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激鬥
“哈哈哈哈!”
隻見一個身著青色布衣的虯髯大漢仰麵笑著進到殿內。身後陸陸續續跟著進來了十多人,都著一色青的服飾,手中各自提著一把單刀,個個凶神惡煞,顯然來意不善。
包括狄秋在內,殿內所來拜典的具是芙蓉鎮周圍數十裏的年輕望族。雖然各自家中都養了教授拳腳的師父,卻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眼前這樣的情景,眾人哪裏遭遇過。有幾人已然兩股顫顫,發起抖來。
隻聽得來人聲如洪鍾,大聲問道:“諸位在這裏拜典,可有知會過我劉敢當啊?”
大殿內隻是鴉雀無聲,傳教士左顧右盼見在場的沒人應答,於是隻好自己上前拱手答道:“我乃芙蓉鎮的教士王盤山,這位劉大哥,這芙蓉鎮十裏八鄉裏頭,每年都要通知三遍。若劉大哥沒能知曉,定是我們教會手底下失職忘寫了一封,望請恕罪。不知道劉大哥是哪一天沒有受到通知呢?”
王盤山這幾句話說得很是刁鑽,隻要是這芙蓉鎮的人士都知道,這芙蓉鎮的教會拜典向來隻邀請名門望族的子弟。而這拜帖,從年初到年中,共要通知三回。第一回確定人數、第二回確定地點、第三回才確定時間。傳教士這一問,便是要這姓劉的難堪。在他眼裏,這人瞧著著裝就不像是什麽上流人士,又哪裏會知道這三次通知的詳情呢。這話,不過是要他知難而退,別想在這莊重的教堂內放肆。
“哈……你這小老兒倒要考校我一番了?”劉敢當提刀指著傳教士,“待你身上多幾個窟窿,我看你還說得出這些漂亮話來嗎?”劉敢當也不答他,直接就發狠威脅。
眾人聽罷臉色慘然,這人果真是來尋事的。可眼下自己手無寸鐵,談何與之較量。幾個仕官家出身的文弱公子,更是毫無骨氣,見狀已經快要哭將出來。
王盤山畢竟見過世麵,麵部改色地說道:“這位劉大哥,這殿內的眾人皆是來拜典的,如有什麽地方私下開罪了你,還請等到這拜典結束再找地方了結不遲,又何必急於一時呢?這天臨教,是我們紅丸國的國教,閣下還是敬重些好。”
“哼,好一個國教,你又怎知道,我就是這紅丸國人呢?”劉敢當斜晲傳教士,句句話都針鋒相對。
狄秋心想:這人分明是來找茬的,這傳教士又何必和他商論呢!他當即上前說道:“你這匪類,挑這天我們我們神臨教的教典前來搗亂,當真大逆不道!我們雖然手無寸鐵,但人數上也不比你少,若要拚命還怕了你不成。”
那姓劉的冷笑一聲道:“當要你性命的時候,自然少不了你,急著出什麽聲,莫不是你和這道貌岸然的下三濫教士是一夥的?”
狄秋聽到後麵這句話,不免覺得好笑,他不與王盤山一夥,難不成還能與他這幫土匪一夥不成?正要開口回罵之際,狄秋卻又覺得不對,這人這話細一琢磨似言外之意。隨即問道:“你這話卻又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還好意思問?好!我今日便讓你們這些名門子弟瞧一瞧,這所謂的紅丸國國教養的狗雜碎,都做下過什麽勾當!。”劉敢當放肆謾罵著。
隻瞧的,他身後走出一人,手中提著的鋼刀不住地發抖,那身子骨瞧著弱不禁風,和身旁眾人一比,全無凶悍之氣。一張臉上,蒼白如月,唇色黯然,呼吸上下不勻,似是哮喘症結在身一般。
那王盤山見到這人,仿佛見到鬼了一般,雙眼瞪得渾圓無比。而劉敢當愣是等這人把氣喘上了,往那王盤山臉上一指,柔聲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這人。”
這臉色慘然之人,手中攥著的刀不住地發顫,眼眶中閃著淚光,似是懷著極大的恐懼。隻是看了那傳教士一眼,又轉向那姓劉的,目光閃爍,像極了受驚的困獸。
眾人見狀無一不奇,好些個竊竊私語起來,就連狄秋也向黑目投去了詢問的眼光,這人是個什麽來頭?
