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第521章 

  姜元磊狠狠一震,心知一定是行雲館的人在五爺面前說了什麼,卻仍是不肯承認,只咬牙冷笑道:「父親果然信他們比信自己兒子多。只怪我無能無用,沒有強大的家外,沒有出身高貴的生母,任誰都能來欺辱於我!」 

  五爺並不同他扯什麼信不信的問題,也不理會他的以退為進。 

  緩緩站了起來,一步步逼近他,話鋒一轉,冷厲道:「到不知我的好兒子,竟還和江夏候世子爺私交甚篤啊!曹文煜當初和元郡王在鎮撫司如何上躥下跳逼迫你大嫂的,你不知道?倒是同你大哥大嫂的敵人甚是投趣啊!」 

  姜元磊眼底的驚恐無法遮掩。 

  彷彿心底被關進了幾隻從亂葬崗抓來的發了瘋的野貓,又棍子還在不住的抽打它,讓它露出尖銳的爪子,驚恐且憤怒嘶叫著,幾乎要撕裂他的耳膜,那被激怒的爪子一下接一下,沒有停頓地撓著他的心口的那塊軟肉,痛的渾身發顫。 

  明明五爺離他尚有幾步的距離,他卻似被狠狠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住。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難怪他不信,原來都知道! 

  竟然都知道! 

  他如遭雷擊,震的四肢百骸都在發麻,眼珠僵硬的轉了轉,不敢置信的兀自喃喃:「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他知道自上回長明鏡之事後,少不得有人會盯上他,所以每次出門他都是格外的小心謹慎。 

  怎麼可能還會被人發現了? 

  五爺的眼中有冰淵般的寒涼,語調稜角分明:「你讓為父信你,那好,你告訴我,初二那天你和曹文煜身邊的小廝在啟元衚衕里私下相見,都說了什麼!」 

  姜元磊猶自嘴硬道:「不知道父親在說什麼,不過遇上了,尋常說幾句話而已。何況曹文煜如何逼迫大嫂,那是他們之間私仇,與我何干!他們之間誰對誰錯又有誰說得清楚!他們不曾害我,憑什麼我得因為他們連自己交友的自主權也丟棄!」 

  屋外清朗萬里,陽光望著淺淺的金色如浪而來,無比壯闊,而五爺的面容便在這樣明明灼灼的光線里越發沉寂下去。 

  他失望地用力閉了閉眼,冷漠道:「遇上了,尋常說兩句?尋常說兩句需要跑到客棧里喬裝改扮?會那麼巧在那麼偏僻陋巷裡遇上?姜元磊,需要我一字一句將你們兩個說的話複述一遍給你聽么!」 

  春寒料峭將將褪去,窗下的「仙來客」依然開的極盛,莖幹細窈,花瓣后卷,邊緣還帶著不規則的鋸齒形狀,擁擁簇簇開在一處明晃晃的一抹黃,毫無凌波姿態。 

  那是花匠送來的水仙里最尋常的品種,比不得行雲館能得名貴的「洛水湘妃」,清瑤碧葉,花色凈白剔透,如玉一捧。 

  此刻那水仙被漸漸行至正午的日頭一蒸,花香濃烈如酒,盈滿了一室,連滾燙的茶香也被輕易掩了下去,顯得那麼的滯悶,就好像自己的努力和對父親的孝心,總會因為庶出二字,而被那麼輕易掩去。 

  姜元磊只覺自己彷彿被人扒了個乾淨。 

  什麼都遮掩不住了。 

  他面無人色,再也無法抵抗下去,腳步虛浮著再也站不穩,扶著門口尾座的交椅坐下了,冷哼了一聲道:「既然父親都知道了,又何必說這許多。」 

  五爺輕嘆了一聲,語調中有深深的不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為什麼非要摻合進大房的爭鬥里?」 

