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君臣你虛我弱(二)
第471章 君臣你虛我弱(二)
皇帝吹了吹不存在的鬍子,欺君!
大大的欺君!
他那些個兄弟、臣子一個個烏眼雞似的盯著他的椅子,京中一片平靜之下暗潮洶湧,就不信這對當年把京城攪的翻天覆地的夫婦什麼都不知道!
還四海敬服,服他個屁啊!
不跟他掰扯了,皇帝直接問道:「元郡王這個人該如何處置?」
魏國公不主動摻合進新一輪的爭奪里,但看在先帝爺那麼寵愛妻子的份上,對這個便宜小舅子還是有問必答的。
他的神色總是潤澤而溫和的,有安撫人心的魔力:「當初先帝爺留著元郡王,就是為了觀察他背後之人的動作,如今他算是成了廢棋……」話鋒一轉,「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如何能違背了先帝爺為德睿太子後嗣考量的苦心。」
皇帝就知道他不會真的不管不顧,得意的挑了挑眉。
自然也知道他們夫婦二人如此忌諱參與朝政的原因,在先帝爺身邊受寵二十餘載,戰功赫赫,就怕在新帝的手裡落了功高蓋主的疑影兒。
他不是先帝最出色的兒子,甚至只能算是平庸,哪怕監國數年才登基為帝,謀算總是不如那些風雲詭譎里打磨久了的兄長們。
他們都是聰明人,懂得進退,想離開的心思他知道一定是真的,但他是看著他們當年如何將權勢熏天的兄弟們打壓的毫無反擊之力,所以,哪怕他們只是在京中陪著他,也能讓他有篤定的底氣去應對。
然而挑起的眉還沒來得及落下,聽他那一聲大轉彎,眼中閃過一抹狐疑之色,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那一瞬間的思路沒有跟上:「恩?」
那狐疑分明也長在了鳳梧的眼底:啥?
魏國公交疊在腹前的手輕輕拍了拍,十分自在,看了皇帝一眼,肯定而溫柔地點了點頭:「恩。」
那狐疑像一個毛刺隱隱觸動著皇帝緊繃的神經,而那一聲閑適的「恩」又輕易撫平了那不是很痛卻很膈應的感知。
皇帝思量了須臾,沉沉的眉心似有雪光拂過,瞬間澄明:「就按國公爺說的做。」
鳳梧的目光自皇帝面上落到笑眯眯的姐夫面上,雖然兩個人瞧著都很年輕,但他腦子裡只有「老狐狸」三個字:「……???」
方才他是不是走神了?
漏了什麼沒聽著?
怎麼就按國公爺說的做了?
唉,不是,你們這樣顯得他好想很笨的樣子!
魏國公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含笑點了點頭。
鳳梧:「……」智商受辱!好歹我也是鎮撫同知,破案無數啊!為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們那大轉彎之後的意思?
既然讓他聽了,是不是該給點前景提要?
讓他也知道知道你們在籌謀什麼大事?
說好的鎮撫司是皇帝的心腹呢?
皇帝得到了答案,話頭一轉又繼續了剛才的問題,將鳳梧猶疑未說的點破了道:「他們要拿走的玉佩和宮裡有牽連?」
鳳梧望了眼窗紗上搖曳的枝影,暗暗感慨能把這兩位治得服服帖帖的姐姐真是了不得!
