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英雄大會
狄秋拄著竹棒行在街上，卻不知那王洛生的府邸在這晉州城中何處，便邊走邊問。但路人皆厭他髒臭，捂著鼻子驅趕，從街頭走到了街尾，卻是還沒問到去處。
狄秋腹中又饑又渴，兩眼昏花，實在是走動不住。不免想起在芙蓉鎮的家中養尊處優的日子，出門便是騎馬，偶爾卻也坐坐轎子，何曾累到過自己。
狄秋又行了一裏多地，忽見得一群乞丐從眼前匆匆走過。狄秋本不想同行，但一想自己現在也是乞丐身份，若是不跟著去，卻就白費了這偽裝，還是做些乞丐行為當如是，於是也忙趕上大隊。
眾人行到一處巷中，狄秋忽聞到飯事香氣嫋嫋而來。肚子是一陣嘰裏咕嚕地亂叫，更加餓得緊了。乞丐站到一處側門外，一人叩了叩門環，接著都避在一旁。少時，門裏頭有了動靜，出來一個夥夫模樣的漢子。口中道：“先等等。”
乞丐笑著答應，接著領了一夥兒人都席地坐了。狄秋見狀才知，這是一處食肆的後門，這夥人卻是為得果腹而來，自己這番跟著卻也沒有跟錯。於是也找了塊空地，有樣學樣地坐了。
那領頭的乞丐忽地看向狄秋，細細打量了一番，接著便問道：“小兄弟，我可沒見過你，你可是新來的？”
狄秋“啊”了一聲，這才想到那人說的是自己。於是口中趕緊答應道：“是……我是這日才進的晉州城裏。”
領頭乞丐點了點頭，又問到：“小兄弟怎麽稱呼呢？”
“哦，我姓狄。”
領頭乞丐點了點頭道：“我是這晉州城的乞丐頭頭，那家都叫我老李，你也這樣叫我好了。狄兄弟以前可是在何處謀生的？怎麽會到這晉州城來？”
狄秋本想混得一頓飽飯，卻不料這乞丐幫眼力勁倒是不差，自己這生麵孔一下便被認出來了，這下還要細細盤問自己。
“我是從西邊芙蓉鎮來的。”狄秋隻道少說幾句搪塞一下，怕得自己說得越多漏洞就越多。
老李道：“芙蓉鎮？小兄弟我看你細皮嫩肉的，怕是剛做這乞丐不久吧？否則不當是才從芙蓉鎮出來。”
狄秋心中吃驚，卻也不知自己這裝扮哪裏出了差錯。謹慎著問道：“此話怎講？”
那老李道：“那芙蓉鎮我也待過，卻也油水不少，隻是那芙蓉鎮的天臨教傳教士勾結官府搞了個什麽肅清政策，把我們乞丐幫都趕了出去，我看你也是受這人的迫害，這才流落到這晉州城是吧？”
狄秋隻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這事倒是他頭一回聽說。口中問道：“那傳教士說的可是王盤山嗎？”
身後幾個同行乞丐貌似也是來自芙蓉鎮，紛紛都附和道：“是了，不是那王盤山還是誰呢？他可真不是個東西，還是什麽天臨教的傳教士呢，卻不給我們乞丐一點活路。”
老李又道：“小兄弟，你在這晉州城好好待著，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事都會互相幫襯。”
狄秋連連點頭，心想這王盤山竟和官府還有所勾結，卻是自己沒想到的。於是口中也跟著罵了那王盤山幾句，倒也顯得自己和這夥人同仇敵愾了。不過這群乞丐不知道的是，狄秋與這王盤山的糾葛卻比他們要深得多得多。
“你們可知道前一日裏，芙蓉鎮的天臨教教堂被那大火燒了個精光？”忽一乞丐道。
老李道：“這事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聽說還是那王盤山縱的火呢。”
“不會吧！他不是天臨教的傳教士嗎？怎麽會燒教堂呢？”
“聽說呀，是擄掠良家婦女囚禁在教堂裏行那檔子事，被揭發了！”
“哎喲，這還是個傳教士呢，這事情可不得了，那王盤山抓住了嗎？”
