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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姜元靖(一)

  第406章 姜元靖(一) 

  有清冷雪花從墨藍的無盡處飄揚而來。 

  這樣小的雪花卻能將明亮而凄寒的月色染上刺骨的冷意,披在身上,如同置身茫茫雪原。 

  在廊下搖曳的燈火里,雪花如紛亂而無處可逃的蝶,伴著藍氏惶惑而怨毒的心跳,冬日深夜的寒意,無聲無息的侵入骨髓。 

  姜元靖自夜色里來,提著衣擺上了台階。 

  藍氏的手焦灼地纏繞著宮絛,豎著耳聽著廊下撣去身上雪花的衣料輕拂的聲音,隨後他的腳步便進了溫暖如春的內室。 

  隔扇后的落地大肚雙耳細頸瓶里插著很大一枝修剪精緻的白梅。 

  雪白的花瓣清姣而絕塵,盛開在光潔的花枝上。 

  橫逸的碎碎花朵幾乎擦過他溫和與慍怒交織的臉頰。 

  開得最盛的那一朵上是她扎破了文英的手滴上去的血,當時是得意著自己的計謀,能讓慕繁漪的血染紅冬日的雪,成就她們夫婦的盛世。 

  此刻那潔白與猩紅映著他幽靜深沉的漆黑眼眸里,幾乎綻放出一種灼烈的尖銳。 

  文宣斟了杯熱茶,裊裊上前遞到姜元靖的手中。 

  姜元靖一向溫和的面孔在燭火輕曳里顯得有些冷漠,接了茶水,卻又隨手擱在一旁的小几上。 

  動作里是帶了太多的情緒,輕薄的杯盞磕了一聲伶仃,驚的藍氏心口漏了一拍,面色刷白,愈加低下了頭,纏著手指的宮絛將白膩的指勒一節節的充血。 

  姜雲靖看了她一會兒,一聲輕嘆里包含了無奈和憐惜,上前將她的指從宮絛纏繞間解救出來,語調里有難以名狀的沉鬱:「瑩兒,你老實同我說,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 

  炭火的溫度將白梅的清幽香氣烘的十分濃郁,凝在心口,滯悶了呼吸。 

  有驚慌之色自她美艷的眉眼開裂,藍氏不敢去看丈夫的眼睛,被他握住的掌心又濕冷的水漬慢慢滑膩了皮。 

  她開始顫抖。 

  站在一側的文宣微微一抬眼,撲通便跪下了,殷切地為主子抱屈道:「五爺!文英定是被人收買了來栽贓我們奶奶的,奴婢也是貼身伺候奶奶的,若是咱們暮雲齋出現過什麼木偶,奴婢又怎麼會不知道呢!即便真有那種心思,也不至於把那種污穢之物藏在自己的箱籠里等著人來捉啊!」 

  膝行了兩步,以一目誠摯望著男主人:「行雲館一心要爭世子位,爺是正室夫人名下的嫡子,在她們眼裡可不就是眼中釘,想要處置而後快了!侯夫人大祥祭之後文家姑娘就要進門為繼室,他們小人之心,生怕文家要爭,五爺也要爭,所以才這樣著急著下手啊!」 

  燃著炭盆的屋子無法禁閉了窗欞,自縫隙間漏進了一絲刺骨而疏冷的濕黏的風來,落在暗紅色地板上的光影恍惚而扭曲。 

  藍氏眼神隨著光影一跳,搖曳如火。 

  將面上的驚惶與后怕全數壓下,一揚頸項,倔強道:「沒錯,我沒有做過的,定是行雲館栽贓我!」 

  姜元靖緊鎖成川的眉心並沒有因為她們的話而得到舒展,只是凝眸與藍氏的面龐,那樣明亮的眼神似乎要將她看穿。 

  他的聲音沉重而略帶了幾分澀意:「你的箱籠里何時有的夾層?何況若是如此,沒有鑰匙,那東西如何能進到你的箱籠里?」 

  似乎是無法負荷丈夫的猜疑,亦似乎是無法抵禦他的目光,藍氏胸腔里狂跳的節奏幾乎壓制不住。 

  且她也在驚疑,自己的嫁妝里如何會有的夾層,自己竟是一點都不知道:「那箱籠是藍家給備下的,妾身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文宣垂著的眸子猛然一抬,望著姜元靖的眸底綻放出眸中激烈的光彩:「定是文英!說不定她早就被收買了!而且咱們奶奶的箱籠鑰匙,她也能接觸得到的!分明就是她放了那詛咒的木偶,有配合了行雲館來攀咬咱們奶奶!」 