側首看了姐夫一眼,見他神色溫和的點頭,便道:「似乎和後宮有所聯繫。」
皇帝似乎並不十分意外,指輕輕點在桌沿,須臾便道:「好,此事朕知道了,不必再查。」
鳳梧見皇帝和魏國公的面上並無驚訝神色,便知道他們已經有所察覺,應了一聲,便和魏國公退了出去。
一灣碧水在薄薄春綢間無聲蜿蜒,催的枝頭鵝黃嫩芽新出,芳草茵茵。
兩人剛出延慶殿便遠遠看到是宮妃坐著攆轎從螽斯門而來。
秦宵一轉腳,因著兩人從蒼震門離開。
他在御前伺候的久了,見慣了妃嬪,只一眼便認出了人:「是啟祥宮的穎妃。」
穎妃披了一件半舊的妃色雙絲綾袍,花紋繁複而隱約,在舉手投足間絲線的光澤讓花朵宛若在半空中微微起伏,便如她這個人給人感覺,雍容而不張揚。
她大約三十,在尋常需要操心柴米油鹽的人家已經是被稱為徐娘的年紀,但在養尊處優的宮裡,卻依然保有最光鮮美麗的容貌。
高高的雲鬢上不過一支金累絲嵌紅珊瑚珠子的釵子,在日光下緋紅珊瑚閃爍著熱烈的光暈,投射在她白膩而柔婉的頸項間,若春雨濛濛下的桃花一般柔婉美麗。
扶著宮女的手進了御書房,嘴角溫婉含笑若春水碧波:「陛下。」
皇帝正坐在窗邊,光影下他目光恍若一淵深潭,烏碧碧的也不見底,然而一轉身望向穎妃的瞬間,便只剩了溫和:「正好要讓人去叫你,今日小廚房新制了一款點心,想著你愛吃。」
掛在殿前屋檐上的碧碧藤蘿上深處捲曲的細絲兒,晨露還未被太陽曬去,投落在窗紗上的影子也顯得濕噠噠的,將實現遮的幽幻迷濛。
帝妃之間仿若家常的說著話,內侍宮女們識趣兒的退出去,守在了殿外。
看著穎妃進了延慶殿,魏國公方慢慢道:「四皇子很喜歡她?」
秦宵看著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如月朦朧,朦朧頂上一片薄而軟的煙雲,讓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後真正的意味。
默默想著,與長公主待久了,魏國公那溫潤的氣質也慢慢染上了殿下的邈遠與神秘。
「穎妃無子,便對宮裡的孩子都很好。皇后要掌管後宮事務,貴妃膝下還有襁褓中的公主要照顧,所以前兒個皇后已向陛下提過了,讓四皇子養在穎妃膝下。」
魏國公只是淡淡揚了揚眉:「沒娘的孩子可憐,這樣的安排也不錯。」
秦宵微微一笑,「確實。」轉而道:「前兒去椒房殿送賞賜,娘娘叫我傳個話去國公府,說是想見見殿下。」
魏國公並不喜妻子被拉進她們後宮里的爭鬥,便擺了擺手道:「阿寧最近為著宴兒的婚事操心著,就不進宮了,你同皇后回個話,就說按著她的計劃往前做便是了。」
秦宵能在宮中延慶殿穩穩噹噹二十餘年,足見他心思通透且機敏,若有所思的望了眼高牆上深處的一枝紫藤,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
到了清華門,魏國公讓秦宵留步了。
看了他曳撒底下微微露了個鞋邊,內測鞋底磨的都薄了,外側卻似乎連泥都很少沾染,口氣便越發溫和道:「你再辛苦兩年,待京中事情都解決了便同我們一起會齊川府。那裡四季如春,你的舊傷也能好好養著了。」
當初為了崇州的那位為了算計長公主,將大理寺里的酷刑都擁在了秦宵身上,還砍掉了他兩根腳趾,險些就熬不過來了。
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太監,沒有太醫願意花精力救治,待長公主脫身請動了院首去醫治時,傷已經受寒了寒氣,便落下了毛病,一到換季和陰雨天便疼痛難忍。
魏國公是武將,身上新傷舊傷無數,自然懂得這樣的後遺症發作起來是何等的難熬。
秦宵對自己身上的病痛不大在意,只是笑色如云:「我無妨,宮中太醫也盡心。」睹見他袖口上的綉紋,笑色忍不住柔和起來:「二十年前你出征時她給你繡的雛鷹,似乎一直沒長大,還是這麼的……有個性。」
魏國公一身緋紅立於風中,輕軟的春風拂起他發冠下依然烏黑的髮絲,神態蕭蕭,目光似被那展翅雛鷹的力量點燃,燃起如黑夜裡灼灼的星光。
轉首見鳳梧若有所思,溫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想想,獨當一面從來不容易,慢慢來。」
鳳梧看著當年以二十三的年歲便執掌鎮撫司的姐夫:「……」好大一記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