“怎麽抓得住喲，那人燒了教堂就跑沒影了，恐怕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是嗎？那既然王盤山都跑了，那我們是不是又可以回芙蓉鎮上去了？”
一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狄秋不禁聽得入了神。看樣子，那王盤山在教堂著火以後，卻是沒有被那二娘與張痞子所擒，倒是逃出生天了。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壞事，狄秋摸向懷裏從黑目淩身上取下的那三枚毒針，心道：卻也不知道黑目怎麽樣了，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好友的仇便由我親自來報！
正當一行人議論紛紛之際，那側門忽地打開了，裏頭走出來兩個夥夫，手中捧著兩個大竹篾，裏麵擺滿了吃食。那夥夫道：“今日東西甚多，你們吃不了的都要揣著帶走，可別留下了。”
老李連連稱是道：“多謝官人，多謝官人。”
夥夫吩咐完，便放下竹篾又回去了。眾乞丐一擁而上，便準備開始瓜分竹篾裏的事物，這時候老李卻忽然發話了：“你們且等等，這狄兄弟初來乍到，以後可就是我們中一份子，我們盡下地主之誼，讓狄兄弟先選吧。”
狄秋倒是沒想到這老李一番話說出口，倒是頗有重量，一群人都收了手沒去動那些吃的。
老李熱情似火，狄秋不好意思地謝過，心裏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眼前這一竹篾的吃食一看就知道是人吃剩下的，那條鬆花醋魚就隻留了半條尾巴，芹菜炒羊肚裏羊肚少得可憐，留下的全是芹菜，隻有半隻燒雞卻還留了一隻雞腿在上麵，卻還是沾滿了飯粒。
狄秋猶豫不決，那老李還當他是客氣，隨手便扯下那隻雞腿塞在了狄秋的嘴裏：“你莫要客套了，說了讓你先選，那便不是在說假話。”
狄秋嘴裏既已塞著那隻雞腿，也不方便再吐出來，於是又在竹篾裏尋了半個花卷和窩頭到一旁就著吃了。老李見狀，這才招呼大家開始動手。一夥人很快便分卷殘雲般，把竹篾裏的食物瓜分殆盡。
老李吃著手裏的東西指著那門道：“這日英雄大會就要召開，這各路豪傑都來到我們這晉州城裏來，食肆客棧都住滿了人，連著我們也都得了不少好處。”
大家嘴裏頭嚼著紛紛大笑著稱是，隻有狄秋在一旁問道：“敢問這召開英雄大會的王洛生是什麽人物呢？”
老李聽狄秋詢問，不禁話多了起來：“小兄弟你這才來我們晉州城，卻不知道王洛生這人物可是好生的厲害。在這晉州城裏，他跺一跺腳大夥兒都要抖三抖，那官府、教會，都要給他幾分薄麵。”
“哦？照你這麽說，這王洛生定是個相當厲害的英雄人物嘍？”狄秋奇道。
老李見狄秋好奇，便也大開話匣子開始侃侃而談：“這王洛生生在淮陽也長在淮陽，年輕的時候跟著家中走鏢，雖然年輕時沒在江湖上闖出什麽名堂，倒是走南闖北的時候落下了好名頭。認識他的人都道他行事穩妥，瞻前顧後，無論是誰都愛賣他的麵子。久而久之，他幫家裏的鏢局生意越做越好，家底也越發厚實。但這些都還不算什麽，那對王洛生發跡幫助最大的，卻是幾十年以前他遇到了一個高人。”
“高人？”老李口中直說得唾沫紛飛，狄秋聽得也津津有味。直到老李到這高人，狄秋才好不容易插嘴問了一句。
老李點了點頭，故意壓低聲音道：“傳說那高人是在他一次走鏢時遇見的，隻是對他的武功指點了一二，並留下一句，若要發達，那便要來這晉州城裏。而且這一輩子不許娶妻生子，你說奇怪不奇怪？”
