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姜沁月(二)
第314章 姜沁月(二)
淅川毫無預防,被猛然一踹,雙膝不受控制的一軟,狠狠磕在堅硬的地磚上,痛的她立時刷白了面孔。
手中捧著的錦緞在她傾倒的姿勢里滾落出去,料子上華麗的纏金絲花紋在門口照進的光線下明明灼灼的反射起刺目的光,一閃一閃,刺的人腦仁兒疼。
淅川陪著姜沁月在大長公主府那樣的泥沼里掙扎了數年,心態之堅韌自不是一般女使能比得。
生生忍下了劇痛,凌厲的仰面瞪著晴雲道:「你好大的膽子,什麼身份也敢對大姑娘身邊的人動手!」冷冷一揚唇,目光平和卻難掩譏諷的睇向繁漪:「即便你是大奶奶身邊的大丫鬟,也沒有隨意動手打人的道理!到不知是誰教給你的規矩!」
繁漪輕輕一笑,細細嫵媚的眼角慢慢一飛:「我教的。」
白玉微涼的扇邊點著小巧的鼻,粉紅的唇瓣在半透明的細紗下彎起的慵懶而妖異的弧度,「怎麼,大長公主府待得久了便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還想來給我訓話么?」
長嫂如母,即便這個長嫂小她數歲,禮節上卻是不得不敬著的。
然而更隱晦的指桑罵槐姜沁月在皇室的門第之內也聽多了,卻也不怒,只微微側首看了眼倚著門檻站著的皎月,冷冷一嗤,「如今太夫人身邊竟也出了吃裡扒外的東西了。」
皎月神色淡淡的,只往後罩房門前小小的院子瞧了一眼,晴光漫漫落在眼底卻有一抹對遠方的期期,垂了垂眸:「大姑娘這話言重了。奴婢是侯府的奴婢,做的事自然不會違背了忠於侯府這一條。若是能叫太夫人少操些心,便是主子們怪罪下來,奴婢也認了。」
說罷,朝榮氏和繁漪微微一頷首,退了出去,反手將庫房的門掩上了。
繁漪在壁龕前的青蓮交椅上坐下,微微一揚面。
晴雲抬手握住了淅川的肩胛,她自小在莊稼地里長大,粗活重活做的多了,力道比一般女子大,在沈家的那半年裡又同鎮撫司郎君學了幾分巧力。
指下緩緩施力,便似活拆骨架一般。
淅川不備,溢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旋即牙關緊咬,卻只覺右臂正在慢慢脫離她的肩膀,是分筋錯骨的尖銳痛楚狠狠拉扯著她的腦子裡最是脆弱的神經。
而晴雲慢慢施加上去的力量又似生鏽的鐵鐵器,在傷口慢慢磋磨,痛到眼前一片白茫茫,宛若瑞雪紛飛的天。
冷白的水色慢慢自她頸紋遊走開,咬牙嗤笑:「旁人都說大奶奶心思歹毒,今日得見,果然、果然沒冤了您!想是今日的戲碼您也準備了頗久,打的什麼主意您自己心裡最清楚!」
繁漪看著後窗邊的一隻鎏金大鼎,在密閉的庫房裡,遙遙映著一抹燭火,發著烏油油的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既都這麼說了,我若不坐實了它,豈不是虧的慌。」
榮氏溫淡的神色間閃過詫異,看了她一眼,旋即嘴角抿了抹奇怪的弧度轉向了它處。
繁漪又一笑:「至於打的什麼主意,咱們都清楚。不過,嘴硬好啊,戲碼才能來的更精彩不是。」
晴雲輕緩如雲的嗓音,早已經尋不出當年陪著繁漪淌過重生后第一次算計時的緊張與顫抖,慢條斯理道:「日頭還早,姑娘自可慢慢磨著,這樣的招數我從鎮撫司的郎君那裡學了不少,正好拿姑娘試一試手,且看看我學的好不好。」
溫緩的笑意裡帶了幾分得意,俯身在淅川的耳邊低語溫柔,「哦,還有姑娘那頗是能幹的父兄與夫婿,就是不知他們是不是也能頂得住了。聽說,你婆母就得了那麼一個寶貝兒子,是不是?斷子絕孫啊……」
彷彿五雷轟頂,淅川死死瞪著繁漪,痛楚使她語調猙獰:「你們也不怕遭報應!」
