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相
千鈞一發之際,哪容得劉敢當閃躲,那飛來之物眼見著就要命中,卻聽得“嗖”地一聲細響,接著便是金鐵交撞的一聲。劉敢當忙摸向自己的胸前,卻不見傷口,所發暗器竟沒有打在他的身上。
王盤山哪會料到自己這招偷襲會失效,完全沒有留後招給自己。劉敢當更是憤恨異常,那一刀,直直朝著王盤山的肩頭砍下,眼見著這條膀子是不保了。
狄秋見狀卻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個矮身上前托住了劉敢當出刀的右手。怎料這劉敢當的膂力甚強,這一刀狄秋竟托不住,還是向下沉去。
“啪!”狄秋還道,這一刀要砍實,卻聽得身後一聲響,接著又是“哎呦”一聲。那王盤山並沒有被砍到,而是摔向了一邊。原來是黑目淩一腳將他踹翻,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你!”劉敢當見狄秋護這王盤山怒吼一聲,抽刀回來:“我還道你還是明事理的,原來不過也是一丘之貉,信不信我連你也一並砍了?”
狄秋本沒有要救這王盤山的心思,隻是這王盤山一死,在場眾人又無人武功能出其右,自己這些豈不是待宰的羔羊。姑且救他一命,聽他後麵有何分說。若當真柳倩受遭他侮辱,把他交給劉敢當便是了,自己也未必會受遷怒。
狄秋抱拳道:“這位劉大哥,我隻是看,事情還沒有說清楚,就這樣草草了之,未免會讓各位武林同道不服。日後傳出去,江湖上劉大哥的名頭也不好聽吧。”
劉敢當拿刀指著狄秋說:“我姓劉的不吃你這一套,我不過是一介鄉野草民,學了些皮毛工夫,無門無派,無長無幼。我管他江湖上怎麽說我,我不過是瞧不管他這披著人皮的畜生犯下的肮髒事,今天我非要手刃此獠不可。”
劉敢當身後眾人聽完個個群情激昂,大聲附和道:“留他不得!”
狄秋心想這群人倒是同仇敵愾,便道:“這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劉大哥何必急於一時呢,不妨讓那位柳姑娘,說清前因後果,再做……”
“放屁,你他娘的遇到這種事,還說得出口嗎!柳妹一介女流,我救了她時,就……就已經……”說到關節處,眼前這六尺高的大漢,竟還哽咽了起來,“反正這賊子今日必須死!”
“劉大哥,你且慢動手,就讓我說吧。”柳姑娘從身後呼喚道,“你對我重情重義,不值得為這個禽獸落人話柄。”
“柳妹,你……你這又是何苦呢?”劉敢當眼中盡是不忍之色,手中舉著的刀卻始終不肯放下。
王盤山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斜首剜了黑目淩一眼,接著說道:“哼,你們一唱一和演得倒是滴水不漏。”
黑目淩冷笑一聲:“在場的諸位都是頭一回見麵,何來演戲一說。”
“那這,你又如何解釋呢!”隻見王盤山指著柱子上插著的三枚鋼針,那分明就是方才他從懷中掏出丟向劉敢當的暗器。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剛才那擊飛這鋼針的就是黑目淩。
黑目淩道:“你這人好不知羞恥,比武之時用暗器傷人,若不是我瞧得仔細,恐怕這位劉大哥已經遭了你的毒手。身為天臨教的教士,也會用這下三濫的手段嗎?”
聽黑目淩這麽一說,劉敢當這才想起,剛才萬盤山從懷中確實掏出了什麽朝自己丟來,卻聽得一聲響後,就沒了蹤影,原來是這不起眼的小子救了自己一命。
當下,劉敢當垂刀稽首:“倒是謝謝小兄弟了。”
王盤山嗤笑道:“哼,既然你都承認了,那還有什麽話好說?你若不是和他一夥的,又為什麽出手救他。”
聽這王盤山無賴般的話,黑目淩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誰說非要相識,才能動手搭救的?若是有些人朝那貓啊,狗啊丟暗器,我若看不慣,也照樣出手。隻不過有的人受人救命之恩方知感恩圖報,而有些人恐怕就連那畜生都不如了。”
“你說誰是畜生!”王盤山登時氣結,剛才黑目淩踢他那一腳雖然是下下策,但的確是救了他一命,這話裏話外分明就是在罵自己了。
黑目淩正眼也不看王盤山,去柱旁取下那三枚鋼針,隻見得那針頭漆黑燦然,顯然是喂了毒。他環繞一周舉著鋼針,讓在場的人都看了個明白,說道:“這用暗器也就罷了,在這暗器上喂毒,可還算好人所為?你可比那歪門邪道還要下賤幾分。”
王盤山被說地老臉一紅,支吾著辯道:“這針是我別處拾的,正待銷毀,本就不是我的。方才情急之下,借著用罷了。”
狄秋心道:這老狐狸真是巧言善辯,謊話真的是一套又一套,若說他與這柳姑娘沒有瓜葛自己倒是半分都不信了。
他道:“那你這擲飛針的手法,也是和這針一並撿來的嗎?我看著嫻熟得很啊。”
“你……你休要胡言!你們一個個的互相回護,不過是要老夫丟我們神臨教的臉麵。”王盤山怒上心頭已經亂了神智,口中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有章有序地辯駁,隻是一個勁地否認。
“王盤山,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虧得老天眷憐,讓我柳倩沒死,得以來此揭穿你的麵目,你這畜生。”柳倩怒目橫眉,句句鏗鏘,“你當初做下那些事,就沒有想過有今天嗎?”