  手邊角几上的茶盞已經慢慢失去了溫度。 

  姜元磊抬手在杯身上描得栩栩如生的攀援藤蘿,那枝葉精細而清晰,朝著一個方向交纏著舒展出去,叫人辨不清它們的方向,就好似他的前程,那麼努力的去爭取,還是一片茫然。 

  他嘴角挑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太夫人對您很好,為您討了嫡母這樣高門出身的女子做妻子。您與侯爺兄弟和睦,來日分房侯爺自也不會虧待了您!是,您和嫡母是清靜安穩了,我的嫡出兄長和妹妹也歡喜富足了,那我們這些庶齣子女呢?若不我自己選一條路,來日便沾不得大房一點光了!」 

  五爺無法苟同他的想法:「你想要沾大房什麼光?你覺得你如今還能沾誰的光!」 

  姜元磊心中的不服如浪洶湧,突睜著的雙目里幾乎可以看到有紅血絲迅速遊走開來:「父親為什麼會覺得姜琰華一定會贏!難道您沒看出來么,有太多人要對付姜琰華了!那些人全都是狠得下手的狠角色,到最後侯府落在誰的手裡還難說了!你們不肯摻合,那就不摻合,來日姜元靖若是贏了,自然會因為我的幫助而善待我們五房!」 

  果然是姜元靖! 

  五爺無法阻止自己冷下的面孔,冷聲叱道:「冥頑不靈!如今滿府里誰不防備著你,你覺得自己還能做什麼?連自己有多少資本都拎不清,你能算計的過誰!看在你的份上善待五房?好好看看,若是今日你大哥大嫂要殺你,有沒有人來救你!你在他眼裡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丟棄的棋子!」 

  姜元磊的臉色越來越白,泛出一絲鐵青,聽著五爺的話猛然揚起了面孔,兩隻眼睛睜的滾圓滾圓,定定的落在五爺身上,又似乎落在了五爺身後的庭院里,恨不得剜出兩個大洞來。 

  他用力大喊道:「資本?我有什麼資本?父親!您問的真好!」 

  「淌若我有足夠的資本支撐我來日的生活,我需要這樣戰戰兢兢、想盡辦法的去給自己謀一個來日的出路么!我甚至想過去經商,哪怕士農工商,商!排在所有行當的最末,好歹我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可我除了吃飽飯,手裡的銀子還不夠我那嫡親兄長給嫂子買根簪子的!」 

  五爺覺得簡直無法與他正常溝通:「那是你嫡母的嫁妝,給誰都是她說了算!」 

  姜元磊用力一甩衣袖,打在風裡,呼呼作響:「是!只怪我生母出身差,給不了我什麼,所以我從不曾去眼紅他們!也從未想過害咱們自家的任何人!可父親既然什麼都給不了我們這些庶出的,當初何必把我們生下來?我若不選個人依仗,來日我又能有什麼前程?」 

  五爺耐著性子道:「你要銀子,你有想法你可以來告訴我,行不行得通也要好好商量,你說過嗎?」 

  他睇著五爺連連冷笑:「是啊,是我沒說,可我為什麼沒說,您清楚么?因為我從未得到過你的重視,你的眼神全都在兄長那裡!」 

  五爺看著他,眼中有愧疚流轉。 

  可他已經不想提醒姜元磊了,當初他也曾一樣重視他的學業,早晚過問功課,可他功課不行,課業敷衍,嚴厲教導便說他一味偏心嫡出的,才讓他失望之下不肯再如從前那般關心。 

  五爺看著陽光映在窗欞上,影子落在屋內,顏色漠然:「那你想我如何重視你?你想讓別人眼裡有你,你先得自己努力往上爬!可你如今又有什麼資本讓所有人都瞧得起你?」 

  姜元磊的面容都猙獰起來,都變了形,彷彿魚離了水,掙扎著大口大口喘著氣:「您說的沒錯,我讀書不行,練武也不行,可我已經努力了!然而兄長呢?他有侯爺幫著疏通關係弄進了六科做給事中,哪怕只是從七品,那他也是官身!可以聘娶巡防營指揮使溫家的嫡出女!我有什麼?」 

  「我已經十七了,可我的婚事在哪裡?父親又是否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若不靠自己想辦法尋一個依仗,我往後的日子一眼望得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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