“不可娶妻生子？這是什麽緣故？”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高人傳給王洛生一套名叫盤龍內勁的武功，這武功不得親近女色，否則這武功就練不成啦！”說完老李還嘿嘿地笑了起來，“據說這王洛生到如今還是個童子之身呢。”
盤龍內勁，這武功倒是聞所未聞，狄秋心中暗道。又接著問：“那王洛生來這晉州城也是因為聽了那高人？”
“正是如此呀！你別說，這王洛生在這晉州城裏可是如魚得水，真就一年好過一年。”老李那誇張的表情加上近乎聳人的語氣，讓狄秋卻也不敢信太多。
旁邊的一眾乞丐，看著狄秋若有所思的模樣，還當他被嚇傻了。就道：“小兄弟，你別聽這老李與你胡諞，他那張嘴呀，上麵黑來，下麵白，黑白無常信口來。”
老李紅了臉道：“去去去，你且少在這裏擠兌我，我這可都是內幕消息。”
“好個內幕消息，老李沒想到你還與這王老英雄相熟嘞。”
老李哼了一聲：“那可不是，那王洛生年輕時一起走鏢的時候還認了個性張的義弟，沒準還與我沾著親，帶著故呢！”
“哈哈哈……”一眾人都被他這番胡話弄得捧腹不已。
狄秋隻是搖了搖頭，又問道：“那這王洛生便是靠著這高人指點才有了今日這般成就，不知這位高人是何人呢？”
老李道：“那我可不知道了，那王老爺子當年受那高人點撥之時，也隻有他那姓張的義弟在場，這事也就他們二人知曉。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義弟後來在一次押鏢中離奇失蹤，有人道是被那土匪擄掠走了。王老爺子之後也去尋找過，費了不少錢財和關係，他那義弟卻是音訊全無，最後也隻好不了了之。如今，知道那位高人身份的也隻有他王洛生一人了。”
狄秋點了點頭，心道這王洛生這發跡之路卻是諸多奇妙，於是又追問道：“那你可知道這次他召開英雄大會是所為何事呢？”
老李忽地哽住了，為難地搖了搖頭：“這我倒是沒有打聽到。”
狄秋一聽，不免失落，若要再知曉些這英雄大會的事情也好些。自己這番被那張痞子一夥悍匪追著，一人孤身在外又無援手，要是再在這晉州城裏遭遇，恐怕是凶多吉少。總不能在這一直扮這乞丐，靠吃人家的殘羹冷炙維生吧。
“小兄弟，雖然我對這英雄大會的原由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另一件事，你可有興趣聽嗎？”老李見狄秋意興闌珊，便又起話頭道。
狄秋雖然想探聽得仔細，卻又怕這老李跟自己沒邊際地瞎說，於是道：“您老的話我也不是信任不過，隻是要太離譜，我倒是願意聽聽。”
這下老李可不樂意了，他拍了拍胸脯道：“你這是信不過我李老頭嗎？你可別聽他們胡說，我說的可都是有根有據的。像這回的英雄大會，我可是打聽了一些消息，那老參加的人可都是一些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哦？您也認識江湖上的人？”狄秋反問道。
“那是自然，我老乞丐也去過不少地方，那仗劍行走的人各處都有，各處的街頭巷尾也都有他們的傳言不是。”
狄秋點點頭道：“那您說說看，這回來的都是什麽人。”
老李清了清嗓子道：“首先就是那北邊來的北極三子，言星辰、言北辰還有言厲，這三人你可知道？”
聽到老李提到“北極三子”這幾個字，眾乞丐也都起了興致問道：“這是什麽人物，我怎麽沒聽說過？”
老李不禁得意起來：“沒聽說過了吧！且聽我細細給你們分說分說。”
狄秋知他這一受捧定然要添油加醋一番，於是激道：“老李，莫不又是你自己胡編的吧？”
“這次可不是胡編！”
“那你的意思是剛才的是胡編了。”狄秋笑道。