“你……你胡說八道,少在此妖言惑眾了,沒人會信你的鬼話。”萬盤山向前踏了一步,似是又要動手。
狄秋趕緊一把攔住了他,朝柳倩說道:“你且放心說,我想在場的諸位也想聽聽這事情始末,若這位王教士真的行止不端,我們定不會輕饒了他。”
柳倩頷首道謝與劉敢當耳語了幾句,那劉敢當雖麵有不服,但還是將手中的鋼刀放下。柳倩這才回過頭來,開始娓娓道來之前發生的事情。
原來,她住在芙蓉鎮西首,從小便父母雙亡,全靠那尼姑庵裏的尼姑用米粥哺養長大。柳倩本想著皈依佛門,常伴青燈,但尊長卻道她塵根未盡,不願收納,於是便靠著養蠶販絲為生,生活頗為清苦。
半月前,她來到東首販絲,遇上了王盤山,王盤山稱讚她這絲線上乘,願意全部收購,隻是這銀兩在這教堂內,讓她過來取去。
可憐柳倩當時沒能分辨出他的花言巧語,這絲線人人賣的都一樣又有什麽上乘下乘之分呢?況且買這絲線的多是主婦、丫頭,哪有大男人來買的。
當時天已擦黑,柳倩想著那日生意不好,便再耽個一時半刻,再賣些了去再回。卻在這時遇見了王盤山,說要買下她全部絲線。柳倩聽罷自然是欣喜萬分。雖是天色已經不早,但王盤山說這銀兩是在教堂之內,柳倩也就沒有猶疑跟了他去。
卻不知,這一遭進的卻哪裏是什麽教堂,而是龍潭虎穴。柳倩跟著王盤山走到後屋,卻不見萬盤山取銀兩給她,柳倩不好意思催促,隻是在偏廳坐著耐心等,卻久久不見王盤山出來。
等了許久,好不容易見王盤山再出現,手中卻是空無一物。柳倩正要詢問,卻聽王盤山道:“這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路上多有不便,不如姑娘在我這裏小住一晚,明日再取了銀兩回家去吧。”
這天臨教教堂裏此時就他二人,柳倩聽他這麽一說卻當他是一番好意,再說這芙蓉鎮治安有法,路上卻也沒有盜匪出沒,自己走夜路卻也是不怕的。於是道:“多謝教士了,不過我還要趕回家去,明日還有買賣要去照顧。”
王盤山聽完忽地收起那副正經的麵孔,淫靡一笑:“這做生意哪有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痛快呢?若是姑娘答允,那明日就讓你帶了銀兩回去,這絲我也不要了。”
這番話柳倩一時沒能明白,這生意究竟是做成還是沒做成呢?但細細一想後,柳倩這才明白,這王盤山這是把她當風塵女子了。柳倩雲英未嫁,從小又受佛門熏陶,遇到這事頓時羞怒交加。口中直罵下流,接著轉身便要離去。
那王盤山見柳倩不從,哪裏會答應,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上前一把就抓住柳倩的胳膊不讓她走。柳倩嚇得花容失色,隻曉得必須拚命護住自己的貞潔。於是,大聲呼喊了起來。這不喊還好,這一喊叫起來,王盤山也跟著急了,見柳倩不從,又怕她喚來他人,隻好急忙出手把她打暈。
等到柳倩悠悠轉醒後,卻發現自己竟被囚困在一處內隻有一張床榻和油燈的石室內。
眾人越聽越奇,拜典來的望族子弟見她麵容清秀,頗有幾分姿色,若是有人起了歹心要輕薄於她,倒是可信。隻是後麵這石室囚人,卻頗有嫌疑,要是王盤山想要把她關住,就憑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逃出生天呢?
王盤山掐住柳倩的話頭打斷道:“你說我將你困在石室內,那你倒是說說這石室又在哪裏?你又如何出現在此處,莫不是靈魂出竅了?”
“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嗎?”劉敢當喝道:“柳妹忍辱負重,在被你軟禁的這些日裏,日日夜夜不停地刨掘那床底下的牆角,挖出一條隧道,這才逃離那個魔窟。你這奸賊,毫無人性,那石室內不知多少良家女子糟了你的荼毒,還敢在這狺狺狂吠。”
“呸!若真是石室,憑血肉之軀又豈能挖出一條隧道,真當在場的諸位是無知小兒嗎?”