  她的話讓藍氏混亂的思緒尋回了幾分冷靜。 

  深深吐納了數次,方能將柳眉擰成痛苦的姿態,輕輕的聲音如雲一般,含著綿綿而傷懷的情意:「若是我拿厭勝之術詛咒旁人,被人察覺了必然是要連累了你的。可是夫君,你是知道的,我只盼著你事事順遂,又怎麼會這樣做呢!」 

  「行雲館一定是拿捏了文英什麼把柄,才讓她將我咬住,一定是!夫君也見到了,方才她是如何惡毒的想要害我!又仗著娘家得勢,把誰都不放在眼裡,換做無人之時,她的心思還不定怎麼陰毒。」 

  姜元靖看著她,神色平靜的看不出任何親疏遠近,若非他的手還輕輕握著她的,彷彿他只是在審視一個不相干的人。 

  藍氏越說越覺得自己才是那最最無辜之人,細白的貝齒用力一齜。 

  用力回握了他的手掌,嘴角蘊了一抹寒徹之意:「咱們院子里的女使那麼久了也不曉得箱籠里夾層,偏長明鏡的人竟然那樣好巧不巧的提在了那箱籠上,分明就是她們串通好了來陷害我的!只要捉出來是誰踢到箱籠的,就一定能問出背後指使之人!」 

  姜元靖眉心微微一動,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會的,大哥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在朝中又正是得意時,我又如何比得。他根本沒有必要設計陷害於咱們,沒得反倒是落了疑影兒在父親和太夫人眼裡,得不償失。」 

  藍氏唇邊綻開一抹冷冽而陰翳的笑色,彷彿彼岸花開在昏暗的光線里,有妖異的艷麗:「他如今是不怕,可來日文蕖靈進了門他還能不怕么!」 

  姜元靖的目色似有疑惑:「即便小文氏進門,要爭也是他們之間去爭,與咱們何干?」 

  燭火在藍氏的面上輕輕搖曳,似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陰翳,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執念傳遞給丈夫。 

  「爺一心意血緣情義為重,可未必他們也這樣想。存了爭奪的心思,便是看誰都成了絆腳石。」微微一頓,嘆息道:「也是因為姜元陵和姜元赫的緣故,總以為侯爺旁的兒子都有爭奪之心,這才處處加以算計陷害。」 

  彷彿是有驚雷似頭頂滾過,姜元靖驚的渾身一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瞪大了,顫聲道:「不會的,我同大哥自來親近,他不會這麼做的!」 

  藍氏見他如此神色,心底一喜。 

  便更是滿面真心,推心置腹道:「小文氏進門,一時半會兒怕是生不齣兒子的,文家近來的動作夫君也瞧得清楚,他們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行雲館被算計了多回,一定認為小文氏一旦進門就會來拉攏你這個大文氏名下的嫡子,去對付他們。自然是要在小文氏進門前先將咱們給害了。」 

  姜元靖的神色深處,似有閃電極力破開濃厚而漆黑的雲層,最終卻只是露了一抹若隱若現的光芒,轉瞬消逝。 

  炭盆里的上等果木炭忽然爆了一聲嗶叭,有橘紅的星火飛濺而起,在藍氏眼底留下燃燒的餘暉,灼灼逼人間似有所指:「你不肯爭,可人家擺明了不信,這一次他們是來算計我和沁韻,難保下一次就是來害你了呀!夫君,咱們、可不能白白給人做了踏腳石,做了冤死鬼啊!」 

  雪花落得大起來,月色被白茫茫的紛飛遮蔽的虛弱不堪,只隱約窺見沉壓的墨藍在頭頂凝結成化不開的墨汁。 

  姜元靖抬手輕輕拂過她的頰,以笑色驅散嘴角的忌憚:「不會的。大哥大嫂不是那樣的人。你安心,我會同他們解釋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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