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姜沁月(三)
第315章 姜沁月(三)
繁漪淺碧雲衣襟上的綉紋是深一色碧綠的纏枝藤蔓,漫漫眼神在悠長的禁口,如清水微漾了漣漪,團扇指了指地上的淅川,笑了笑道:「晴雲,把她的臂膀接回去。掙扎又無可奈何的戲碼,總是無趣的很。」
晴雲跟著主子練劍,可惜敵人沒機會傷,險些被自己的劍鋒擱了頸,倒是同鎮撫司退下的郎君學拿捏問詢的功夫學的十足十的好。
手頭一利落,骨骼一悶聲間便嵌回關節。
拍了拍手道:「死了倒是成全了你忠僕的名聲,也太痛快了,我有更多的法子慢慢摧毀你的精神。你的老子娘,你的公婆,你的丈夫,兒女,一個一個,都會走在你的前面。」
小小的火苗慢慢舒展開,爆了一聲凌厲的星火,驚的光影在牆面亂晃,也驚的人眼皮直跳。
淅川的眼底血絲爆起,掙扎著要撲向繁漪,卻被晴雲一捏指而摔倒在冷硬的磚石上,齜目嘶吼回蕩在幽暗的空間里,驚起的滔天巨浪卻又全數湃在自己頭上:「你敢!」
素白窗紗間透過的疏冷光影與昏黃的燭火碰撞,在繁漪面上一股不可相侵的之意:「我為什麼不敢?就算都親眼看到我殺了個奴婢,誰又能拿我何?」
淅川一窒,無法反駁。
誰會為了個奴婢跟二品大員嫡女出身的嫡長媳計較!
便是主子鬧過去,頂多也只是叫慕氏受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罷了!
沒有冰雕的滯悶空間,繁漪這由鬼而來的人卻不覺得多熱,把玩著團扇上墜著的緋紅的流蘇道:「這種招數自來只用在大人身上,不曉得用在那小小軟軟的孩兒身上,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效果。妹妹,你說呢?」
門扉的縫隙里鑽進一縷陽光,照在散落門口的緞子上,恰似的花樣閃爍著稀薄的光影,像是在平津全力保持盛放的姿態,不肯枯萎,卻也無法阻止的即將會做枯骨。
姜沁月微揚的下顎收緊,半透明明錦帕上的萱草團被絞成一團亂麻:「大嫂過分了。務說她沒罪,即便有,罪不及家人,那這樣的手段威逼,又與強行逼供的栽贓有什麼區別!」
繁漪毫不在意的一笑,卻似月色落在積雪,有徹寒蝕骨之意:「我這不過是私設刑堂而已,怎比得過妹妹算計自己堂妹清白,挑撥兄長與各房關係來的過分呢。」
庫房裡有一瞬寂寂無聲,彷彿能聽得到炎炎夏日的正午幾乎不曾出現的細風自廊下悠悠遊曳而過。
姜沁月看著壁龕里的燭火一跳一跳,將屏風上反射出的光芒變得無比幽暗,如她驀然冷下的神色:「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她沒機會開口,我自要去父親和祖母面前要個交代!到不知何處得罪了大嫂,今日非要將罪名扣在我身上!」
繁漪笑意盈盈,話語慢條斯理:「誰看到我來過了?他們只會覺得你在栽贓,在挑撥我與家裡的關係。誰不知道大文氏死的時候對我丈夫和婆母是懷著最深的怨毒呢?大妹妹,你在大長公主府上掙扎了那麼多年,這點兒道理都不懂嗎?」
姜沁月難掩怒意,深處的細白指尖凌厲地指向繁漪:「……你!」
廊下有腳步聲慢慢自門口經過,門扉縫隙里掠過一大一小的身影。
男娃娃奶聲奶氣的語調似乎還帶著一陣腥甜的奶香味:「……那有荷花酥嗎?」
妖嬈的聲音似乎沉吟了一下:「有,不過得表現好了才有的吃。你若調皮搗蛋,你阿娘就不會給你買了。」
奶娃娃的回答乖巧的不得了:「我會乖乖等阿娘回來,不會搗亂的。姐姐,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呢?」
那妖嬈的聲音道:「帶你去集市買糖人,要不要?」
小娃娃雀躍的跳了跳,腳步隨著那妖嬈的語調慢慢遠去:「……好呀好呀……」
門內,晴雲淺淡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完蛋玩意兒真是讓人無語。
榮氏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把人孩子弄來的?