劉敢當輕輕在那人背上拍了拍:“你莫怕,劉大哥會為你做主的,你且大膽說出來就是。”劉敢當雖壓低了聲音,卻咬字十分清楚,在場每個人倒也聽得明白。
那人微微點頭,對這王盤山道:“是他,就是他……欺……欺騙了我,還……還把我的身子……給玷汙了。”
眾人一片嘩然,這群人來尋事的主卻不是別人,竟然是這傳教士。隻瞧見王盤山臉上抽動了兩下,臉色可謂是難看至極。
狄秋方才便覺得,這人從身形上看不像是男子,卻也猜不透她這女扮男裝是何用意,隻聽得這番話說出口了,才曉得其中竟然有這般隱情。
“好,很好。”劉敢當點了點頭,轉向那傳教士說道:“今天你是自裁謝罪,還是讓我劉某人代勞呢?”
王盤山森然道:“我乃神臨教的教士,怎麽會有著斷袖之癖,你汙蔑人也要多做些文章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嗎?你瞧好了……”劉敢當喝罵一聲,回手便要往身後的女扮男裝之人的發髻上抓去。
“住手!”王盤山手隨聲出,縱身上前便要去抓劉敢當的手。劉敢當哪敢怠慢,抓著那人的肩膀向後急躍。
王盤山連出三招,招招狠辣,全部毫無顧忌攻向那女人。劉敢當左支右絀,分神不得,生怕傷到身旁那文弱小生。撐了幾招後,他再不敢托大,不得已將人往身後一推,騰出雙手來應戰。背後眾人急忙接住那女人,團團圍在了身後,紛紛架起刀來,嚴陣以待。
狄秋見狀心想:這女子雖身著男裝,倒也不難看出是女兒身。傳教士卻無賴般說她是男子,此中若沒有貓膩誰又相信呢。這番還想要出手傷人,倒顯得是他心虛。
王盤山見一擊不中,趕緊縮手站定:“豎子好歹毒,利用完人,就要殺人滅口嗎?”
劉敢當啐了一口:“呸,好個惡人先告狀!我不過是要去……”劉敢當回想,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確有些魯莽了,卻也容易教人誤會。隨即轉言說道:“柳妹,你自個兒讓大夥兒瞧瞧,你到底是男是女,好教他死也死個明白。”
那姓柳的女子聽罷,走出人群,掀了自己的發髻,一團烏雲直泄在肩頭,明明白白的是一個女人,再無半點疑問。劉敢當道:“狗雜種,你剛才招招要取她性命,還不是做賊心虛,要殺人滅口的恐怕是你。”
“哼,巧舌如簧的匪類。我瞧著你逼迫她在此胡說八道,說完便要出手要她性命,我不過是要救她,何來殺人滅口之說。”王盤山反唇相譏,絲毫不讓。“況且她是女子那又當如何,她說我玷汙了她的貞潔,有何憑著可以證明,又有誰看見了?”
劉敢當聽罷,氣得目眥盡裂:“事到如今還想抵賴?”