“誰說不能?”柳倩從袖中伸出雙手,赫然露出十根手指,上麵瘡疤橫生,指甲殘缺不全,顯是近日新生的,這駭人的場麵簡直令人觸目驚心。
眾人隻顧聽她說話,都沒有注意看她雙手,這時一展示,直教人目瞪口呆。卻聽柳倩又續道:“在那石室之內每日夜間王盤山都要來侮辱欺淩於我,除了每日一頓飯菜之外,就連出恭也是他盯著我解完才安心離去。每日,都哭得昏天黑地,幾次三番暈倒過去,醒來又接著哭。但王盤山每次都將我手腳捆實,口中也塞入麻布。我隻能流淚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響,久而久之,求生的心幾乎都要斷送。”
柳倩頓了頓,那恐怖的場景似乎曆曆在目,想在想起依舊令她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劉敢當看到這一幕,上前溫柔地攬住她的肩膀道:“柳妹,天可憐見,你終究是逃出來了。”
柳倩長吸一口氣,目光忽然怨毒無比地望向那王盤山:“蒼天有眼,你萬沒想到那床底下有一處石塊砌得鬆動,讓我能夠掘開逃了出去。今日,我就要在這麽多人麵前,揭穿你這豬狗不如之人的真麵目。”
王盤山麵色憋得醬紫,直罵道:“荒唐,荒唐!你所說的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詞,何以采信。”
身後眾人都是豪門子弟,那芙蓉鎮西邊住的都是些窮苦之人,自然很少去那裏閑逛。這柳倩是否真是這芙蓉鎮之人,又是否真因為來這東邊販絲被王盤山所囚,一時半會卻也難辨真偽。
狄秋思維嚴密,聽完柳倩的話也隻是信了七分,要想證明她所說的都是十足的真話,卻還要把一個重要關節打通,於是便道:“柳姑娘,若要大家信你,不如你說出……”
“說出那石室在哪裏對嗎?”柳倩打斷道。
王盤山哼了一聲:“不錯,若你說不出來,那便全然做不得真。”
“事到如今你還要負隅頑抗嗎?”劉敢當叫道:“今日我帶柳妹前來,自然是教你死也死得明白。你那石室就在這大殿的方尖碑底下,你說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亂作一團,有的叫罵,有的懷疑,有的哂笑,卻無人信他劉敢當所言。就連狄秋也呆在了那裏,這方尖碑可是天臨教中極為神聖之物,若說這石室在這下麵卻也……
情勢陡轉,王盤山也所料不及,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又豈會錯過呢?當即乘勢喝問道:“我堂堂天臨教的方尖碑下又豈會有你口中所說的汙穢囚人的容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大家說是不是?”
一旁負傷的馬進沉默良久,聽到這劉敢當竟然說天臨教教堂的方尖碑下有囚人的石室,終於忍耐不住跳出來說道:“這若是柳倩和王盤山之事倒也罷了,如真是這王盤山行有不端,責令教內懲罰驅逐便是。但這方尖碑乃教內聖物,又豈會有囚人石室修在下麵。諒他王盤山吃了熊心豹子膽也做不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本信了這柳姑娘幾分,道她是負辱尋仇,但現在卻又懷疑這幾人是編創了這苦肉計,要來顛覆這天臨教。”
馬進話裏看似在暗諷王盤山,實則指東打西,反而把矛頭指向柳倩一夥人。在場的人除他們以外無一不是信這天臨教的教徒,王盤山一人的性命事小,這天臨教的威嚴事大。若劉敢當一行人意圖顛覆天臨教,眾人肯定群情激憤一擁而上,到時候自己方才的那口惡氣也算是出了。
可馬進所言事關重大,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隻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爭論不休,那劉敢當一行,抓著鋼刀的手兀自出汗,也隻是喝罵,沒有立時有所行動。唯有那柳倩滿眼焦慮地望向狄秋,似盼著他能有所言語。
狄秋不敢對視,偷偷轉向黑目淩。可黑目淩卻也不看他,似是就等著事態自行惡化下去。
狄秋見狀不由地自暗暗心驚,要說著王盤山若真的犯下這柳倩所述惡行,這方尖碑下確是一處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修建石室在此處未必不可能。畢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已經是大奸大惡之徒,哪能以常人為準度之。可馬進剛才這番插科打諢卻又不得不讓他謹慎思量,他已然為這劉敢當喝柳倩說了不少好話,若真是演的一處苦肉計,要顛覆這天臨教,那自己又當如何?
要想證明這方尖碑下是否有石室,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碑移開。但移碑之舉等同於挑戰天臨教的權威,若下麵沒有什麽石室,那這後果卻是極為嚴重的。一麵是狄家的顏麵與體統,一麵是正義與真相。狄秋忽覺得自己出世這二十載,還從未遇到如此難題。隻覺得頭疼欲裂,左右為難。
“狄公子,你怎麽不說話了。”黑目淩輕輕搖頭。
狄秋正在苦惱,黑目淩這樣一問,卻像在嘲笑自己,正當要說話,卻見黑目淩忽然挺身向前,雙掌推出,往那方尖碑上狠狠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