繁漪眯了眯眼睛,微微側首睇著淅川,細軟的嗓音輕輕道:「你們聽,這聲音脆生生的,多好聽。不知哭起來,喊『阿娘救命』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好聽?」
鎏金燭台上的紅燭還在慢慢的燃燒著,偶有一聲「滋滋」,緩緩躺下的燭淚一點一滴彷彿都燙進了心底,淅川的面色漸漸轉為死色。
她聽出來了,是她幼子的聲音!
她極力鎮定,卻還是秉不住發出母獸的嘶吼:「你好惡毒的心思!竟拿孩子來作筏子!」
繁漪的嗓音如楊光喜愛暴晒過後的棉絮,蓬鬆而溫暖,出口的話卻冷漠至極:「我沒生過孩子,不曉得當母親的心情,又哪來的同理心呢?」目色一凜,如利劍直直刺向沁月,「就不知道,進大長公主的院子裡帶個孩子出來又有多難呢?」
恍若一卷摻滿了碎冰的巨浪陡然湃下,激冷與驚惶之餘,姜沁月腳下好一記踉蹌。
女兒是她最觸碰不得的軟肋,維持在表面的所有鎮定全數瓦解,心底只剩了一重又一重的無力:「你到底要做什麼?」
繁漪微微一笑:「白白替人背了黑鍋,沒人替我在三嬸面前解釋解釋,我便不大高興。」一頓,「知道我為什麼敢在太夫人的院子里來審你們么?」
榮氏看了她一眼,瞭然道:「因為有娘家和外祖家無條件的支撐,有丈夫的袒護。更因為你的心機謀算已經讓太夫人開始有了偏向。這場爭鬥里,打敗敵人才是關鍵,只要你不被抓住證據,不會有人管你是怎麼贏的。」
姜沁月的氣息開始失去節奏,粗沉而慌亂。
繁漪篤定一笑,緩緩抬起的手在昏黃的燭火下有堅韌而凌厲的影子,「這雙手殺過刺客,殺過叛徒,自然也不怕再沾多幾條命。」
淅川掙扎著跪坐起來,膝行道繁漪跟前,急急去捉她的裙擺,驚叫道:「是我!是我做的!和我們姑娘沒有關係!是我看不慣你們夫婦一來就奪走了我們夫人的一切!是我收買了藍夫人身邊的女使,露了風聲去上官氏的耳朵里,借刀殺人,挑撥你和三房的關係!」
繁漪嗤的一笑:「這可不是實話。」
白玉的扇柄慢慢點在蔥管兒似的指甲上,噠噠噠,緩慢的迴響在滯悶的空氣里,幾乎扼住心慌之人的喉嚨,「想好了說,這樁事我同三嬸要如何計較,且看你們到底說的是不是實話了。」
淅川張口欲攔下一切,卻叫姜沁月打斷了話頭。
她算是看出來,事到如今,慕繁漪已經認定且看穿了事情是她唆使,勢必與她死磕到底,若她不認,今日她能捉了淅川的兒子,明日便有可能捉了她的女兒。
而謠言,捕風捉影亦能入骨三分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懂。
慕繁漪有姜家人護著,有娘家人撐腰,尚且能安穩。
而對於一向最重視規矩體統的殿下而言,若她鬧了風言風語出去給公主府抹了黑,往後便是沒有盡頭的規矩要立。那些出身王府、異國王室的妯娌的眼神便可以將她凌遲。
她更清楚,沒有嫡子,公婆已然不滿多年,丈夫維護的耐心也即將告罄,她未來的日子一眼可見暗無天日的深淵。
沁月一身湖色的羅衣上以銀線盤了如意暗紋,髮髻挽得一絲不苟,只綴了幾朵零星翡翠珠花,這樣規矩到幾乎老氣的裝扮把她英氣姣美的面孔映的暗沉沉的,沒有一絲鮮活氣息。
