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解密
狄秋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處,亦分不清時辰幾何。隻是看到父親狄野將一封拜帖放在自己的手中,母親提了禮物放在馬鞍上,又將水囊塞好。
狄秋問:“這是要我去哪兒?”
“你要去天臨教拜典。”父親道。
“切記不要與他人生事,一路平安,早些回家。”母親梁玉舟愁容滿麵,似有不舍。
“是嗎?是這樣嗎?原來我這是要去拜典。”狄秋喃喃自語。
父母的麵容忽地模糊了,狄秋又呼喊了幾聲,卻不見他們回應,繼而身影也看不清了。周遭一陣陣地暗了下去,狄秋隻感覺到手中的拜帖還在,身邊的父母、馬匹轉瞬間卻都瞧不見了。
“父親!”狄秋一聲驚呼,隻覺得天旋地轉,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凹凸不平的硬物硌得身子難受。
狄秋從夢境中悠悠醒來,肩上的傷口還在,隻是少了逼仄之感,狄秋輕輕一撫,發現那銜尾釘已經不在傷口中。除了王洛生在那府邸為他披上的外衣上,還留著一處缺口和幹涸的血漬外,肌膚上隻有一處圓形的粉色新肉,上麵覆著一層痂衣,輕輕一動便飄然而落,仿佛這傷是半月之前所受,眼下就快痊愈了。
自己竟然已經昏厥如此之久嗎?狄秋強撐著身子坐起。看到自己正躺在一處山洞之中。他的左手擱在懷中,捏著那被周明禮逼死的兩名土匪身上截獲的信件的一角。狄秋如夢初醒,這才醒悟原來剛才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罷了。
看著身上還穿著王洛生的外衣,不禁教狄秋想起他那張道貌岸然的醜惡嘴臉,他一把扯下衣服丟在一旁,赤著身子站了起來。
“好小子,這麽快便醒了嗎?”張震手裏捧著一些野果走進洞來。
狄秋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是你救了我?”
張震放下野果道:“救?換作二十年前我還有這善心,現在卻都沒了。”
狄秋不敢問他擄劫自己來這裏有何企圖,心道:那王洛生在林子裏要殺自己這人是看到了,但雷火石的消息這人未必清楚,倒也沒必要不打自招,空惹麻煩。於是便說:“前輩,既然王洛生已死,我與你也無甚用處,那晚輩……”
“你著急什麽?有無用處我自當安排。”張震道,說罷,從那一處石頭旁取來一套衣服丟在狄秋懷裏,又道:“我瞧你和那狗賊也不是一路人,穿上衣服跟我來吧。”
狄秋不敢反抗,心中卻不禁哀歎:自己這收人擺布的日子不知何時才算到頭。
整裝妥當後,狄秋又吃了幾個野果果腹,雖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精神卻是極好的。張震領著他出了洞,便自顧自往前走去。
狄秋不緊不慢地跟著,一路走來附近處處都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多半是這張震長年的居所,心中不禁訝異這張震為何非要等王洛生出了這晉州城才敢動手,憑他的武功,大可潛進城去,卻也有不小的勝算。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刻鍾,張震自始至終沒有回過一次頭。狄秋心裏也自明白,這裏四處張震再熟悉不過,憑他的功夫和對地形的了解,自己若想逃跑,恐怕消不得兩步便要被抓回來,心中也免了這蠢念頭。
“你倒是老實,我還以為你中途會跑呢!”張震到得一處空地上,一處墳包堆在前麵,周圍散落著鐵鍬、刨子、斧頭和一堆山中砍來的圓木。他指著那地上的木牌道:“你看這是什麽。”
狄秋轉到一旁,隻見上麵刻著:天下第一卑鄙無恥大奸大惡之徒,一十四個字。毫無疑問,這裏頭定是那王洛生的屍首了。
“前輩,這王洛生的屍首是你殮葬的嗎?”狄秋問道。
張震猛一擺手道:“呸!誰要為他收屍了,我這是要在這墳堆上麵建個茅廁,教他的屍骨生生世世都受那汙穢之物的流毒,每一個要來出恭的人,都要往他的墓碑上吐上一口唾沫。”說到痛快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狄秋瞪大了雙眼,驚訝之餘,不禁覺得眼前這人當真癲狂到了極致,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斷首不過碗大的疤。是怎樣的仇恨才能讓一個人扭曲成這副德性,實在讓他難以索解。
隻見,張震拾起地上的鐵鍬丟向狄秋:“你幫我把這茅廁修起來,我便放你回家。你也別說我虧待了你,待修好之後,第一泡屎便讓你來拉了。”
張震離群索居數十載,腦中、心中甚至是夢中都是報仇二字,已經再裝不下其他事物。要說還有半分人性,恐怕也就隻有心中起的放走狄秋的這一絲念頭了。
“還愣著做什麽!快些動手起來。”張震見狄秋不作為,便罵道。
狄秋歎了口氣,隻好動起手來。隻是他出生這二十載從未做過這種活,卻是笨手笨腳。好在張震自己也不在行,於是一個不好責罵,一個不敢埋怨,就這樣幹到了日落西山。
好在這修建茅廁的材料,這張震似已經準備了多年,工具材料倒是一應俱全。狄秋甚至瞧見了動大刑的枷銬、釘床、烙鐵、倒刺鞭,全部整整齊齊擺在一個刻著王洛生姓名與生辰八字的木雕旁邊。瞧著那傷痕累累的木雕,不禁讓狄秋膽寒,這些年來唯一支撐張震活下去的,恐怕就是這個木雕了吧。若這茅廁建好,不知道張震餘生活下去的意義還有什麽?