“恐怕是你脅迫這女子前來生事,計劃毀我清譽,好不卑鄙。也就尋常人會著了你的道,但是在場的哪一個不是英雄後人,豈會被你這低賤伎倆蒙騙。”
這一番鼓吹與拉攏好不高明,試讓眾人與他同仇敵愾,不願意站他這邊的,那就不算英雄好漢的後人了。可又有誰願意承認自己不是英雄的後人呢,在場的青年個個竟都附和起來,一掃剛才膽怯的模樣。竟無一人懷疑,這傳教士所言所行有所蹊蹺。
話音剛落,隻見那馬進走出人群道:“王教士切莫著急,我等自然不會跌了我們天臨教的臉麵,這幫匪徒若要在這大殿中撒野,非要先問過我馬進!”說吧,對著劉敢當怒目而視,看樣子是要動武了。
“好!我且先領教你這後生的手段,看看你有幾斤幾兩。”說罷劉敢當舉刀向前“刷”地一聲劈了過去。
馬進倒也真的膽大,那鋼刀直要劈在他腦門上,才閃身避開。順手抄起一張長凳,向劉敢當揮來。
狄秋倒是小看了這馬進,隻道他是商賈家庭,卻也是練了幾手拳腳的。
劉敢當一刀劈空,回手便就接住那長凳的一端,向著自己這邊一帶,馬進嘴上不饒人,武功卻淺薄得可憐,頓時“哎呀”一聲,下盤失穩身子直跌了過去。
劉敢當一腳踢在馬進膝蓋上,隻教他當時便單膝跪倒,鋼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馬進嗅得那刀上血槽的腥味,嚇得麵色慘白。嘴裏直說著:“不……不要。”
那姓柳的姑娘見狀,似是於心不忍,趕忙上去勸道:“劉大哥,別傷及無辜,他也是受那王盤山的蒙騙。”
劉敢當正在氣頭上:“柳妹,瞧這人說話,分明是與那狗賊一夥的,你何須幫他開脫。”
“不……還是不要這樣。”那姑娘隻是不依,住著劉敢當的手,生怕他一刀斬下。
劉敢當歎了一聲:“你還是心軟。”
劉敢當收回鋼刀,沒要馬進性命。隻是一手抓住馬進的衣襟,向他身後猛擲了出去。這一出手那姓柳的姑娘卻來不及阻止。一擲之下,氣力好生嚇人,隻見馬進如三歲孩童一般,被輕而易舉地丟出半丈多遠,重重摔在了地上。在場眾人無不變色,眼前這人確非等閑之輩。
“哼,王盤山你的狗不行了,接下來可就輪到你了!”劉敢當喝道。
狄秋見那馬進毫無招架便已經落敗,就已然知道今日的事情無法善了,若這時還不出麵,氣勢上便就輸了。於是趕緊上去抱拳道:“且慢!且聽我一言。”
劉敢當見剛打倒一個,卻又有一個要來廢話,瞬間便不耐煩起來:“他奶奶的!還有完沒完,既然這樣,要不就一並上吧,大家抄家夥!”
身後眾人聽罷,紛紛豎起鋼刀,散成一排,將大殿各處出口擋住,儼然隻聽劉敢當一聲令下就要大開殺戒。
狄秋知這劉敢當是性情中人,好言好語對他未必奏效,但好在頗聽這柳姑娘的話,於是走上前道:“在下狄秋,這位柳姑娘,可否讓這位劉大哥聽我一言呢?”
女人像是也不情願那劉敢當殃及無辜,便對那劉敢當耳語了幾句。劉敢當先是皺眉,又是猶豫。抬眼看了看狄秋,又看了看王盤山,最後雖然不願意,卻還是答應下來,放下了手中的鋼刀。
那柳姑娘輕聲謝過後斂衽行禮,溫聲道:“不知道這位狄大哥有何指教?”
狄秋擺擺手道:“指教不敢當,隻是有那麽些疑問還望柳姑娘為我釋疑。”
柳姑娘頓了頓道:“公子請說。”
“剛才姑娘隻隻是寥寥數語,沒有把事情說明白,還希望能把前因後果都說出來,好教在場的眾人能細細分辨。在下雖然對姑娘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我天臨教教規甚嚴,傳教士更是恪守門規,潔身自好,在江湖上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賊人會不會是姑娘認錯了,會是一個冒名之人呢?”狄秋問道。
“呸,這句話我替柳妹答了。”劉敢當插話道,“這芙蓉鎮就這一處天臨教教堂,這教堂裏也就隻有這一個傳教士。莫不是柳妹瞎了,否則怎會認錯。你瞧她是瞎子嗎?”