或許是看不到掙脫四面八方兜來的網,她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你想知道什麼?」
問話的是面色冷凝的榮氏:「姜元靖和姜沁韻是不是參與其中。」
沁月看了眼榮氏,冷冷一掀嘴角:「你們既都猜到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繁漪看著昏暗的光線里,碎發被汗濕緊緊黏在姜沁月慘白到幾乎透明的頰側,搖頭道:「不是我猜到,也不是查到,而是我看到了。」
屋外繁華似錦,知了聲綿綿不絕,一派盛世熱鬧,姜沁月雙目一突,卻只覺墜入了寒冰地窖,渾身僵硬的發痛:「你說什麼……」
繁漪的嘆息如同深秋的風,吹拂著落下葉自地上翻轉起枯脆的聲響:「便是要告訴你,要無聲無息了結你於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今日讓你自己說,是看在你是姜家的女兒,與琰華、沁雯皆有著切不斷的血緣。」
沁月覺得可怕。
在公主府,她這個小兒媳的出身是最低的。
能在沒有嫡子的時日里還能在威勢頗盛的大長公主手底下討生活,自有她察言觀色的本事與躲過、反擊算計的手腕。
如今卻告訴她,她自以為大獲全勝的算計竟早已經全數暴露在對手眼底的!
不揭破,只不過是要給她一個警告!
姜沁月失禮的跌坐在屏風下的一隻梨花木的箱籠上:「倘使我今日不認,你們待如何。」
淅川驚了一聲,不住向繁漪和榮氏求情,編在髮髻里的銀色頭繩在她磕頭的動作間晃起刀鋒般的冷亮,卻是刀刀割在她們主僕的身上:「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攛掇的姑娘,姑娘不是那樣狠毒的人,大奶奶、三夫人要打要殺沖著奴婢來,奴婢甘願就死!」
繁漪看了眼淅川,心道也是個忠僕,可惜了大文氏臨終前的怨毒都留到了她們身上。
微微一揚臉,晴雲開門將一位四十來歲穿著棕色褙子的婦人請了進來,面上沒什麼表情,見著晴雲擲過去,抓了姜沁月便到了屏風之後。
那對主僕一位繁漪要對她動死刑,正待喊,一個被晴雲卸了下巴,一個被婦人從髮髻里摸出來的銀子一紮,瞬間啞了聲,木了身子。
姜沁月只能僵硬的由著婦人擺弄了屈辱的姿勢,身下塞進一隻攢金枝的軟枕,屈膝大開了雙腿,那雙帶著羊腸手套的手就那樣伸進了她的宮體,肆意刮弄摸索。
她咬牙,心下恨道了極處,卻只能由著眼角的淚肆無忌憚的淌下,灼痛了皮膚,慢慢洇進了凌亂的髮髻里。
那夫人在裡頭悉悉索索的又對她做了好一番折騰,出來對繁漪比了三根手指,篤定道:「待會子我去開個方子,按著吃,快則三個月,最慢半年,若是不能有孕,老婆子摘招牌!」
繁漪可親的笑著:「我家姑奶奶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四五年了,一切就有勞婆婆費心了。」
姜沁月羞恥的幾乎要一頭碰死,收拾了衣裙出來,面色乍青乍白正待發作,乍一聽婦人所言,心口突突跳著,幾乎要躍出胸膛。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