老李急得哇哇亂叫起來：“你這小子壞得緊，剛才的卻也不是胡編！”
狄秋道：“行了，不逗你了，你快說這北極三子怎麽回事。”
老李哼了一聲這才緩緩道來：“那北極三子是我們紅丸過北境的一個小門派，這言星辰、言北辰還有言厲本是師兄弟三人，可他們的掌門師父，在多年以前因病過世，所以現在是由著大師兄言厲做的掌門。這個門派很少在我們中原走動，所以很少人見過他們使的是什麽武功。不過我昨日卻是見到了其中一個，他手裏拿了一柄長劍，想必是個使劍的門派。”
“老李，莫不是你昨天被人扔下樓梯時見到的那人？”一乞丐在旁笑道。
老李趕緊反駁道：“去去去，哪裏是被扔下去的，那是我自己跌的！我可瞧得仔細，那一個分明是北極三子裏的一個，在那茶肆與人飲茶呢！”
狄秋生怕老李說著說著又蹦出什麽其他的說頭，趕緊打斷道：“你說這北極門就來了三人嗎？”
“都說了是北極三子，當然是三人，否則為何叫北極三子？”老李不耐煩道。
狄秋道：“那這一個門派派三人來參加這英雄大會妥當嗎？”
老李道：“怎麽不妥當，你當是嫌他人太多嗎？你不知道那碧雲宗和長川派可是都來了二十多人，我看這可是舉全派之數前來赴會，更是驚人呢。”
狄秋本來想說的是，這英雄大會所要對付之事，這北極門隻區區三人恐怕不太夠，哪知還真有成群結隊來的。
老李接著道：“這次來的少的，隻有那海獅幫的大當家趙三林，隻有他是單身赴會。其餘的像金門三俠，卻也是三人。不過這三人我看著武功卻定是不如那北極三子。”
狄秋奇道：“你剛才不是說這北極門是北境的一個小門派嗎？怎麽這金門三俠卻也連他們也不如？”
“我也不是吹噓自己眼界高了，隻是那金門三俠在那金門地界有些薄名，但是也沒做幾出讓人稱頌的俠義之事，反倒是這北極三子一進這晉州城裏，就在客棧打死了一個土匪，你說這兩者可不是高下立判嗎？”
說到在客棧打死了一個土匪，聽得狄秋猛地打了一個冷顫，這打死的莫不是是那張痞子一夥兒的？情急之下忽地拉住老李的胳膊問道：“老李你可否帶我去見見那北極三子？”
老李被狄秋這請求嚇了一跳：“你要見他們是做什麽？”
狄秋自然不能把張痞子一夥人的事情如實相告，況且自己這是去尋求幫助，與他們這些不相幹的人說卻也羞於啟齒。於是又說：“你就幫我這個忙吧，我想……我想看看這大俠的風範，這總行吧？”
老李甩開狄秋的手道：“我當是什麽呢，你這就算是我領了你去，你也見不到人家，人家既是大俠，那還會見我們這些乞丐嗎？”
狄秋道：“你不是就在被扔出去的時候，看到那北極三子了嗎？”
老李臉一紅，口中嚅囁道：“都說是我自己跌的了，我那是偷偷摸上去瞧見的，那主人家已經說了，若再看到我，就打斷我的腿，我決計不能帶你去。你也別再問那處地方在哪兒了，那主人家可厲害得緊，像你這樣的生瓜蛋子，去了指定要吃苦頭的。”
狄秋見老李不肯說，也沒辦法強人所難，暗自苦惱起來。若在之前就遇到他們可就好了，自己身上還有些銀錢，還可破費探聽到地方。反正自己與他們素無瓜葛，這些人也不會替自己的安危著想。現在自己已經被認作了乞丐，倒是當他們是一夥的，這人一好心起來反而難辦了。現在要是掏錢出來，恐怕被他們排擠還算小事。要是做意圖不軌來算的話，怕是善了都難了。
老李看狄秋垂頭喪氣的模樣，拿手推了推他道：“狄兄弟你也別氣餒呀，這午後就是英雄大會的召開之時，你若要看，便去王洛生飛府邸看便是了。隻是，我勸你莫離得太近，否則還算要遭人驅趕。”
狄秋一聽，忙問：“此話當真？”
老李道：“自然當真了，你若要去，那我這就領你去認認路吧。”說著就站起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