“不不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還望姑娘認清楚了,不要誣陷了好人才是。”狄秋壓著火氣又望向柳倩。
柳姑娘雙眉微蹙,卻沒有做多思量,指著傳教士說道:“前這個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就是他。”
王盤山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隻道:“這群人在這教典之日,帶著兵刃闖我們的聖教堂,意圖抹黑我們神臨教。其心腸之歹毒,這位公子不可不防啊!”
眾人聽其言隨即附和道:“確是如此,不能聽她一麵之詞。”
劉敢當聽罷王盤山一席話,氣不打一出來:“狗賊子,休要廢話,拿命來吧!”
狄秋還來不及勸阻,隻見劉敢當已經一刀揮出直取王盤山的麵門。王盤山趕緊避過,貼近身去想要奪劉敢當手中的兵刃。隻道這兵刃一失,自己便少一分威脅。卻見這劉敢當也非莽夫,知他要奪自己手中鋼刀,趕緊反肘擊去,一招鍾樓喝鼓,往下直劈。這一招來勢凶橫,隻聽得“當啷”一聲,地磚應聲碎成了兩半。
這王盤山看似五十出頭,形如書塾教師,卻不料身手矯健不下於青年人,這一招卻被他輕易避開。狄秋自問,自己年輕力強卻也不如他。
劉敢當仗著兵刃,刀刀砍向王盤山要害處,絲毫沒留餘地。可這王盤山也真了得,總在危難關頭,化險為夷,攻守有度竟絲毫不落下風。
萬劉二人鬥到酣處,已經全無顧及,一個刀刃長,舞得虎虎生威,一個拳掌狠,擊得迅捷無倫。殿內桌椅,無一幸免,腳踢刀砍碎成一片。
王盤山知這劉敢當的刀法絕非紅丸國內的流派,但也絕非什麽稀罕武功。起初沒敢大膽進招,不過是想試探對方的底細。數十招後,已經對對方的招式了然於胸,便大膽換掌為拳,近身搏鬥。
劉敢當見自己仗著兵刃卻毫無優勢可言,知道對方也是個中好手,便轉攻為守,不再長刃欺身,回刀護住身子。
這攻守反轉,隻見的在場眾人眼花繚亂。門外漢卻道是王盤山占了上風。殊不知,兩人實是棋逢對手,一時半會難分勝負。
進了三十招有餘,劉敢當急躁起來,手中的刀揮得雖越發的快,卻比初時那般威脅卻小了許多。狄秋看著心中默默為其心驚,習武之人最忌浮躁。兩人相鬥,既較武藝,也較氣力。劉敢當手有兵刃,但刀刀皆揮到無形之處。若兩人都攜兵刃相鬥,那自無妨,兵刃相交,氣力各損。但他此時的王盤山卻是手無寸鐵,拳腳雖無觸及劉敢當的身體,卻是以逸待勞,耗費頗少。再這樣鬥下去,不出二十招,劉敢當必敗無疑。
王盤山好似也如狄秋這般想的,忽出一招攻向劉敢當的下顎。劉敢當左手回護,右手橫揮。王盤山下腰支起一個平板橋,右肘撐地,一個鷂子翻身,回足踢去。
劉敢當回守不及,胸口中了一擊,退後一步,忍痛一招關山拜月,撩向王盤山的小腹。這一招,本是同歸於盡之技。若對方手中也有兵刃,那劉敢當手中刀砍刀之際,自己也必然把要害全露給了對方。好在王盤山手中沒有兵刃,自己這一招當能直取其性命。
可恰巧劉敢當中的那一腳,手底下受了影響,還是慢了一步,一刀下去未能砍實,竟貼著王盤山的衣服直劃向空中。
王盤山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兩圈,往腹中摸去,那衣服已經豁開一個大口,好在沒觸及肌膚,可謂驚險萬分。想到剛才已然在鬼門關口走了一遭,王盤山的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而劉敢當見王盤山臉色驚惶,甚是得意,胸口的痛楚也消了幾分,便想著乘勝追擊,舉刀便又要砍來。
王盤山蹲在地上,嘴角一撇,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什麽物什,朝著劉敢當的麵門直直地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