭看向呂杏兒。
呂杏兒也是不明所以:“我哪裏來的錢呢?昨日與德子前來,就直接上樓進了房間,卻沒付過什麽錢。”
正當幾人麵麵相覷之時,隻見那老板從櫃台下麵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道:“昨日有人送來這個油紙包,指定說等幾位醒來就交給幾位,並且連同那房錢也一並為幾位付過了。”
“這……”狄秋接過那油紙包,打開一看,隻見裏頭正是昨日交給德子的那三顆寶石。
寧俊濤見狀嘖嘖稱奇:“難不成是那德子迷途知返,才主動交還了?”
“不可能。”狄秋斷然道,“若是良心發現,那德子回來還了這寶石便是了,何必花自己的錢為我們付房費呢?”
寧勳也同意道:“沒錯,他一個酒館的小廝能有多少薪水,怎拿得出錢來付我們這兩間天字號房的房錢?”
“老板,你可記得那來人的麵貌如何嗎?”呂杏兒問道。
老板想了想道:“這麵相我倒是沒印象了,那人戴著個鬥笠,我也不知道這不下雨為什麽戴著鬥笠,仿佛是故意遮他的麵目。”
“你再仔細想想。”呂杏兒急道。
狄秋見狀忙拉住呂杏兒說:“不必問了,既然那人故意戴著鬥笠,那說明就是為了不留下麵貌特征,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狄秋看著手中的油紙包心道:這人應該是對我們的情況十分熟悉,否則也不會出手相助,隻是這人究竟是誰呢?
“既然這寶石是從德子的手中搶回來的,那我們去問問德子不就一清二楚了?”寧勳道。
“有道理,我們剛好也要去三合酒館一趟,昨日那酒館的掌櫃將我們的寶石拿去當鋪典當,應該已經有錢拿到手了,這找頭卻也不能少了。”狄秋道。
這同福客棧的老板見幾人要走,急忙從櫃台中迎了出來,道:“幾位客官先別急著走,小店為幾位備下了豐富的酒菜,先用過了吧。”
“酒菜?”狄秋疑惑道,“方才我們是說要你備些酒菜,但也不至於這麽快便做好了吧。”
老板嘻嘻一笑:“這飯菜也是那留下油紙包的人安排的,說是你們醒來肯定很晚了,肚子多半會餓,所以叫我午飯時就備下酒菜,待你們醒了好招待你們。”
好家夥,不僅幫他們把寶石搶了回來,連這飯菜都備好了,這人實在不簡單。要說搶回寶石,那德子不會武功,隨便一個身強力壯之人都能做得到。但是要連他們醒來的時間都算得那樣準確,便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到的。
“狄大哥,你說這人,會不會就是那個與我們鬥酒的老乞兒?”寧勳猜測道。
狄秋沉思了片刻,想起當時鬥酒的時候,那老乞兒的總總表現。若是有武功在身,那他的氣息卻是一點都沒有泄露出來,仿佛就和普通人一樣。但狄秋不敢妄下定論,這江湖上能人異士數不勝數,便是有人能掩藏氣息也不足為奇。
不過既然已經拿回了寶石,這德子倒是不用急著去找了,狄秋衝大家道:“既然寶石已經找回來,那我們也不用急著去那三合酒館,先吃飽了再說,也不用白白浪費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說罷,狄秋便尋了一處座位,招了招手,讓寧勳他們也來坐下。
老板笑盈盈地走來道:“那我這就去後廚吩咐他們做菜了,諸位可要喝些小酒嗎?”
“酒便不用了,昨兒個喝大了,今天還有要緊的事情辦,便不沾了。”狄秋吩咐完,那老板便答應下來去張羅飯菜去了。
寧俊濤不安地坐下了,悄聲道:“狄秋,你就不怕這飯菜裏頭有什麽貓膩嗎?”
“爹,你的意思是說,下毒……”寧勳也壓低聲音道。
聽了寧勳這話,狄秋哈哈大笑道:“若是對方真要對我們行不軌之事,那昨日我們酩酊大醉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用這下毒的法子?”
“這倒是……不過,我實在想不通會是誰安排的這一切,要說認識我們還與我們相善的,卻是說不上來有誰。”寧俊濤同意道。
狄秋拿了筷子搖頭道:“想著想也是白想,隻能等我們飯飽之後,去找德子問個清楚。怕就怕,這幫我們的人手段了得,這德子不知不覺就被奪了寶石,那便是問了也是白問。”
同福客棧的老板親自端了菜品出來,一樣一樣給狄秋幾人上了。雞鴨魚肉都是俱全不說,還有一盆翡翠玉羅湯。這菜色說不上奢華,倒也算得上檔次。怪不得這老板對他們如此客氣,這光飯錢恐怕就頗有他賺頭的了。
幾人酒足飯飽後,告別了客棧老板,一行往那三合酒館而去。一到這酒館裏頭,狄秋就往櫃台上一拍道:“掌櫃的,你可還記得我們嗎?”
掌櫃做這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認人,一看是昨兒個的金主,忙陪笑臉道:“四位大爺,我當然記得幾位了,今兒個可是來拿找錢的嗎?”
狄秋見這掌櫃沒有想賴賬的意思,倒是頗為滿意,笑道:“昨兒個我喝大了,卻沒等到你從當鋪回來,今天也是睡到午時過了才醒。你說的不錯,我們便是來拿找錢的。”
“得嘞。”掌櫃的從櫃台中去出一個包袱來,裏頭滿滿當當裝著的都是現銀,“大爺您點數點數,這是我去當鋪核當的當票,抽去了幾位吃喝還有德子幫著送客棧的賞錢,還剩了這麽多。”
狄秋一看,這包袱裏頭恐怕少說還有好幾百兩銀子,想不到那寶石如此值錢,要是撇去當鋪壓低了說,實價起碼也要五百兩起。
“點數便不用了。”狄秋掏出一枚銀錠往桌上一拍,“這是昨兒個答應你的賞錢。”
老板笑眯眯地收到懷裏,口中道:“大爺好生闊氣,以後若要喝酒,可要再來咱酒館,我們這的女兒紅可還有的是。”
狄秋一聽,心中暗忖,卻也不知你這女兒紅到底是一十九年,還是二十年的。正應了那老乞兒的話,這差一年不足,可就算不得陳年了。
狄秋環顧四周,尋找著德子的身影,卻隻見酒館中忙碌的小廝當中並沒有德子。便回頭問道:“昨日那德子今日沒上工嗎?”
“德子?你不說還好,一說起他我就來氣。”隻見掌櫃一巴掌拍在櫃台上頓時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