這天夜裏,狄秋與張震坐在山洞裏的篝火旁,吃著山中打來的野物。張震饒有興趣地問道:“今兒個你卻有許多機會可以逃跑,怎的卻是試也不試?”
狄秋看著張震那張疤痕縱橫的醜陋麵容,初時驚訝,現在看慣了倒也不怵。便直言道:“我的武功差你甚遠,這山裏頭又是你熟悉之地,要逃跑恐怕沒那麽容易。”
“哈哈……”張震笑道,“你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隻是我想不通,像你這樣武功平庸之輩,那王洛生幹嘛要取你性命,莫非你有什麽過人之處不成?”
狄秋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說到這個上麵。不過這張震滿腦子都是報仇之事,應該對那雷火石應該沒什麽興趣。於是隨口搪塞道:“這王洛生卑鄙無恥,殺人越貨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要取我性命又哪需得理由呢?”
張震一聽這話,好不快活:“說得好!你再多罵他幾句給我聽聽,這些年我隻有自己罵他,卻還沒聽別人罵過。要是罵得好,我便把這兔兒腿讓你吃了。”
狄秋一聽,隻覺得這人實在可憐,但眼前授人囚困又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隻好敷衍著又罵了幾句。
張震聽著高興,果真把那兔兒腿也讓了他吃。說到興頭上,張震又問了些別的事情。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狄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幾句,便道自己困了要去休息。張震沒有辦法隻好依他去了,自己守在那山洞口,叫狄秋進裏頭去睡。
這天夜裏,狄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卻見張震鼾聲如雷,睡得極為踏實。於是坐起身來,將懷裏那遝書信拿到手中又反反複複地研究著。
那信上字體極像這紅丸國所通行的文字,隻是形狀奇特不成章法。狄秋也曾懷疑這寫信之人故弄玄虛將字倒轉,可透過背麵去看,卻仍認不出來是什麽內容。
想到那淩絕頂一夥人現在已經威脅不到自己,這書信倒也沒了存在的意義,與其庸人自擾,不如就這樣隨他去好了。狄秋這樣想著,便要把書信丟入篝火付之一炬。
卻在這時,隻見信上的字跡從黑色慢慢變成了墨綠色,更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植物氣味。狄秋不由地吃了一驚,那火光卻透過那字印在山洞頂上,竟隱隱約約顯出幾個符號來。
狄秋湊近了仔細聞了聞,這股味道卻又淡去。他這才知道,這寫信的墨汁裏定是加入了特別的事物,遇熱便會發生變化。這信件紙張本就是易燃之物,誰又會把他湊近火源呢?這寫信之人,當真是心思細密,想到了常人絕想不到的地方。
驚喜之下,狄秋不由得又對這信件的內容產生了興趣。急忙將信件湊近火光烤了一會兒,那氣味又重新散發,山洞頂上漸漸映出幾排字來。但這時去瞧,卻還是一團奇形怪狀的符號,辨不出是什麽文字來。
狄秋突發奇想,將那書信正反倒置。再去看那頭頂文字時,竟然已經有了幾分章法。狄秋不由得恍然大悟,若是將字左右顛倒寫在紙上,那隻要將紙對著火光,便也能輕易認出,達不到加密的作用。而這用了特殊墨汁所寫的文字,竟不止左右顛倒,還上下顛倒。
既要透過火去烘烤映在一處,還要見映出來的文字再顛倒一番才能識得上麵所載內容,可謂是兩者都缺一不可。哪怕不明真相之人,勘破這第一層,卻也未必能揭曉這第二層。
狄秋一字一字,對著那山洞頂部逐個辨認,直到所有信件全部看畢,這才得知這上麵所寫的竟是那雷火石的驚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