彷彿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般,繁漪倚著扶手低低笑開:「你在同我說笑么?要遭報應,排在我前頭的人太多了,我不急。」
淅川呵斥的聲調有些走形,冷汗慢慢浸濕了她的衣衫,黏黏的緊緊貼在身上,似千斤巨石重壓在心口,幾乎喘不過氣:「有證據,你只管拿我去衙門問罪!沒證據,今日大奶奶的行為無疑是在挑撥我們姑娘和府里的關係!我非要去侯爺和太夫人面前問個明白!」
庫房裡放著的都是珍貴之物,最是見不得強烈的陽光,是以,四面的窗戶上糊著厚厚的素白窗紗,門一關,庫房裡立時幽暗了起來,唯疏疏光影地從窗紗縫隙間艱難地漏進來,隱約成人心底深刻的茫然無助。
她起身拿了一旁壁龕里的火摺子出來,慢慢吹亮了火苗,側身點亮了壁龕里鎏金燭台上燒了半截兒的紅燭。
將火摺子扔回燭台底下,繁漪豎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的舒和自在:「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今日問的出來便罷,問不出來,你這個侯府大姑奶奶的陪嫁自然也會從這個世上消失。」
淅川渾然不信她敢動她,冷嗤了她一眼道:「這裡是長明鏡,是太夫人的院子,大奶奶以為自己所作所為會沒人知道么!」
繁漪沉幽的眼底有不可捉摸的威勢在翻湧:「知道又如何,你以為我們悄悄進來是為了瞞太夫人?你可真是有趣。」
榮氏抬手撫了撫衣襟,眉目內斂一如往昔溫和,睇了眼姜沁月,語調含著冰雕的寒意,慢慢的發散:「流言如沸,我同你嫂嫂的臉面左右已經丟盡,也無所謂了。事情鬧大了,月姐兒你呢?也不在乎自己和孩子在大長公主面前的地位顏面了么?」
儘管炎炎盛夏,屋外晴光皎皎如火,但在密閉的庫房裡,卻一片深深的幽暗,那種暗淡慢慢的隨著血液遊走至四肢百骸,生生憋出一身冷汗,卻又感覺渾身冰冷的痛著。
姜沁月看了眼淅川,自是堅信她不會出賣自己半分,揚了揚面道:「好端端的卻是要往我身上扣了臟名兒,三嬸這份情侄女可不敢領受。」
繁漪的目光,如寒潭,如深淵,有深不見底的澈寒,而嘴角的笑意卻依然漫漫無邊:「無妨,給不給妹妹臉面是我與三嬸該給出的姿態,至於你要不要領情那是你的事。」
如雲的水袖在她緩步間蘊漾著,若有似無的擦過她的手背,在她一戰間回手睇了眼伏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淅川,眼底有讚賞漫漫浮起,「能得你伴著倒也是妹妹的福氣。只是你需得知道,這世上確實會有報應。或許不會報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無辜的兒女身上。」
沁月不咸不淡的瞥了眼榮氏,依然保持著她在大長公主面前打磨起來的鎮定:「大嫂這樣說豈不是往三嬸傷口上撒鹽?」
榮氏淡淡一笑:「那不會是我的傷口,更不會是沁雯。倒是要多謝侄女的推波助瀾,才讓沁雯有機會觸碰她一心所盼的。或者說,也叫三房看清誰是人誰是鬼!」
姜沁月眸中有幽光漫上眼底深不可見的寒潭:「三嬸自以為識破鬼神,別是栽在了惡鬼手裡才好。」
榮氏的神色在窗紗投下的冷淡光影里有薄雲般的陰翳,彷彿深秋清晨難以散去的迷霧,緩緩睇了眼淅川:「有藍家女使在,神鬼自有百姓自己揣測。」
姜沁月冷笑,卻發現字眼似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從喉間吐出:「三嬸自己教女不善,如今卻要旁人來給你們陪葬,這是什麼道理!」
榮氏漫聲一笑,狹長的眼角微微一飛:「同歸於盡,熱鬧些,沒什麼不好。」